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广寒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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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遇所住的房间并不是很大，却胜在布置典雅，干净明亮，她很喜欢这种小而精致的屋子，像是被阳光暖暖包着，自由且自在。
不知觉的已在广寒宫待了十余天。她捏捏两颊，回想最近吃吃喝喝无所事事的懒散日子，仿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是上辈子所遭遇的不幸。她永远记得那夜肆虐的风雪，走投无路的无奈像是一块巨石压在肩头，沉重得令她无法推开。若她当时肯向命数服软，恐怕早已冻死于街头了罢？而死亡于她，到底是不是一种解脱？
想起前几日小芝同她说的一席话，她微微蹙起眉。此处唤作广寒宫，正是话本里所说的“月宫”。月宫外是缀在夜幕上的点点繁星，绚烂至极，罗列成一道宽广的云汉，跨过这道星河，再向东驾云行一二个时辰，便可看到威严瑰丽的九重天。冬遇仍记得小芝说到此处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他们生活在月亮上，与九重天上的各路神仙交结甚少，虽说不上与世隔绝，却也绝对冷清寂寥。更让冬遇咋舌的是，把她带回来的越子羲，竟是司月之神，凡界月之盈虚，潮汐变幻，皆由他掌控。
月神。冬遇脑海里浮现出越子羲执杯啜饮时一副无所事事的闲散模样，又想起当初路过城隍庙时无意瞥到的神仙塑像，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宝相庄严的仙尊想到一起。虽然他修皙清俊，看上去的确很不食人间烟火，但是……
“在想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令冬遇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扭头往声音所在的方向看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越子羲斜靠在连廊的石壁上，随手摘下几串因过分茂盛而垂下的藤萝，含笑道:“有心事？”
她否认：“没有。”
“嗯？”他捣鼓着花枝，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问道:“不觉得无聊么？”
“有一点。”
“你整日呆在小屋里，不闷才怪。”他撇撇嘴，“你们不是很讲究个‘志趣’？琴棋书画什么的，有想学的么？”
“我想学武。”
“哦？”他注视着她，眼中皆是好奇：“说来听听。”
“小芝说她的剑术是从祖爷爷辈传下来的，我想跟她学。”
越子羲暗道小芝这个丫头又在胡侃，但见冬遇模样严肃，不似玩笑话，便道：“也行，算是给你找个事情做。”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有武艺傍身，就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多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的笑容十分勉强，他眼尖的发现她的眼角有一颗小痣，他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长得多么像个爱哭鬼。
“我在这谁会欺负你。”他不轻不重的弹了弹她的脑门，“净想点有的没的。”
她望着他，眼睛里包含了很多情绪。
“不必有太多顾忌。”他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嘀咕道，“哪个小孩像你这么老成。”
少顷，他俯身将编好的藤萝花环戴在她的发顶，挑眉道:“真像个女孩子。”
冬遇眉头跳了跳，她猛的站起来，拿下花环，语气冷淡:“我回房了。”
越子羲似乎不知她为何突然生气，嬉皮笑脸的扣住她的左肩，“不是嫌闷么，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冬遇梗着脖子不动:“我不是女孩子。”
越子羲看向她，“我知道。”
她这才有所和缓，跟着他出了东厢房。
*
浮云静卧，辰星碎熠。越子羲扬起的衣角轻轻拍在冬遇身上，恍然间她才省起身在何处。
夜幕如此辽远，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要把她的目光尽数夺去。是传说中的星河啊。点点繁星像是揉碎了的月光，温柔又澄明。上次看到这样安静的星空的时候，是几年前？
“好看么？”
她闭了闭眼，良久才应他一声：“好看。”
“长夜、月光，还有这样的星河，时间长了你也会觉得厌烦。”他挽一朵云至身边，将她抱到云朵上乖乖坐好，与她平视:“在宫里你也看到了，除了桂树和一些喜阴植物，其余向阳的花木皆是小芝从他处移植，施法以防衰败。这里没有日光，更无人间的烟火气，冷清无聊。你来这有一段时间了吧，可还适应？”
冬遇点头。
他道：“若是觉得不自在，我送你回人间如何？不用担心衣食住行，这些我都会给你安排好。”
她直起腰，陷入很长的沉默里，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
他看出她心中藏匿的波澜，笑道:“不是说喜欢这里么？不过试你一试，你就如此痛快地答应我回人间了么？”
她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紧握成拳，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对此处产生了依赖感。她不知道他到底何意，他总是嬉皮笑脸、虚虚实实，态度变换之快，令她猝不及防。委屈之感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眼底有明显的热烫，她转过脸庞，认真地看远处的星云。
他看到她泛红的眼角，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举动。他是真的怕她不适应才会说送她回人间，她分明若无其事地说“好”，却用那样一双带着哀伤和无措的眼睛将他望着。他从风雪夜里带回了她，怎会再让她受委屈？
“方才都是说笑的。”他理了理她的衣襟，“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揉揉她的头，开玩笑似的道:“摘星揽月都可以。”
她点头，略带掩饰地眨眨眼。这些天过得如何她最清楚，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不会因她是个叫花子而蔑视鄙夷，她跟着小芝在广寒宫里闲逛的时候，遇到她的人都会给她一个和善亲切的微笑，她看得出他们都是出自真心。她在冷漠的人间里摸爬滚打，以为自己够坚强，却没想到，遇见温暖后还会这样没出息。
她望着他的笑眼，咬咬嘴唇，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花:“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你能收下。”
越子羲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原是一朵银质杏花，雕工不算十分精巧，却胜在玲珑可爱，拿在手中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扬起唇角:“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把广寒宫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束缚自己，好不好？”
他近在眼前的笑容干净温暖，冬遇心底一涩，眼睛又开始发烫，她不知道怎么避开他的注视，慌乱之间眼泪竟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脸，道：“……我没想哭的。”
如果下巴尖上没有挂着泪珠，这句话听着还有几分可信。越子羲拭掉她的泪，温声安慰:“那我再带你去别处看看？”
冬遇笑开颜：“好。”
*
那日冬遇说想学武，次日一大早小芝便把她从屋里提溜出来，眼睛亮若星子:“以后每日这个时辰去后园，我来教你功夫。”
冬遇望着小芝清澈的眼睛:“谢谢小芝姐姐。”
小芝捂着胸口:“你你你不准再叫我姐姐了！都把我喊老了！”
“那我叫你什么？”
“嗯……芝芝？”
冬遇一阵恶寒，使劲摇头：“不要，太肉麻。”
小芝露出尖尖白牙：“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广寒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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