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25、charpter 25

　　25

　　习舞的过程不太顺利，叶漼漼总是会因为同手同脚而出错，又因为紧张而愈发容易同手同脚。其实犯错也不算可怕，可怕的是那个教习舞蹈的李老师总会超级大声地指出她的错误，然后引来诸多异样的眸光，给她带来极其大的压力。

　　叶漼漼脸颊滚烫，那温度从一开始到训练结束都没有降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大家都陆续离开时，叶漼漼却被李老师留下来加强练习。

　　堪称磋磨的两个小时，等李老师终于放她走，已经是下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了。

　　叶漼漼慢吞吞地往教室走，但人走到半路却转了个方向，眼下她不想回教室。

　　*

　　洗墨池。

　　今晚月光皎洁，池水微漾，有微风，池塘边上的洋紫荆时不时飘落几片在池塘里，些微动静引来金鱼儿的争夺，激起点点水声，可当它们发现是花瓣时，又会摆摆肥硕的尾巴悠然离开。

　　叶漼漼满身汗水，校服和刘海全部湿透，她坐在池塘边上的大石头上，只吹了一会儿风便觉得寒气浸身，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不曾想这一喷嚏惊起了远处的声响。

　　趁着月色于隐蔽处谈情的小情侣们沿着连廊飞奔离开，手拉着手的背影颇有几分乱世私奔出逃的摸样。

　　叶漼漼笑了笑。

　　坐了好一会儿后，叶漼漼捡了一堆紫荆花抱到池边，她将一朵花扔下去，金鱼儿们迅速游至，张嘴咬下花瓣，当发现并非饵食，又会松开，转身游走。

　　叶漼漼再次扔下一朵，金鱼儿们再次回头一哄而上，当发现并非吃食，又转头游走，没游远，又被身后的声响吸引迅速调转方向……

　　如此反复。

　　明明屡屡受骗，却屡屡重蹈。

　　分明愚蠢至极。

　　叶漼漼微微笑着，她一朵接一朵地往池塘里扔花朵，看着金鱼儿们一哄而上再一哄而散又一哄而上地犯着蠢，她笑着笑着，眼睛里忽然就多了泪。

　　*

　　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早已敲响，可叶漼漼动也不动。

　　月光幽微，她依旧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直到岑遇忽然出现。

　　“漼漼。”

　　叶漼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没想到循声回头，真就看见岑遇站在不远处。

　　被月色笼罩的少年，身如清扬，面容俊秀，对着她笑的摸样看起来并不真实。

　　叶漼漼怔怔地看着，直到指尖传来的一点真实触觉将她空白的思绪重新填满——岑遇握住她的手，在她旁边蹲下来，“漼漼……”

　　岑遇要对她说什么？

　　叶漼漼静静地等着，没想到并没有下文，岑遇似乎只是想静静地陪着她。

　　“岑遇。”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了你的教室，也去了舞蹈室，你都不在。”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岑遇往上看，“在连廊上发现的。”

　　G市中学的几栋教学楼每层均以连廊相连，方便行走来往，岑遇如果在连廊处行走，低头发现洗墨池旁边的她，也很正常。

　　叶漼漼动了动手指，岑遇察觉，转头笑着看她，“嗯？”

　　“你可以到我旁边来坐。”

　　石头并不大，一人有余，两人却有些拥挤，岑遇在旁边坐下后，叶漼漼几乎立即就感觉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体温，两人肩膀挤着肩膀，稍不注意连手臂都贴在一起。

　　叶漼漼抱住手臂，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两人默默地坐了几分钟，叶漼漼找了个话题，“我刚刚把花扔进去喂鱼了。”

　　“那些金鱼吃了吗？”

　　“没有。”

　　“如果你想喂鱼，明天我可以带些饵料来学校。”

　　叶漼漼沉默了一会儿，说，“岑遇，刚才我反复把花扔进池塘，那些金鱼反复被骗但依然会在第一时间冲上来，你觉得它们傻吗？”

　　岑遇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它们很聪明，也很敏捷，生存能力很强。”

　　叶漼漼转头盯着岑遇看，岑遇笑了，“水面的声响意味着意外食物的落下，虽然有可能出错，但万一呢？学校的池塘有人定期管理，规律投喂，可是动物刻在基因里的天性并不会因此泯灭，在野外，万一的食物让它们生存下来，甚至比同族长得更为壮硕，更有利于后代繁衍，从这些利好来看，就算是多次徒劳无功，但下一次可能得益……毕竟，万一呢？”

　　也许很多事情，如果能换个角度，或者多个角度看待，也没有那么糟糕。

　　叶漼漼在心里下了结论，回神时却发现她与岑遇之间的距离过近了。

　　四目相对，几乎呼吸相闻。

　　气氛于无声中改变，有些暧昧的紧张。

　　如果按照校园剧的套路，当下应该是适合亲吻的契机，如果她想亲岑遇，应该轻而易举，可是……

　　她有些犹豫。

　　岑遇却在逐渐靠近。

　　他想亲她？

　　也许……她不应该避开。

　　就在岑遇即将触碰到她时，叶漼漼亦已微颤着闭上眼睛，准备接受，一声惊雷忽地在连廊处炸响，“喂！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大晚上不好好学习学人谈什么恋爱！”

　　叶漼漼心中暗暗喊糟，她倏地起身，抓住岑遇的手腕便往暗处跑，中途却被岑遇拉住，“漼漼，我们应该回教室。”

　　“为什么？”

　　“如果教导主任执意找人，一定会让各班主任清点班级人数。”

　　*

　　岑遇说的是对的。

　　叶漼漼才回到教室不久，老吴就出现在教室门口，眼睛在班里看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身上，“漼漼，你刚刚从外面回来？”

　　“是啊，我被李老师留下来加强练习，后来又在读书亭里独自练了一下，这才回来。”

　　老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叶漼漼松了口气，她低头剥开一颗红豆奶糖，糖纸却瞬间黏在了她的手心里。就在刚刚回答老吴的问话时，她手心冒了汗，指尖冷得像过了冰水一般。

　　叶漼漼把糖含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让她逐渐放松下来。

　　一颗糖还没有吃完，教室里的广播忽然传出几声试麦的声音，然后教导主任开始说话，“同学们，晚上好，还有10分钟就要下第三节晚自习了，最后的这十分钟，根据我最近的观察，我想跟同学们强调以下三点，第一点是不要早恋。同学们，不要在该学习的年纪谈恋爱，这对你们目前的学习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等你们考上了大学，有大把的时间去约会，去恋爱……”

　　“在这里，我也想不点名批评两位同学，晚自习期间，你们不在教室里好好学习，反而在洗墨池边谈恋爱的行为实在是不智之举，这不仅会影响你们的学习成绩，还会让你们的家长痛心，让学校的资源浪费，希望你们能及时改正这样的行为，好好学习，一心向上……”

　　叶漼漼听了几句，又塞了一颗糖进嘴里，然后低头开始刷题。

　　＊

　　没有人会怀疑被教导主任不点名批评的两位同学分别是叶漼漼和岑遇。

　　她和他，一个被李老师留下加强舞蹈练习，一个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即便当晚不在教室的时间和教导主任说的正好吻合，同学们也只会往暂且离开教室不过是去帮老师忙等正面去揣测。

　　广播结束后，叶漼漼听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邱树泽说，“高中不能谈恋爱，难道大学就能谈了吗？我隔壁家的大哥今年刚大学毕业，他跟我说，初中高中是有恋爱不能谈，大学是没恋爱能谈，不管能不能谈，家长们统一让你专注学习，然后一大学毕业就催你结婚，说年纪到了就是要结婚的……”

　　有同学接话，“年纪到了又怎样？不谈恋爱怎么能结婚呢？”

　　“这个我知道，相亲啊！相亲合适了就能结婚！”

　　“相亲是相亲，恋爱是恋爱，只相亲不谈恋爱吗？”

　　也不知是谁问的问句，这话一出后，四周有小范围的安静，同学们你眼望我眼，竟然没有人知道怎么去接这话。

　　下晚自习的铃声敲响了。

　　叶漼漼拿起书包离座，郑莉君给她让路的同时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漼漼，刚刚教导主任说的那一对不会就是你和岑遇吧？”

　　“不是。”

　　顿了顿，叶漼漼收紧手心，莫名地补了句，“我倒是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

　　＊

　　半个月的舞蹈训练眨眼便过去了，最后一次舞蹈训练时，叶漼漼已经很好地克服了当初同手同脚的小毛病，能够流畅自如地协同同学们舞出那一出扇子舞。

　　李老师还当场夸了她好几句动作标准，精气神都到位了，让同学们向她学习。

　　晚上回家的路上，叶漼漼和岑遇提起被老师表扬一事，岑遇听完，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意料之中，我们漼漼进步向来很快。”

　　叶漼漼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当然也是因为老师教得好啊。”

　　岑遇说，“我可不是你的老师。”

　　不是老师，那是什么？

　　岑遇正笑着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怎么的，叶漼漼忽然想起了半月前的那天晚上，洗墨池池面上的粼粼月光，还有身侧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热度，即将触及的急促呼吸，颤乱眼睫。

　　她明白他的意思。

　　叶漼漼想了想，她主动伸手过去牵住岑遇的手，回以同样的笑，“是的，你是岑遇。”

　　“岑遇，我有话要跟你说。”

　　人来人往的街头，少女忽然踮起脚尖，她以手挡住自己的一侧脸颊，凑到了少年的耳边，似乎是跟他耳语，但实际上，柔软如花瓣的唇前移，轻巧地触到了少年白皙的脸颊。

　　少年身子微微一僵。

　　少女气息亦微微一顿。

　　离开。

　　这是一个吻。

　　这个吻只给目前暂属于她的，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