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代***7

49、难以克制

　　从小到大，岳明远从来没有真的喜爱过自己的弟弟。

　　虽然明华活泼，喜欢撒娇，而且因为一直被宠爱的缘故，身上绝对没有他自己身上的那种自卑感。而且和其他人相比，弟弟一直对他不错算不错的了。但岳明远还是没法对他喜欢得起来。

　　因为这身体的缘故，岳明远永远也得不到父母的、不带杂念的疼爱，十分艰难地才勉强得到了习武的机会，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曾经险些被人强占却不敢让父母知道。对于那么小的岳明远来说，光是在黑夜里默默忍受孤独，就已经令他精疲力竭，更何况还要独自走后来的许多艰难的人生之路。他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得到一点东西的……可是弟弟却是从一出生，父母就已经把这些优越与宠爱为他准备好了。

　　——可是明华却不珍惜。

　　明华是个任性的孩子。也许正是因为小时候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在那时候从来没有真正底想过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家里为他请最好的先生，教导他种种技巧，想将他培养成优秀的继承人。但或许正是因为这好的教育机会来得太轻易，而他又很有些小机灵，所以他从未把习武或者别的什么课业当成一回事。学得好一点只是为了让家里人开心嘛，也许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明华绝不可能理解岳明远小时候费劲心机地偷看剑谱，会为了领悟到新的要点而激动不已。习武只是岳明华美满生活的一小部分，却是岳明远命里的一盏明灯。他由此证明了自己的存在，由此领悟了即使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双儿，也有他可以做到的事。

　　岳明华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他的明灯，只可惜这灯，是指向悬崖的。十几岁要考虑娶亲的时候，他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喜欢男人的，而且绝不愿意娶女人。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他就和家里彻底决裂，抛下一切为他准备好的优越条件，远大前程而去，宁可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迷惑人的男人中周旋。岳明远求之不得的东西是岳明华可以轻易抛弃的。就这一点来说，他们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而现在，在得知真相这一刻，超越了喜爱与否的界限，岳明远觉得自己对于岳明华极其地失望。

　　在失去了心上人之后还要面对哥哥的冷眼对明华是否太残忍？

　　然而人生本来就很残忍，不是吗？

　　更何况岳明华今日的下场，是他自己当年一手造成的。残忍这话，或许被灼烧成重伤昏迷不醒的洛桑，比他们都更有体会。

　　当时的情况是，洛桑答应了会带着明华回到药华谷，但是没想到此刻，被操控而自相残杀的人们刚好回到这里来。

　　洛桑想赶紧再带着明华离开药华谷，岂料，岳明华让她独自离开，而自己却坐在曾经的废墟上一心求死。此时大火已经烧了起来，洛桑为了救他出火海，最终自己严重烧伤，至今未醒。

　　她的父母已经死在了自相残杀的人群中。洛家庄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她和她未被牵连进这场争斗的弟弟了。

　　死了丈夫之后，又死了爹娘，最后为了救不相关的人，从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毁了容的女人。命运似乎是有意捉弄她一样。如果岳明华当时还有一丝生念，如果洛桑心狠一点，或许怎么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当初林瑾然还没有害得屈幽差点死掉的时候，他也是想过给他机会的。如果不是连累了洛桑，岳明远心想自己或许还可以继续纵容这个弟弟。

　　——他和洛桑相处这许多天，应该明白，洛桑根本做不出丢下一个人自己逃走这样的事。等他醒来，是时候给他一点教训了。

　　"洛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非常、非常地不乐观。说句实在话，别说能恢复从前的身体状态，只要能活下来就该谢天谢地了。"

　　飞云阁的大夫是这么说的，见惯生死的他们并没有露出惋惜的表情，面对疑难杂症的兴奋倒是有一点。飞云阁的人和外面的医师最大的一点别就是对于他们来说，治病救人固然也不错，但是探究医术的极限才是他们最想要的。有人觉得他们冷血无情，但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效率才够高。

　　烧伤本身并不是对人的伤害最大的，最严重的是因为烧伤的伤口难以处理而导致的感染。一旦处理不当，洛桑一时不会死，最后也挺不到康复。飞云阁的人也提出了一些更冒险的治疗方式，但岳明远听了之后觉得还是风险太大，最后还是先回到保守的治疗上先观察看看。

　　——岳明远感到悲哀。旁的人看不懂他为何要对洛桑的伤势操碎了心，因为不知道她救出的那个人，就是岳家曾经莫名其妙离开了的另一个儿子。洛桑是他实际上的恩人。

　　他已经开始怀疑。

　　重生一次，的确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同了。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件事情，他可以保证会是比前世更好的。有的甚至更糟了。

　　比如洛桑。从前，她的父母把她作为换取权势的物件卖给了林家，使得她对自己的亲人失望透顶。但怎么也好过一个失去全部依靠、身体半残名声不堪的年轻寡妇。

　　这，算是他造成的吗？

　　而江南一代的门派自己胡闹，本想着快速解决一个外来的威胁，不料把自己整个搭了进去，现在其他的武林门派还得给他们擦屁股。本来事情就够多了......这样的状况下，就连岳明远自己也变得前所未有地暴躁起来。

　　江南一带的门派数量一下子减少了将近一半，另一半也在蠢蠢欲动，准备瓜分地盘，为首的自然就是郁容了。然而出乎岳明远意料的是，郁容并没有急切地想要整合起本来已经偏向于他的势力，反倒不慌不忙地派人送去了武林大会的申请表。而他申请的居然不是参加比试，而是旁观……真不知道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郁容大概不是疯子就是心里叵测之人了。往好的一面想，这下子是彻底不用担心林瑾然的事了。林瑾然连同他的势力一起没了，想要他还能成气候那得看阎王爷敢不敢开门。正邪两道没能交战，但是内斗了一场，让前世最嚣张的一部分势力瞬间被打压。岳明远觉得自己是应该高兴的，但是想起那些人没有来由的自相残杀，想起洛桑和自己的弟弟，只得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

　　“门主近日似乎体态渐丰。”回到恒州之后，先去了飞燕堂，李堂主左看右看，下了这么一个定论。

　　……已经五个月了，藏不了太久。然而，秋天就是武林大会举办的日期。

　　岳明远正发愁该怎么解释，金堂主的一句话差点让他没一头栽下去：

　　“门主这肚子，跟怀了个崽儿似的。”李书正狠狠地瞪了金一刀一眼。岳明远知道了，这大概又是李堂主的原话。

　　“你别说，还真像，”北琇很认真地打量了门主一番，“我有个亲戚从外面买了个双儿，怀孕的时候肚子就像这样。那时候我还小，看到和寻常男人外貌一样的的双儿怀孕，吓了一大跳。”

　　“北堂主，金堂主的话不可以随便接，知道吗？”李书正开始教训他，但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看了岳明远的肚子几眼，随后又把话题转向了其他方面。终于没人关心岳明远的肚子了。

　　——藏是藏不住的。可是孩子也是要生下来的。自己已经这样答应了屈幽了。虽然现在想来，当时似乎是有些意气用事。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部下知道自己是个双儿，会不会……？岳明远顿时觉得十分茫然。这个孩子到底会怎样地影响他的未来呢？

　　岳明远想起了他当时是因为什么缘故和屈幽约定生下这孩子的。朝廷的势力也会参与进来，以打破中原武林原先封闭的格局。或许，现在是时候了。

　　酷暑的时节能在夜晚下一整夜的雨，无疑是老天爷的恩赐。雨水落在窗外的树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动。关上门窗，一切声响都像是从梦里传来的一般。

　　屈幽又一次回到自己和岳明远共同住着的小屋，在床沿坐下。他以为岳明远已经睡着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想着心事。他本来最不爱沉思，但是或许是跟这家伙在一起太久，逐渐地就被感染了......忽然，在一片漆黑中，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还是这么冷啊。"

　　七月份是恒州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往常的种种操练也须得减少训练量，以免造成人员中暑。今年的暑期对于岳明远来说反而没有那么难熬，也总不至于有热到失眠的时候——因为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家伙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很凉。

　　岳明远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屈幽的身体以往没有这么冷，而且这还是在酷暑里。他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在他忙于处理各种大小事务的时候，屈幽逐渐变得沉默了，原本围绕着他的活力在逝去，就像他原本身体的温度一般。渐渐地，他回到住处的时间居然比岳明远还要晚。

　　“你还没睡？”屈幽有些意外。

　　岳明远没回应他的话，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贴在对方身上，在确认的确是冰凉的之后，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冷……这也是因为持续地运功么？”

　　屈幽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因为曾经被化过功，重新练功显得困难重重，也导致他的身体情况变得不容乐观。

　　“如果我说让你别练了，你会听我的么。”岳明远低声道。

　　“不会。”

　　“呵，我想也是。”岳明远心里隐隐地感到苦涩，毕竟对方是一教之主，就算平时看起来很闲，也还是有他的责任的。似乎是一时心绪动荡，他拉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你摸摸他吧。这小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动。”果然，肚子里的小家伙隔着一层肚皮踢了屈幽的手心。过了一会儿，又踢了一下。

　　“今天和几个堂主闲聊的时候被说是发胖了。”岳明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快被看出来了吧？”

　　想到岳明远是因为自己才会面临如此难题，屈幽心里就堵得厉害：

　　“你打算怎么做。”

　　“林瑾然死了，保守派的力量也被削弱了，要说现在能威胁到我的，也只有那个来历不明的郁容。几个月后的武林大会和临盆期离得太近，也是个难题。”岳明远顿了一下，“迫不得已的话，我很有可能必须‘消失’一段时间。你知道这段时间，该让谁来唱戏了吧？”

　　两人相视而笑。即使未来并不明朗，但也绝非一点办法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