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初宇初十一

6、“是这场风，让细节复活了”

　　钱朝觉得他自己疯了，就在他们从展览馆出来后，他回忆着过去的时候，沈几许突然问了一句，“要不要回霜城中学看看”，十几分钟后的现在，他们真的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他觉得他从不是一个这样没计划说走就走的人，新节目要开了，明明还有一大堆的准备工作没做完。
　　钱朝看看旁边兴奋的沈几许，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被沈几许影响的。
　　他反复问自己，怎么就会答应了？
　　也许是因为车程就一个小时，很快就到；
　　也许是因为他前几天准备的很顺利，可以休息一下回去看看爸妈；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有点怀念了，他的青春。

　　在一旁看风景的沈几许并没有意识到钱朝的种种情绪，她只是觉得这种说走就走的感觉很是过瘾！脑子里已经浮现着她穿着风衣帅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风衣被吹起来，她神秘而又唯美地敲门，然后给爸妈一个惊喜，或者是惊吓……
　　然而结果并不是沈几许想的任何一种，沈沧和庄如看到自家女儿回来也并没有表达出太多的情绪
　　“回来啦？也不说一声，还好今天饭多做了一点，不然你都没饭吃。”
　　沈几许闷闷地问道，“你们怎么都不惊讶我突然回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么近，你随时想家了不就回来了。” 沈沧看着电视缓缓说道
　　“你今晚回霜城，跟你爷爷奶奶说了吗？不然你今晚没回去睡，他们要担心了。”
　　“说啦说啦，放心。”
　　“那就行，快来吃饭吧，回来的时间掐的真好，饭刚刚做好。” 庄如端着香喷喷的菜出来招呼着沈几许过去

　　而钱朝那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钱朝知道这次莽撞地回来他会听到什么话，他没来得及去想，又或者他想到了，还是愿意跟沈几许回来一趟
　　果然，在他父亲钱国权看到他的那一刻，先是吃惊，然后破口大骂，“你回家不知道说一声吗，这么突然回来好玩儿是吧，你的工作呐，不要啦？！你有没有点责任心你没说一声就回来，没做你的饭，你自己出去吃吧。”
　　他在回来之前也大概知道的他爸的反应，不就是怒发冲冠，对他吼骂吗，这么多年了，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再见面时，他爸仍然是这个暴躁的样子……
　　钱朝转身，在他的脚踏在门框上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赵菲菲的声音，“儿子，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吃饭，快点，有你最爱吃的蒸鱼。”
　　他默默地收回了脚，如果不是赵菲菲，他可能已经走了，可能彻底不想回来了，从高中的时候父亲知道他要学摄影开始，这个家就充斥着谩骂，暴躁，怒火和争吵。
　　他深呼吸一口去，面色无异地走进去，开始吃饭。

　　钱朝洗碗的时候，赵菲菲一直在旁边忧心忡忡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工作不顺心，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很多遍真的没事儿，赵菲菲才勉强安定下来，但眉心还有一丝焦虑，她还想拉着钱朝再确认一遍，就听到钱朝说 ，“妈，我跟人有约，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听到这话的赵菲菲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最后的那一丝担忧也没有了，试探性的问着：“女孩子呀？”
　　钱朝想了想沈几许下午把他拐回来时得意的脸，答道：
　　“男的”
　　也没看见赵菲菲的脸再次涌上了担忧的他，换了鞋就径直出门了。

　　沈几许和钱朝约好了吃完饭在霜中门口汇合，趁着学校晚自习前跟着学生一起混进去，钱朝提前到了，在旁边的树荫下等她。
　　钱朝看着他旁边的这棵大树，当初他告白，沈几许也是在这棵树下等的他，这么多年了，这颗树越长越茂盛，真好啊。
　　远处沈几许大步走来，“还有时间，陪我去买瓶水，晚上吃的有点咸，渴死我了。”
　　“还有时间？你不要去你的霜中北校看看嘛？你高中不是在那边上的吗？”
　　“无所谓了，咱们初中都是在这个校区上的，谁知道高中突然弄了个北校，把我们文科生都调过去了，但我也经常回来找你们玩儿呀，所以还是对这儿的感情最深。”
　　“行，那走，去巷子里的小食堂买吧，顺便去看看。”
　　“钱十三，话说你一个学摄影的艺术生，高中居然学理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要不然咱俩还能一个校区，路程也选理科，弄得最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去了。”
　　又听到钱十三这个名字，是既无奈又亲切，想不到当时沈几许犯傻叫出来的外号，她居然叫了那么多年，她可能也是唯一一个现在还坚持叫这个名字的人了。
　　“那又怎样，谁说学理科的人就不能学艺术，我不也考上了最好的摄影系。”
　　看着钱朝满脸骄傲，沈几许“嘁”了一声。“你该不会是为了跟路程更近一点吧，啧啧啧，痴情啊。”
　　钱朝瞥了她一眼，没理，加快两步走到了小食堂门口。
　　这个小店是他们以前补习或者晚自习前喜欢来吃的一家店，东西物美价廉还好吃，他们来的频率跟食堂一样，索性就叫它小食堂了。小食堂的生意很好，但是座位不多，每到饭点儿，店里就挤地挪不动，不过这个时间应该没太多人了。
　　虽然没太多人，但是居然一进去就碰到了个熟人。
　　钱朝刚踏进门里，就听到有个女人叫他的名字，他定睛看了很久才依稀觉得这个人好像是他的高中同学，还没来得及客套地伸手打了个招呼，就感觉到他这个女同学的眼神突然狠狠地盯着他的身后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间就感觉到有个人猛地抓住他后背的衣服躲在后面，他余光瞟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几许，你搞什么幺蛾子？

　　沈几许也是懵的……她没有想到就这么兴起地回来霜中看看，她都能遇到她的初恋，还有她初恋的现女友……当初分手闹得不太愉快，以至于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或者说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更何况，她谈这场恋爱的事儿压根就没告诉过钱朝……
　　总之，真的是冤家路窄，她下意识就是躲到钱朝后面避开他们，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沈几许？” 那个女人试探又坚定地叫了她一声，然后又看向钱朝，像是问，你们怎么认识？
　　她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她身旁的男人冷哼一声，“沈几许，我看见你了。你们果然还是在一起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钱朝确切地听出了那个男人的不友好，甚至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一丝凶狠，“你哪位，想干嘛？”
　　“我哪位？原来沈几许没告诉过你啊，呵，她原来不光是骗我，连你都骗。”
　　“神经病。” 这语气听着令人着实不爽，他拉着沈几许想走，却发现沈几许已经站到了他旁边。
　　“罗斌，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纠缠这事儿有意思吗，我再说一次，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你，信不信由你”
　　说着，那个叫罗斌的男人已经被他旁边的女人挽着手臂走到沈几许面前，“你这个贱人！明明就是跟别人有一腿。不过还好罗斌早就看清了你，我们现在在一起很幸福！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破坏了我们的心情”。她还转头对钱朝说，“原来你就是她那个情夫，念在曾经是同学，我劝你一句，这个女人不简单，你还是早点离开她吧。”
　　有没有搞错，又不是她跟着他们的……罗斌怎么找了个这么奇葩的女朋友。
　　她还没开口辩解，就听到旁边那个一贯随性慵懒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冽地对那个女人说：“你谁啊？”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钱朝这样的声音，明明是冷清的语调，却让她觉得分外的温暖，她侧过头去看他，原来他真的很高大，侧脸的线条也很好看……
　　那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钱朝：“你是被沈几许个婊子迷了心窍吧，当心点，沈几许这个人心机很重的，你跟她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罗斌离沈几许越来越近，他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住沈几许，像是想把她的皮趴下来，看看她怎么能伤害完他还恬不知耻的。
　　沈几许不想跟他对视，明明自己没有做他以为的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好像看到他就会看到那些她不想回去的过往，想到她跟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谈过恋爱。
　　眼见着这对凶神恶煞的男女越来越近，钱朝一把抓住沈几许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他瞪着那个男人，表情高傲而又冷峻：
　　“你离远她一点。”
　　身高的优势让钱朝此刻充满了威慑力，沈几许被钱朝宽广的背挡在后面，仿佛被保护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她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听到罗斌冷哼一声“狗男女”，然后就走了。
　　想必罗斌是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觉得她甚是恶心，也没什么好跟她说的了……
　　钱朝的手松了开，沈几许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买了一瓶水，眼睛也不敢跟钱朝对视，声音故作轻盈的说：
　　“快走吧。”
　　钱朝没说什么，默默走到她身边，一起朝着霜中走去。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人一句话不说的走进霜中后，钱朝才问道
　　“他是谁？”
　　沈几许笑笑，他终于问了，其实她早就想跟他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问了也好，她终于能把一直想跟他说的事情，隐藏了很久，久到她都快忘了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她不知怎么的，开口讲这些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钱朝：
　　“我想喝酒”
　　“哈？现在？！你疯了吧？”
　　沈几许弯弯嘴角，继续往前走，“我胡说的”
　　钱朝却没有跟上来，在后面快速地说了一句，“你在旁边等我一下”
　　说着就转身大步快跑出去，终于在校门关闭之前跑了进来
　　他从怀里掏出两罐啤酒，递了一瓶给沈几许。
　　看她咕噜咕噜喝了半罐，他才开口：“说吧”

　　“他是我初恋男友”
　　在沈几许看不到的地方，钱朝惊得瞪大着双眼，“什么时候的事儿？你高中毕业不就出国读书了吗，听他的口音是咱们本市人”
　　“高二上学期开始的” 沈几许继续说道，“高中那会儿，你和路程都不跟我一个校区，罗斌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对我非常好非常好，我喜欢贺开远那么多年都没有结果，当时有个人对我那么好，我没招架住，就谈了……”
　　“所以你高三毕业才没有跟贺开远告白”
　　“不是因为这个，我高三下学期一开学就跟罗斌分手了”
　　“那果然还是因为你怂！”
　　“不是”沈几许翻眼瞅了他一眼，“一个是因为我觉得在喜欢他的途中跟别人谈了，我好像就没有那个资格去跟他说，我有多么喜欢他了，还有是因为……我知道在那之前，他跟路程表白了。”
　　“哈？那路程答应啦？”
　　“显然没有……”
　　“那告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都知道他喜欢别人了，还跟他表白干嘛，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那你表白是为了在一起？”
　　“不是，喜欢了那么多年，在不在一起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对吧，所以就算他喜欢别人，他又没和别人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能告白，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有没有喜欢过你。”
　　“我想！”沈几许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心里的纠结，只能默默地又补了一句，“我怂”
　　“那你们是为什么分手了？”
　　沈几许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大口，“因为性格不合”
　　“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他为什么对我敌意那么大，我又不认识他，而且那个女人还说我是情夫，什么情况？”
　　“他认识你，他从别人那听说咱俩是初中同学，关系好，就让我跟你绝交，我没答应，他就认定我跟你有私情。”
　　钱朝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咱来有奸情？哈哈哈哈。”
　　见沈几许瞪了一眼过来，他收敛住，转而笑的异常温柔地默默她的头，“你为啥没答应啊”
　　“咱俩正大光明的，又没什么苟且。让我不联系我能理解，可是我跟他谈了以后几乎就没见过你了，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咱俩以前关系好，就闹着让我跟你写绝交信，凭什么，我的朋友，他说绝交就绝交啊，控制欲太强了吧。”
　　钱朝伸出胳膊半环绕着沈几许，拍了拍她另一侧的肩，“你还算有点义气，不过那你为什么瞒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告诉我”
　　沈几许谄媚地笑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一开始怕被老师知道，就谁也没说，后来咱俩联系就少了，再后来我分手了，你也没问过我，我就想着也没什么必要说了，结果一拖就是这么多年，突然跟你说这件事，也怪怪的” 她努力解释着想让他知道，虽然没有告诉他，她还是很把她当朋友的！
　　他不喜不怒，挑着眉眼，有些戏谑地问她，“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她想过他的一百种反应，却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她愣了愣，一遍数着一边诚恳地回答:
　　“第二个，第一个是路程”
　　他刚露出窃喜的表情想放过她的时候就听到她说，“不对，好像是第三个，我之前有无意中告诉过一个我从小认识的哥哥，等等，好像是第四个，我也告诉过我一个大学同学。”
　　钱朝黑着脸斜眼看着她，“好了好了，你可以不用数了。”
　　他的脸在月光下阴暗不明。怪不得沈几许高二以后就没怎么来过南校找他了，而他当时也无暇分身去问问她发生了什么，问她那么久没见过得怎么样之类的。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问她为什么没把这件事跟自己说呢。

　　一声下课铃响贯穿整个校园，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操场的一处树荫下面，身后陆续有高中的小情侣走进来，挑一处暗的地方卿卿我我，钱朝轻轻的笑了一声，霜中的传统，晚自习课间的操场一直都是这些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小女生们的约会圣地。
　　“钱朝？”
　　听到他轻笑的沈几许试探的喊着，她以为他还在不高兴。
　　他低下头对上她讨好的表情，他只看见她的眼睛在这幽暗的环境下闪着亮亮的光芒，好像有些些的水波在她眼睛里流转，不知道是不是周围谈情说爱的气氛渲染，他此时的心中泛起柔柔的温情。
　　沈几许刚想要开口说什么，一道刺眼的白光找到他们脸上，就听到一个严厉浑厚的五十多岁男子的声音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钱朝一脸黑线，这么不巧，正好撞上老师过来逮人。
　　白光来回照到他们脸上，他一点都没法静下心来想要怎么解释，却听见那个男人惊讶的喊道，“钱朝，你小子怎么在这？”
　　钱朝眯着眼睛借着光一点一点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崔老师！”
　　真是巧，他居然在这碰见了高中对他最好的数学老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老师还是一下就认出他来了啊。
　　崔老师显然也是惊喜的，看了两眼旁边的沈几许后说道：
　　“钱朝，你又跟施然在这聊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