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明月来相照 ...
-
与何邶不欢而散后,岱歌无所事事,身旁也没有说话的人,便由着自己脚步,到处漫走,等发觉之时,已走到了何府后面的小湖旁。入夏已有十来日,湖岸边的柳树愈发翠绿,旺盛之意多得似乎要从柳枝上溢出来。岱歌挑着一根柳枝绕在手指上,忽然想起幼时与何邶在这里嬉闹的往事。
何邶的父亲何锋掌京兆府华阴县司录参事,官职不高,却也是这一带家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岱歌不知道他们唐家与何家做了多少年的对门,只知道父母与何邶的父母交情甚笃,自己出生时,何邶已经四岁,总爱拉着何夫人跑来唐家看刚出生的她。再大一点,何邶三天两头儿喊她来何府玩,又是爬树又是摸鱼又是逮蛐蛐,连这一池碧波荡漾的湖水,都积攒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岱歌记得那时她刚过十岁生辰,穿着管家婶婶新给做的鹅黄小袖襦裙,大清早地跑到何邶房间门口,巴巴地等他出门给她生辰礼物。谁知何邶偏那日起得早,跟着小厮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忍着难过,跟伯母说了许多关于昨日生辰受到的礼物,还掩耳盗铃地问伯母何邶去了哪里。
伯母只一笑,说不知。她从清早等到晌午,蹭了何家的一顿午饭,吃了饭又厚着脸皮跟伯母睡了一觉,才有些知足地回了家。
想到这,岱歌忍不住笑了笑,她尤其记得那会子失望的心情,人人都记得她的生辰,连家里刘婶的小孙儿都晓得跟她说句“生辰好”,唯独何邶什么也没说,连人影儿都找不到。好容易到了晚上,她正跟着爷爷在亭子里下棋,忽然看到云涛走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这是何邶找她的暗号,敷衍过爷爷,在雾晓云涛和老管家的掩护下跑进了何府。何邶把她拉到小湖旁,亮出一根长长的鱼竿,笑道:“你不是说我家的鱼竿不称手?我今日专门跑到渭河边,问了半天,才找到那个酷爱垂钓的老渔夫……买他了一根,你快看看如何。”说着,掏出鱼饵兜袋,要她钓鱼。
她又是怨又是喜,看着黑乎乎的四周:“这么晚了,鱼都睡觉了。”
“鱼睡觉是不闭眼的,闻到香味就上钩了。”何邶道,“不试试又怎会知道?”
可是结果呢,她钓了大半晌,别说是鱼了,就连水花都没有看到,反而因为太困,靠着他就那么潦草地睡着了,被人发现时,她的口水还留了他一肩膀……
后来她才从他身边的小厮茗谦嘴里听到,那根鱼竿的主人死活不愿意把竿卖给他,还说是祖传的,非要他跟在船上钓一天的鱼才肯送,何邶无奈,只得在船上苦坐了一日……
岱歌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那些年的他们,回忆起来总是分外怀念,彼此之间都是满满的单纯美好,不必粉饰,便毫无芥蒂。
如果没有佟以葭,日子就那样过去,说不定他们真的能够走到一起,相携终老。可毕竟天不遂人愿,青梅竹马也不是必然能有善果,一个即将嫁作他人妇,一个身侧有佳人相伴红袖添香,背道而驰,愈走愈远,殊途又岂能同归?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而今却是有菀者柳,不尚息焉。岱歌收回了手,手心的枝叶便少了依托,寂寞地在空中舞动。
晚饭也没有别人,只有何邶父母、何邶和自己而已,岱歌听雾晓说伯父原也邀了爷爷,可爷爷说有事要出门,便婉辞拒绝了伯父。
何夫人把桌上的人看了一圈,若有所指道:“这顿饭我瞧着倒像是家宴了。”
何老爷兴致勃勃地问:“何以见得?”
“岱儿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算是我半个亲闺女了。”何夫人笑道,“‘一儿半女’,人生无憾。”
岱歌笑了一下,何邶也微微勾了勾唇,道:“她又不姓何。”
何老爷拍拍桌子:“吃饭,吃饭。”
岱歌来何府前才吃了午饭,此时也并不饿,只随便吃了几筷菜。何夫人看出她神情恹恹,似是身子不大舒服,饭后坐了片刻便让云涛和雾晓送岱歌回府。
从何府回来,岱歌就没怎么说过话。云涛还想逗一逗她,被雾晓一拉袖子,一想还是不宜打扰为妙,服侍岱歌洗漱了之后,便和雾晓退到了外间,走前给岱歌挽了挽头发,“我和雾晓在外面歇了。”
岱歌点点头,拉上薄衾蒙头睡了。
朦胧间,身旁似乎凑近了一个人影,岱歌刚开始没在意,只当是窗子在月下的投影,闭了会儿眼睛,又不放心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孰料这一看却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岱歌定了定神,冷笑道:“半夜擅闯女子闺房……何少爷真是越发厚颜无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