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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本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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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遇跟着小芝学武有一段时日,自觉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只是偶尔会有些头晕目眩,起初她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身子底子不好才会如此,故而平日并未同小芝提起。
话说自从小芝开始教她武艺,二人之间的情谊突飞猛进,若不是冬遇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是男儿身,恨不得夜间也与小芝同寝。其实她的性子并不能算上安静,只是父母离开的突然,后来孤独无助沦落至街头,日日仰人鼻息,看人眼色。可是乞丐又岂是好做的,既要做小伏低,避开那些恶心的乞丐头子,小心护住得到的讨钱,又得暗中查明父母离开的真相,他不得不学会小心翼翼。小芝活泼开朗又心细如发,冬遇很喜欢她。
不过近日却没看到越子羲露面,冬遇心下纳闷,又想到他贵为月神,应是有许多要事在身,所谓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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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芝在后园教冬遇甩鞭,冬遇聪明,很快就理解到鞭法的要义,学的有模有样。她看着冬遇的身形,暗叹小冬遇冲劲不小,果然是棵好苗子。她拍拍冬遇的头,笑眯眯道:“来,我多教你一些。”
冬遇看着小芝矫健的身姿游离于长鞭之间,眼前忽然划过一丝恍惚。她的身手是真的好,不但刀、枪、剑使得漂亮,连长鞭也舞得如此赏心悦目。跟着她学武真是明智的选择,不仅每日能学功夫,还能欣赏婉若游龙的身姿,可谓是大饱眼福。
约是鞭子过长,冬遇越看越觉眼花缭乱,甚至有些腿软。她晃晃脑袋,想去不远处的老树下歇一会儿,谁知刚走了一步,四周却像染了墨似的变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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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之中听到有人轻轻唤着“玟玟”,用帕子擦拭她的额角,那样轻柔,熟悉的让她心头发酸。
是母亲吗?她不是去了好些年了吗?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吗?是舍不得她吗?母亲的身影明明就在前方,她奋力去追,却总是和她差几步,伸手去拉,触手却是一片虚无。
“娘……”冬遇大声呼喊,母亲却像没听到似的,越走越远,最后连身影也消失在前方。她又被困住了,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能视物,不能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恨极了这种静到可怕的黑暗,或哭或闹,没有一点回应,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不管如何走,都逃不出这片带着冷意的囹圄。
果然她是死了么。
“冬遇。”
“冬冬……”
可怖浓稠的黑暗像是破了个角,漏出些光亮来,她死死抓住这片亮光,眼角掉下一滴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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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冬遇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粘腻得难受,她动了动肩头,却听见熟悉的女声:“呀,你醒了!”
冬遇抬眼,正对上小芝关切的眼睛:“感觉如何?头晕还么?”
她摇摇头:“不……有点渴。”
小芝连忙递过来一杯水,“来来来,喝水喝水。”
她一口气喝了三杯水才缓过来,疑惑道:“我……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越子羲重重哼了一声,冬遇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小芝叹一口气,哀怨地望向冬遇:“冬冬,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冬遇端着茶杯笑了一下:“我以为是小毛病……抱歉,麻烦你们了。”
越子羲忽然开口,冷冷道:“你以为?”
冬遇噎住:“我……”
见二人之间气氛似有不对,小芝连忙对冬遇道:“怪我怪我,教你的是我在南海习得的功夫,仙力对于凡人身躯过于浓厚,你一时受不住才会晕倒。是我疏忽了,不过冬冬你也不要担心,休息几日身体就恢复了。”
冬遇朝她一笑:“没事。”
“小芝,去给冬遇准备些饭菜。”越子羲吩咐道。
小芝走后,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冬遇瞄了越子羲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严肃,双眼只静静地盯着窗前的绿叶,嘴唇抿得很紧,看起来有点冷漠。
她自是不会主动挑话题,抱着被子望着床角发呆。
不知过了几时,越子羲开口:“你要气死我么?”
她愣愣地看着他泛着怒气的眼睛。
他忽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她:“你到底有没有把这里当做家?你晕倒那日,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小芝生怕你出什么意外,一直守在这里,可你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扛不住了又突然晕倒,让大家都为你寝食难安,你觉得这样做合适么?你把我们看做什么,过客么?”
冬遇想说“不是的”,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在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罢?
见她低头不语,越子羲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可是话既说出口哪有收回的道理,他清了清嗓子,“我不过是去天庭赴宴几日,回来就看见小芝慌里慌张的请药师过来给你看病,知晓你的病因后她十分自责,几乎日日守在你的床边。我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小芝紧张你,你也应该对她坦诚。冬遇,我们都在你的身边,你不能只守在自己的内心里。”
“对不起,我很久没有和别人相处过,所以很怕给你们带来困扰,况且你们都是……神仙,我……”声音愈来愈低,听起来很没有底气。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让人心酸,他深深叹口气,“要我说多少遍,这就是你的家,不用那么多顾忌。”
冬遇攥紧被角。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的肩膀颤抖的厉害,拉开一看,竟在无声流泪。察觉他探过来的目光,她赶忙用被子胡乱拭去眼中溢出的泪水,直到眼角和鼻头都揉得泛红。
越子羲手足无措,怎么又哭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泪,哄道:“我说话重,你心里难受,就尽管朝我发泄,但是不能哭,嗯?”
冬遇隔着泪眼看他,抿着嘴不说话。他刚才的语气那样温柔,跟她小时候生病母亲在身边低声轻哄的样子如出一辙。她一直知道他脾气很好,没想到这次竟会惹他说重话教训她。
家。她慢慢咀嚼这个词语,恍然大悟,这是她的家,他是她的家人。
因在床上躺的过久,再加之方才一通大哭,她的头发蓬乱的不成样子。越子羲无声笑了一下,抬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好好休养几日,等你精神好些,我带你出去玩。”说罢扶她躺下,“再休息片刻罢,等小芝过来再起身吃饭也不迟。这几日你就在房里养着,若觉无聊就去书房找本书读,想吃什么让小芝给你烧,想做什么同我知会一声……”他给她掖好被角,见她一脸失神,敛容道:“听见没有?”
她茫然:“什么?”
他叹口气,敲敲她的脑袋:“想什么乱七八遭的东西呢?”
冬遇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越大哥,你真好。”
他捏捏她的脸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