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之雨》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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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两天，叶漼漼过得相当充实，她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不屈不挠地和数物化生做着各种各样的斗争，直到感觉自己临近崩溃边缘，她便选择在周日下午提前回到学校。

　　她回得太早，安静的教室里清楚地回响着她轻微的足音。

　　别的同学都还没有来，只有她一个人在教室。

　　叶漼漼将买来的红豆奶糖一粒一粒地塞进抽屉里的玻璃罐中，又细致地将包装袋折叠好放到垃圾桶，然后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刷题。

　　*

　　后来窗外下起了小雨，远处山林卷起团团白色水雾，凉风吹起少女的刘海将她的眼睛遮住时，叶漼漼转头望向窗外，一动不动。

　　这一望便是好几分钟。

　　叶漼漼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下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目光停留在那片湿漉漉的山林与水雾上那么久，她只是有种感觉，当她凝望着这一切时，她感到某种稀缺的宁静。

　　那是目前的她极度需要的宁静。

　　*

　　不知过了多久，陆续从窗前走过的同学阻断了叶漼漼远眺的视线，她将目光收回，中途看到顾嵇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心脏处猛地收紧，叶漼漼下意识避开来自对面的视线，她仰首去看挂在黑板上方的圆钟，发现已经是接近晚读开始的时间，再环顾教室里的状况，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坐在他们各自的座位上了，有的同学甚至将晚读要读的科目拿了出来，一边翻看，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尝试着记忆或背诵。

　　顾嵇在她身后落座。

　　叶漼漼听见书包搁在桌面的声响，听到书包拉链被拉开，一些书本被取出又被放置在书桌上，然后某本书的书页被翻开，笔帽被取下，下一个瞬间，所有细碎的痕迹断层似的销声匿迹。

　　是顾嵇有所发现了吗？

　　叶漼漼忽然有种想要回头去看一眼的冲动，但骤然传来的晚读铃声迅速消解了她的想法，她看了一眼书桌左上角的课程表，按照上面的标记拿起了历史书。

　　今天的晚读读历史。

　　*

　　晚读结束后，叶漼漼想去走廊外站着放松一会儿，但同桌郑莉君拉着她的手不放，使劲地和她吐槽在周六晚看综艺时看到的明星，一阵抽丝剥茧以后，她得出个结论：还是海报比真人好看，且海报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叶漼漼面上带着些微笑，头往郑莉君所在的方向微微侧着，耳朵对着她，状似认真倾听，心底却满是焦躁与不耐。

　　郑莉君所说的内容吸引不了她的半点注意力，她毫不关心这些在社会上每当露面都衣鲜亮丽的人物，毕竟她此时自身难保，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分配给别人，尤其是一些她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陌生人。

　　叶漼漼的视线往四周游移，在不动声色地略过同班同学各种各样的神态后，她被天边那片深沉但热烈的暗蓝色所吸引。

　　郑莉君的声音正在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沦为颜色的背景音。

　　叶漼漼盯着那片巨大的暗蓝色，想起他们天蓝色的校服在水洗时似乎也是这样的颜色？这样一想，她顿时又觉得窗外那片漂亮的暗蓝色凭空多了几分惨烈悲壮的意味。

　　“漼漼，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来学校啊？张俊一说他下午两点回教室看见你了。你好勤奋啊。”

　　“漼漼？”

　　叶漼漼回过神来，当眼神聚焦在郑莉君好奇的脸上，她下意识笑了笑，温声说，“我落了东西在教室，”，稍有停顿，她继续说，“拿到东西后，我就回家了，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勤奋？”

　　叶漼漼的语调有些夸张，说完以后她又干笑了两声，脑海里却想到一个精准地形容她的成语：欲盖弥彰。

　　“这样啊。”郑莉君恍然大悟，“那你……”

　　郑莉君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叶漼漼顺势提出要去洗手间，郑莉君离开座位给她让了路，然后听到叶漼漼在走到过道时轻声对她道了声句谢谢，于是她也笑眯眯地回了句不客气。

　　*

　　叶漼漼在洗手池洗完手后，她转身正要离开，但目光触及镜子的一刹那，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每天出门前都会照镜子，但是从未有过当下这样的时刻，她觉得镜子里的人异常地陌生。

　　陌生的容貌，陌生的神态。

　　她不知道她是谁。

　　上第一节自修的铃声已经敲响，刺耳的机械铃声充斥着一切的空间，最后一个同学急忙忙地从洗手间离开，转眼间女洗手间里只剩下叶漼漼一个人，还有镜子里直愣愣地盯着境外的虚像。

　　叶漼漼想起自己对郑莉君撒的谎。

　　她没想到自己能将谎话说得自然而然，而郑莉君丝毫没有察觉，她信了她所说的话。

　　叶漼漼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她有点尴尬，但更多的却是难堪和焦虑，后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她抑制不住，开始急促地呼吸时，镜子里虚像的眼睛瞬间变红。

　　*

　　回到教室时，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开班会。

　　叶漼漼低头回到自己的座位，默默地剥开了一颗红豆奶糖。

　　她并不在乎班主任所说的事情，在得了些甜味以后，她拿起签字笔默默刷题。后来班里一阵嘈杂，叶漼漼不得已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班上的同学大多神色兴奋，而这一切的源头来自于班主任在黑板上书写的两个字——秋游。

　　秋游？

　　叶漼漼短暂怔住，因为她很难想象秋游会是什么样的活动。

　　郑莉君却是兴冲冲地转过头来对着她，脸上绽放出极其灿烂的笑容，“漼漼，我们下周要去C市秋游啦，好开心！”

　　叶漼漼点头轻笑应附，眼底却只有淡漠。

　　她不开心。

　　秋游毫无意义，只会浪费她学习的时间，况且快要期中考了，她不明白学校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排他们去秋游，也许这些不过是某种形.式主义使然。

　　*

　　上完三节晚自修已经是晚上10：30。

　　叶漼漼慢吞吞地收拾着文具和书本，期间她想起上周对于顾嵇的迁怒，还有今晚未有着落的补习——顾嵇应该已经讨厌她，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大概不会再愿意辅导她的物理。

　　既然要自力更生，叶漼漼认真思索着要带哪些资料回家复习，不经意拿起那本历史笔记本，理智告诉她此刻应将本子放下，不必拿回家中，但犹豫几秒，叶漼漼还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将历史笔记塞进了书包里。

　　校门口人满为患。

　　叶漼漼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来往频繁的电动车和小轿车，目不斜视地路过各种飘着香气的摊车和小吃店，然后沿着铺满橘黄色灯芒和些许青黄落叶的街道回家去。

　　相比那些下课后有家长来接送的同学，叶漼漼过早独立。

　　她记得自己大约是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开始独立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的。那时候顾嵇与她一起……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叶漼漼加快了脚步，只是走着走着，当她发现有个长长的影子从给她身后冲了过来时，叶漼漼警惕地回头，不曾想却看到……顾嵇？

　　男生似乎也很意外此刻她忽然的回头，清秀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慌张，然后他尴尬地顿住脚步，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顾嵇的脸，叶漼漼即时想起了她发的那条短信，尴尬与窘迫瞬时交织，她的脸颊立即泛起微微的热。

　　车辆与人群从他们身边不断经过，但他们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样子都有些傻乎乎的。

　　*

　　异样的眼光和小声的议论随夜风散开。

　　叶漼漼如梦惊醒，当先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嵇如往常那样，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没有说话。

　　*

　　回到楼下时，叶漼漼停下来从书包里取了那本历史笔记出来，遥遥递给顾嵇。

　　她面无表情，但手却在微微颤抖。

　　顾嵇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手，又看了一眼她的脸，然后伸手接过——

　　几乎是顾嵇的手一碰到笔记本，叶漼漼立即松手，可意外在此时忽然降临，笔记本掉在地上。

　　坠落在夜色里引发回响。

　　叶漼漼脸色骤变，她冷哼一声，迅速转身往楼道里走去，迈着的步伐像是带着冲冲的怒火。

　　“叶漼漼。”少年的声音有些冷淡，暗藏着情绪。

　　叶漼漼猛地顿住，她回过头来，清亮的眼眸带着明显的愤怒。

　　是无声的质问。

　　顾嵇弯腰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然后用手温柔地拂去封面上的灰尘，抬头看见前方少女倔强的身影，还有那双同等倔强的眼睛，他感到心口有些许不明的情绪在曼延。

　　鼓鼓.胀胀，令他难受，却又存在感异常强烈。

　　无奈是最明显的。

　　可当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漼漼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当他再度开口时，他的嗓音明显柔和下来，“叶漼漼，今晚不补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