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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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易行难，叶漼漼陷入痛苦之中。她被某种可能的存在折磨，很难坚定于当下的选择。可即便她觉得日子万分艰难，时间仍然如逝水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高中三年里，高二是比较特殊的一年，高中阶段的所有课程必须在高二结束之前授课完毕，所有的学生一进入高三便开启第一轮复习，进入知识的查漏补缺阶段。

　　课程紧凑，时间有限，叶漼漼这一年过得格外吃力。

　　和顾嵇保持必要联系之余，为了缓解压力，她会在傍晚的时候去操场跑步，400米的砖红色跑道，每次她都会跑最外的大圈，有的时候甚至一跑就是连着十圈，把自己累得皮肤发青。可即便身体如此疲惫，心头的重压却并没有因此减轻半分，叶漼漼夜里会失眠，有的时候甚至会睁眼至天亮。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只有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叶漼漼回了老家，在那个交通不怎么便利的农村里，她卸载所有通讯工具，把自己关在家中，每天早起早睡，与鸟唱虫鸣相伴，所有空余的时间全用来梳理书本知识和做题。

　　她刻意改掉了过往的虚假勤奋，力图把书本上出现的每一个知识点都做到融会贯通。

　　叶漼漼想，她已经这样尽力，应该不会后悔了吧。

　　*

　　高三开学那日，叶漼漼路过一班，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与顾嵇对上视线。

　　一个月不见，顾嵇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两人四目相对，叶漼漼莫名有些心虚。暑假整整一个月里，她都没有主动联系过顾嵇。听沈淑秋说，顾嵇来家里找过她几次，甚至在楼下遇见了，也会问一问她回来了没有。

　　以往都是她为了学习紧追他不放，暑假里她忽然消失，可能顾嵇也有几分不太适应吧。

　　叶漼漼回到教室后发现班里多了几个新面孔，稍微留心了同学们的议论，她明白那些新面孔是在高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时考进级里前一百五十名的人。

　　有人进，自然也有人退。

　　叶漼漼走到讲台上，低头看桌面上的座位名单，她留意到从前和她还算说得上几句话的男生名字不在了。

　　教室里一片喧闹，有人嬉笑，满怀希望，有人低头，专注习题，有人看山，独自出神，有人沉默，脸色凝重。大家只是共聚当下此刻，此后都将奔向不同的方向。

　　叶漼漼愣神几秒，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

　　在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里，高三就这样开始了。

　　人们常常用诸如地狱炼狱等程度严重的词汇来形容高三，这让还没有经历高三的人或者即将经历高三的人一听到就开始恐慌。

　　叶漼漼身处其中时，只觉得高三那些日子和高二时相差不大。

　　课外活动几乎没有，依旧是规律的课间操眼保健操，依旧是规律的上课下课课间数学小测，依旧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知识点，依旧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完的青绿色卷子或者报纸卷子，依旧是似乎永远都考不完的大试。

　　自习课少了很多，级里几乎每周都有一次大考，往往周一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周二上午考文理综，下午考英语。学生们紧张考试的同时，科任老师们也在紧张地批改卷子，等学生们考完英语，再过一个神经稍微可以不那么紧绷的晚自习，周三的早上，总分排名一出，老师们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评讲周考的各科卷子了。

　　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摆，紧凑且有条不紊。

　　叶漼漼保持着和过去同样的学习节奏，稍有不同的是，她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紧追着顾嵇不放了。她的成绩在暑假过后有了一点点起色，勉强保持在三班中上的水平。这样的成绩说不上好，但也可以让叶漼漼能够稍微松那么浅浅的一口气，不再像从前那样焦虑，也没有必要像过去那样逼迫顾嵇，逼迫自己。

　　*

　　距离高考不到百日时，被称为小高考的市一模如期到来，如期结束。

　　叶漼漼的成绩首次进入班级前十，级里前一百，班主任为此专程把她叫到办公室表扬，笑着说她如果能继续保持这样的成绩，上重本还是很有希望的。这显然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叶漼漼听了心里却没起什么波澜。

　　她只是期待着高三能够早日结束。

　　无人知晓，她其实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片生养之地了。

　　*

　　没有人察觉叶漼漼的异常。

　　顾嵇有隐隐的预感，可少女表现得从未有过的正常，总会令他很快打消疑虑。

　　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那时候他们不晓世事，嫌隙未生，相处总是愉快。

　　现在他和叶漼漼也相处得很和睦。

　　顾嵇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梦，他梦见自己和叶漼漼一起上学放学，一起交流知识复盘卷子，他们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少女不知为何敛了浑身的刺，看见他时，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的眼角弧度微微弯起，瞳仁圆润清澈，走在他身侧时，少女的校服裙摆会随脚步微微晃动，棕黑色的将近及腰的长发因阳光落下而流转柔和的丝芒……

　　眼前一切美好得有些不太真实。

　　叶漼漼的转变太过明显，顾嵇不明白，可是少女很聪明，一眼看穿，她曾在回家路上不经意地说起，“顾嵇，我并不需要考全校第一才能开心的，我能力有限，能保持如今这样的成绩已经满意，虽然提升空间不大了，但是也足够让我偷喘一口气。稍微好一点的大学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我是说，凭着如今这样的成绩，至少沈女士在将你我进行对比时，她不会……不会太丢脸。”

　　明明他并没有问什么，但少女字字句句都正中靶心。

　　她在解答。

　　顾嵇沉默片刻，“不想考S大了？”

　　“想啊。可那是全国排行前几的大学，也要考得上才行啊。”

　　少女说这话时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但脸上更多的是平静，没有从前那样的濒临崩溃的应激。

　　顾嵇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些许情愫从指尖蜿蜒至心口，心脏浅浅的短暂抽痛，尖锐且明显。他往前一步，旁人难以察觉的急切，“我会帮你。”

　　叶漼漼默默地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好啊。”

　　*

　　顾嵇帮叶漼漼调整了学习计划，又利用空余时间给她过了一遍课本里的知识点，确保她完全掌握。

　　市二模成绩出来后，叶漼漼进入班级前三，级里前六十。这样的进步惊到了很多人的眼，甚至引起一些老师大胆猜测她可能会是今年高考爆冷的黑马。

　　叶漼漼没有理会这些外面的议论，她对着顾嵇制定的学习计划按图索骥，一步一步地再次巩固各学科的知识，直到高考来临。

　　*

　　高考那日，在去不同试室的路上，顾嵇郑重地对叶漼漼说了一声加油。

　　叶漼漼笑眯眯地回了同样的一句。

　　为期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

　　英语卷子被监考老师收走的那一刹那，叶漼漼转头望向窗外，恰逢一声惊雷，窗外下起了噼里啪啦的大雨。

　　水汽迅速弥漫。

　　教学楼下挤满了学生，大雨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停，叶漼漼莫名有种想要冲入雨中的冲动。身旁有同学抢先一步，在雨中张开臂膀大喊大叫，其他同学也跟着欢呼起来，霎时一片热闹。

　　叶漼漼伸出掌心去接雨水，滴滴冰凉，她收拢掌心，打开掌心，如此反复，唇角逐渐上扬。

　　有人停在她身边，同样伸出手去。

　　那手，手掌宽大，指骨笔直修长，中指旁侧有微微的薄茧，总拿着红笔在她眼底下写来写去。

　　叶漼漼很熟悉。

　　她忽地抓住那只手，用力地将手的主人带入大雨之中。

　　*

　　大雨淋湿所有。

　　少女抓着少年的手，一路跑过教学楼区，图书馆，操场，艺术楼，路过连廊时，她仍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趋势，少年不得不用力牵制住她，将她拉入连廊。

　　明明狼狈至极，但叶漼漼却显得很开心。

　　她看着顾嵇，笑容从未有过的轻松，“好不好玩？”

　　“好玩。”

　　顾嵇这样答了一句，又从书包里取出一条平常用于擦汗的毛巾，有那么短暂且犹豫的一瞬，他迟疑着是否要替对方擦拭雨水，可少女自然而然地将脸贴到毛巾上，还对他笑着眨了眨眼，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嗯？有汗味？”叶漼漼皱了皱眉。

　　顾嵇有些窘迫，他想要将毛巾收回，可叶漼漼抓住了他的手，继而又抓住了毛巾，开始替他擦拭雨水，一副抱歉的语气，“抱歉啊，弄湿你了。”

　　顾嵇摇了摇头。

　　叶漼漼擦着雨水，从额头往下，顾嵇眼睫乱颤，很快闭上了眼睛。

　　一片漆黑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感觉到少女呼吸的气息，她用毛巾轻柔按压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又一下，碰到他的耳朵时，她小小地咦了一声，语气不解地小小声问，“顾嵇，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她怎么会不懂？

　　不过是明知故问，戏耍他。

　　顾嵇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所有思绪被叶漼漼的举动所牵引，那是一种奇妙的感受，即便眼前风雨淋漓，可此刻温馨柔软，他莫名地希望这一刻永存。

　　“顾嵇……”

　　叶漼漼又在唤他，用那种轻轻柔柔的嗓音。

　　“你的喉结在动诶……”

　　少女的语气很惊奇，还用手轻轻地戳了戳。

　　她在游戏，可他并不感到厌恶，甚至希望……这样的，可以多一点。

　　酥麻从她的指尖下扩散，顾嵇收紧了手心。

　　“又动了，又动了……”她笑了起来。

　　顾嵇忍无可忍，他睁开眼睛，可同一时刻里，他眼前再度一黑。

　　叶漼漼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叶漼漼，放开……”话是如此，他的语气很温和，带着些明显的宠溺，他并没有推开她，而是任由她所为。

　　“嗯，不放。”少女不负他的期望。

　　她的指尖抵在他的喉结上，不松不紧，脚下正缓缓踮起，靠近他的唇边。

　　少年的呼吸顿时略微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