4、第四章 七字谶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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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大师见到木鱼一脸忧伤，知晓他已将事实真相告诉了我。他感叹一声：“真是难为他了。”爹娘神色也不好。估计清风大师也将此事告诉他们了。
“婀娜，我们回家去！不在这里待着了”娘忽然站起来拉着我。
“兰儿，让婀娜掣完签再走。不用担心没事的。”爹爹安抚着娘。
清风大师领我们回到大殿。大殿上还有许多香客，有的人匍匐跪地磕长头，有的人转动镂刻经文的风铃，有的人点亮一排排的长明灯。那袅袅的檀香，已经烧到了尽头，长明灯温暖而飘忽。我的心里也如这忽明忽暗的灯恍惚迷离。
木鱼捧来一个镀金的签筒，我瞥见他的右手袖口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露出来了，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恭敬地将签筒放在神案中央，又偷偷将右手袖里的东西往里面塞。我跪在蒲团上，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自己想要求什么，闭着眼睛抽出一支签，将签递给清风大师。
“是‘五龙凤君佩’！果真是‘五龙凤君佩’!”清风大师的超然物外的眼里竟然有了染上了尘世的悲哀。木鱼惊惧下，慌忙摸索着袖子。果然这只签不见了。刚刚明明藏在了袖中，为什么它还会……
“大师，这签何解？”我娘问道。
“五龙归一，四海合聚。龙之凤佩，系之婀娜。得婀娜者君天下！”清风大师幽幽地说。
“得婀娜者君天下！”这七个字像烙铁打在了我心上。
我跌坐在蒲团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大殿上所有的香客忘记了自己在做的事情，都向我看来。
爹娘搀着我走出大殿，呆立了半晌的木鱼追到大殿门外，望着我离开的侧影，他那明澈似水的眼睛里飘满了忧伤。
菊下楼客房里，爹爹摸索着置于桌上的银铃索，深深的皱纹拧在他的眉宇之间。“婀娜，你还是离开琉璃国吧。静御禅寺里的签向来是灵验的。这消息不出半日就会传遍整个琉璃国甚至整个中原大陆。爹爹不想你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这银铃索是你奶奶的遗物，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当年你奶奶也是十八岁闯荡江湖，如今将这银铃索转交给你，希望你奶奶的在天之灵可以佑你平安。我们出来所带银钱不多。这里有三千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你坐西川港的货船到紫玉国，拿着这条银铃索找到林宰相，他会帮助你的。”爹爹难掩悲伤地对我说到。将银铃索放到我手上。我点头答应。
“爹爹现在只能教你保命三招，莲步微移、昙花一现、竹下清风。你可要记好了。”语毕，爹爹立刻与我展开攻势。
“第一招，莲步微移：用于敌强我弱时逃跑。轻点左足，虚步回转，踢蹬右足，飞身上廊。第二招，昙花一现：用于迷惑敌人。双手合十，指尖凝气，拨云见日，此招形同武僧波若掌，可短时间迷惑对手。第三招，竹下清风：用于制造声势，吓退敌人。左右手同时绘画太极两仪，舞动生风，扩充内息，使四周长风不歇，飞沙走石。”我身形跟着爹爹而动，一招一式学得极为认真。不出一个时辰我已经将这三招学会了。
“爹爹对不住你，小时候没有好好照看你，让你痴傻了九年；而今又不能户你周全，爹爹惭愧啊！”说完他反手抵住我的背后，一股强大的气流窜进我的心脉。爹爹在为我输送护体真气。我默然发现父亲的头发灰黄了，不再是那一头骄傲的乌丝，第一次惊觉他的衰老，我的心里很难受。
“爹爹莫要这样想。而今女儿大了，懂得自己照顾自己。恰好可以出去游历一番，增长见识。婀娜时刻铭记爹爹教诲，待海内生平之后，再与爹爹品茗竹下，垂钓溪间。”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如今还是忍不住落泪。
“明天一早，你就出发吧”爹爹打开门深深回望我一眼，离开了。娘手里拿着包袱站在门口，没有像往日一样垂泪。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我只是将要出门游玩，过几天就回来的孩子。娘细细为我清点衣服，皆是青鸾紫玉平民的服饰，还有一套玄色男装。《五国图志》和《潇济沧海》两本书也在包袱里。
想不到娘也知晓那两本是我最喜欢翻阅的书。娘从衣袖里拿出一支羽毛笔，放在我手中。“婀娜每次写字的时候总是喜欢写得很小，娘就想办法在笔尖塞了个小珠子，笔路就小多了。娘给你的生日礼物取名宝珠笔，你可喜欢？”我看着精致的鹅毛笔，泪流满面。
平日里旁人眼里我娘都是那种很少根筋的人，可是她却连女儿写字的羽毛笔尖是否好写都注意到了，更是研究出了这原始的圆珠笔！
“喜欢，娘做的什么我都喜欢！”我哽咽着说。
娘走过来抱着我“婀娜，娘舍不得你离开。你就是娘的宝珠啊！”
翌日清晨，我必须独自上路。爹爹把我要离开的消息没有对凝碧和弄影说，只有满管家一个人知晓。
菊下楼外，梧桐疏影下，我向着天空挥一挥衣袖，将包袱斜系在腰背上，走向西川码头。
东方才开始泛鱼肚白，海边微风拂面，碧蓝的海水静静地环绕在泊在浅滩的货船下。我嗅着海水的新鲜气息，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来水果的香味。离货船启航还有半个时辰，我看到一个不大的货船上一筐筐的各色水果摆在了甲板上。
我想着就搭这个船去紫玉吧。我唤了几声“船家”也不见人答应，于是自顾自地钻进船舱，坐在了一推水果中间。就在我准备去甲板上看看有没有上船的时候，船已经开动了。嗒嗒的脚步声传来，我下意识地躲在了那几个装满水果的大筐子后面（我好像有做贼的倾向！）其实只是想省一点路费啦！（众人：是吗？）
船舱门被打开，我隔着筐子间的缝隙看到了几个身形高大面目模糊的男人抬着一口大箱子。其中一个人说：“主子，事已经办好了，过不了一个时辰，他就会被闭死。纵使侥幸逃脱，这艘船到海中央也会沉的，中了断筋散的人是绝没有能力游上岸的。”
我听了大骇，我这是上了贼船了！那口箱子里还有一个将死之人！这船要一沉，我可怎么办啊？我根本没游过海，只是小时候在青少年宫的浅水池里游过一两次而已！如果我此刻被他们发现，我就必死无疑了。探听了别人这样的秘密，肯定会被杀人灭口的。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想象着自己尸浮大海的样子，手心冒出了冷汗。只听另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黄兄，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残忍了点？”
“二弟，到这个时候才说你于心不忍，未免过于虚伪了吧！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说道，言语里透着彻骨的寒冷。
“雷，你一个人开船，行到海中央，就把船凿破，自己划小船回来。”那个声音接着说。
“属下遵命”名叫“雷”的人应声答道。那几个大汉将箱子抬进船舱，一行人走到舱外，一把大锁咔嚓一声把舱门锁得死死的。船舱内立即暗下来，我正对着那口暗红色的大箱子，想着里面有个将死之人，就觉得惊恐不已。
不行，我要活着！爹娘还在等我回去呢！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暗自计算着时间。砰砰、砰砰的声音响起。我想是那个叫雷的家伙在凿船了。最后一声闷响，应该是丢弃斧子的声音，我耐心地等了一刻钟，船已经开始摇晃了，无人掌舵！现在可以确认雷驾船离开了。
我立刻从站起来，挪开掩住小窗户的水果筐，打开舱壁上的窗户，让光亮透进来。好在他们没有注意到被水果筐挡住的小窗子！
走到箱子旁边一看，可恶，竟然将箱子封死了！我从窗口爬出去看，糟糕！船已经开始渗水了，我搬动所有的水果筐，将缺口堵住，希望能延缓一些时间。 在船舱的右侧的油布盖下，竟然有一个装满榴莲的椭圆型底的大澡盆，有救了，我用澡盆做船！我抡起地上斧子，再次钻进了船舱，我胡乱地对着暗红箱子横劈竖砍。虽然有点担心会误伤箱子里的人，时间紧迫，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终于箱子被我砍破了一个缺口，我没敢看箱子里的人长什么模样。用斧柄做杠杆撬开了箱子，只见箱子里的是一个蜷缩着的，面目模糊青衣染血的男子。
我探到他微弱的鼻息，好在他还没死！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出了箱子。可是该怎么才能将他从窗口搬出去呢？我看到船舱里的水果筐，我倒掉一筐荔枝，将筐子倒置于窗口之下。将那个青衣男子放在筐子上，头朝着窗外，自己跳出窗外，拖住他的肩膀往外拽。
一二三、一二三，终于将他大半身子拖出舱外。海水已经漫到了腿肚子！我不得已将那男子顺手甩在水里，推倒那一澡盆的榴莲，将青衣男子拖进去，扶正澡盆，自己也跳进去。水势越来越大了，原来的船舷已经看不见了，轰隆一声，整个船已经沉没下去了。澡盆已经漂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个澡盆太轻，摇摇晃晃的。回头看去，海面上只剩下漂浮着的各色水果。
为了使我的“澡盆船”增重，我在海里打捞各种水果。西瓜、香蕉、猕猴桃、橙子、柚子、葡萄、荔枝，除了榴莲。现在整个澡盆船里都是榴莲那强悍的气味……如果不是为了保命，我才不想在这个盆里多呆一秒！
我对面的男子好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我掐他的人中，他也没有反应！感觉不到疼痛是最危险的信号！我狠下心抡起他的右胳膊，一口咬下去，他的睫毛终于颤抖了一下。知道疼就好！说明还有救。
我用海水沾湿手帕，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帕子碰到他的伤口，他的睫毛就颤抖一下。大抵弄干净他的脸，才发现这人脸型还是蛮帅的，嗯嗯。不枉我罗贝贝辛辛苦苦把他就出来。注意到他皲裂的嘴唇，恐怕他已经几天没喝水了吧。我剥一个橙子，掰下一瓣，用手挤出汁水滴到他口中。他似乎有了知觉，慢慢吞咽橙子汁。我一连剥了三个橙子喂他喝。
环顾四周，我依然看不到海岸和其它船只。下午的日照强烈，我已经很热了，完全没有力气往前划了。我抖开装有衣服的包袱布，盖在澡盆船上，以避烈日。就这样靠着一些水果，我们在茫茫大海上漂了三天三夜。夜晚海风甚凉，我拿出所有的衣服裹在那青衣男子身上，可是他仍旧瑟瑟发抖。我只好用右手钳住他，让他靠在我怀里。第四天待到夕阳西下时，我掀开包袱布看到了陌生的海岸。我啃了一个猕猴桃，鼓足干劲往海岸划去。双手泡在海里，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机械地划着。
离海岸越来越近，我的澡盆船却开始原地打转，始终离海岸有十米的距离。我拿出奶奶的银铃索，在空中旋了两圈，抛向对岸的礁石，希望可以捆缚住。让我把澡盆拉上岸。噗通一声，银铃索砸到了离礁石不远的海水里，我想抽回来，却发现银铃定在了那里。
我于是回收索带，将澡盆拉了过去，终于上了岸！把青衣男子平放在岸边，我使劲地拔我的银铃索。身子往后一仰，咚一声银铃出来了。我顺势倒在了地上，正好压在那青衣男子胸口。不好！他被我撞吐血了！
我把包袱捆在身前，费劲地背起他（他的脚基本上就是拖在地上的）。太阳已经下山了，一抹残照映在海水里，显出绯红的颜色。
我一步一挪，汗水湿透了衣裙，走了半个时辰才离海岸一里远。我已分辨不出方向，只是信步走着。在一片芦苇荡子里，咕咚一声，我脚一软。我和我背上的那个人都摔到了地上。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半晌，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我装作晕过去了，微睁着眼睛。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兜着残破饭碗，手上拄着竹篙正走过来。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言老爹，前面好像有两个昏倒的人！”
“二狗，你快过去看看，那两人还有气没？”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少顷，一只手探过我的鼻息。
“言老爹，这姑娘还好，只是累晕过去了。这个男的身受重伤，恐怕是不行了。”二狗回答道。
“大力、阿旺、三瘸子你们几个把他们俩抬到龙王庙里去。二狗，你去烧一钵子热水。”言老爹吩咐道。我心想，这群人该不会准备救治我们吧？
我们被抬进了破败的龙王庙里，有人点起了柴火。我躺在铺了厚厚草垫的吊床上，而我救下的那名男子，被他们直接摆在了冰凉的石桌上。
不一会儿，那个言老爹挽起袖子走进来，他的一只眼睛罩上了黑布，黑布上却绣着别样红艳的火云，显得那样的独特。
他向我走过来，轻声对我说：“姑娘，你可以睁开眼看我了，我不是吃人的魔鬼！”
我依言睁开了双眼，支起身子对他抱拳一谢“多谢长老，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只要是我青鸾国良善之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施以援手的。姑娘不必客气。”言老爹看了看石桌上的人，对我说：“敢问姑娘，石桌上的是何人？为何身受重伤啊？”
“这里是青鸾国？”天啊，原来我划错了方向，偏南行进，来到了这里。
“那青衣男子我并不认得，我原本想坐船去紫玉国。在海上遇到了海盗，货船遭劫，我躲在大澡盆里幸免于难，在船将沉之际救出了这个人。”我不能直接说明那男子是被人密谋戕害的，否则日后走漏了风声，我与他岂不都要完蛋！
说完，一屋子人都对着我右手扶左肩躬身行礼。我不明所以，只见那二狗说道：“姑娘深明大义，救人于危难，我等感佩姑娘品格。”
我记起来青鸾国是女尊男卑的社会，难怪我会受到如此礼遇。我下地，走到青衣男子身边的问言老爹：“他还有救吗？听那贼人说他中了断筋散。我不知为何物，还望长老赐教。”
“断筋散！”那老者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无解的毒药啊，受此毒者，手脚无力，如同残废。毒侵深者，眼瞎目盲，口舌不能言。不逾五日将亡！那贼人好生歹毒！”言老爹捏紧拳头砸向石柱。二狗他们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还只剩一天时间了！我的脑袋里回想着自己拼死救他的情形，悲从中来。我摇着青衣男子的手臂，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准！”
我抖开包袱，拿出一个橙子，挤出汁水喂他。这一次他完全没有吞咽的反应，橙子汁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来。这将是我第一次面对的死亡吗？橙子从我的手中掉落，我蹲在石桌下。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明天我就去找大夫，我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柚子，单手劈开，分一半给言老爹，又将其它的水果分送给其它人。琉璃国特有的苦柚，我一口一口咽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七字谶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