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如歌》边衍溪

8、第 8 章

　　一上车周一诺就瘫倒在座椅上，行车途中不断的通过各种反光观察身旁的夏天，肩膀手臂腰线长腿，还有那双修长干净的美手。
　　夏天调侃她：“怎么刚才那个小伙子没看够？”
　　一忍再忍还是没有忍住：“他哪里有你好看。”说着把手里的名片放进包里。
　　夏天扯嘴角哼笑一下：“你搭讪的话题十分老套。”
　　周一诺嘿嘿笑一笑说：“是吗？我说怎么这么多年没嫁出去，原来是招式太老。”
　　两个人都笑起来，气氛一时间轻松了许多。
　　“小天，你说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怎么会觉得你很眼熟呢？”
　　善良的夏先生笑眯眯给她个台阶：“要不要说说我哪里眼熟？我回忆一下咱们是不是见过。”
　　“身材。”周一诺脑子一热实话实说。
　　说完了这个世界都安静了，这满脑子里山呼海啸的狼嚎是怎么回事儿电石火光间灵光乍现，她嘿嘿一笑反问道：“肯定很多人这么夸奖过你吧？”
　　夏先生弯着嘴角，态度随和：“你比较直接。”
　　早几年如果和男人之间有这样的对白，周一诺估计早就跳车了此残生了。
　　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技能没有增长，脸皮练得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厚，工作时候满屋子的俊男美女仅着了寸缕，大家挤在一起量尺寸，互相嬉笑调侃，嘴里没个三言两语的分分钟没法混，微笑回答：“恩，我这也算职业病，在同行里我算是含蓄的了。”
　　他眉眼弯成弯月，脸上笑意在渐渐扩大，几乎抑制不住：“这么黑同行好吗？”
　　周一诺侧头看路边风景，无所谓的笑一下：“反正我们都不是好人。”
　　车子往前开着，听到夏天一声叹息：“糟糕了，西华路在修路，要不要绕行。”
　　周一诺这才注意西华路只有半条路通行，车流十分缓慢几乎是蹭着前行。
　　反正不赶时间，正巧可以故地重游，并不是坏事。
　　周一诺一眼便看见马路右边薇薇冰饮的粉红色牌子，她呆呆看着那块旧招牌问身边的人：“小天你有没有吃过薇薇家的冰激凌？”
　　那年暑假，陆明轩输掉演讲比赛之后，他们来吃过一次，老板还送了张情侣赠券。
　　“巧克力味的最好吃。”他低下来的声线十分好听。
　　就算是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周一诺，都有一瞬回神去看他。
　　他单手控着方向盘，正午的阳光笼着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些阴郁不明的情绪。
　　“你也在盛文读过书？”周一诺微笑着问他。
　　“没有，我只是小时候经过而已。”他轻轻笑一下，云淡风轻的模样。
　　周一诺沉默的望着街边旧景，盛文国际中学高大上的教学大楼，就在路的尽头静静伫立。她的青春岁月全在那里度过，仅仅看到都有些善感。
　　路边的小吃店，文具店，在记忆里全都光顾过。她的青春本来十分美好的，从哪一天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呢？
　　“回公司吗？”
　　“不，去沈清那里。”
　　沈清没化妆，穿棉布裙子苍白脸色，静静坐在店里窗边发呆，再世女鬼的模样。
　　周一诺挡住眼睛：“你要吓死我吗？”
　　“又没请你来，不爱看滚蛋。”沈清点上一支烟。
　　“夏天，以后多到我店里来，我免费请你喝酒，好多女孩子打听你都快把我门槛踏平了。”对着夏天她又是另一幅嘴脸，笑的温柔亲切。
　　小天羞涩的笑笑，只是选个最远的角落坐下。
　　“干嘛，打算来和我谈人生还是谈理想？”沈清烦躁的抓抓头发，没好气的待周一诺。
　　周一诺叹口气：“你说咱们俩这么跟彼此的母亲对着干，有意思吗？老一辈的两位表演艺术家，用生活积累下来的演技，妥妥把咱俩拍在沙滩上了。”
　　沈清乖觉：“你去33号了？姚老板的饭好吃吗？”
　　“没吃，吃不下。对着顾夏阳，一口一个妹妹，什么人吃的下饭？”
　　沈清掐灭了香烟：“你也是矫情，顾大少爷愿意喊妹妹，多少姑娘等着答应。”
　　“他的妹妹那么好做的？黄鼠狼给我拜年，没一个好东西。”周一诺恨恨的接话。
　　“包括陆明轩？”沈清坏笑，伸手去摸周一诺的嘴唇。
　　周一诺拍掉沈清的手嗔怒道：“还包括你。信不信绝交。”
　　夏天看到的周一诺半真半假的发脾气的样子，想起多年前那个十八岁少女。
　　她买了草莓口味，又忍不住想尝尝巧克力冰激凌，她就这样威胁一个十岁的孩子：“给姐姐尝尝，不然你将来凡是遇到人生大事儿，姐姐都会出现给你搅黄的。”
　　“什么算人生大事儿？”
　　“恋爱啊，结婚啊，诸如此类。”
　　夏天说出去转转，两个女人目送他出门去。
　　沈清忍不住问周一诺：“你到底把人家孩子怎么了？这孩子看你眼神儿都不对。”
　　周一诺皱眉想很久：“始乱终弃？”
　　“滚你的蛋，做你的梦去吧。这么好看的孩子，睡一觉能记他一辈子。”
　　周一诺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沈清苦笑：“你失忆也请把我忘了，真心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太麻烦了。”
　　周一诺也颇为感慨：“是太麻烦了。”
　　夏天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只冰激凌，周一诺接过来的时候颇有些意外：“专门给我带的？”
　　“我吃不下了。”好傲娇的模样
　　周一诺翻个白眼，没好气的接过来：“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用谢。”
　　沈清捂着脸坏笑：“小天下次吃不下的，送给清姐我怎么样？”
　　夏天从兜里掏出一张赠券：“老板送的，你可以自己去买。”
　　周一诺简直都要笑死，拍拍小天的肩膀：“做的好。”
　　沈清咬着牙笑眯眯逐客：“赶紧滚，祝周一诺你胖死。”
　　周一诺咬一口冰激凌，挑衅的挥挥手，哈哈笑着出门。
　　然而，巧克力口味并不是她最钟爱的那个口味。
　　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激凌始终和陆明轩一起分享的那只。
　　此时，陆明轩发来的信息说：“下次一起吃饭。”
　　周一诺鬼使神差打出一个好字，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只一个字竟然有些柔情蜜意。
　　自作多情的荡气回肠。
　　周一诺问身旁的夏天：“前任约吃饭应该回什么？”
　　夏天皱眉：“为什么要回？”
　　是啊！为什么要回？周一诺重重的删除那个好字，暗灭手机扔进包里。
　　周一诺狠狠的咬一大口冰激凌，喃喃自语：“巧克力简直好吃死了。”

　　为了方便工作，工作室一众人等，回家带几件换洗衣服统统住进Michael的别墅。
　　忙过两周之后你再看，哪里还有什么帅哥美女，统统自带烟熏妆感，各式儿洗剪吹发型。
　　连简宁这样的精致美女也都是穿拖鞋进出，更别提夏天和姜俊更是憔悴落魄到不忍直视。
　　Michael说：“周一诺，全是为了你，我几百年没这么忙过了。”
　　然而周一诺一个白眼飞过去，他便不敢发声，老老实实的修改设计图。
　　简宁累的发昏，带着哭腔问周一诺：“老板，咱们为什么不能在L服饰的打样室做成衣，那样多省功夫。咱们只需要提交设计稿就可以了。”
　　“就设计部那帮废物，我信不过他们，随意修改设计或者泄露设计稿都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儿。”周一诺把给这几位换洗衣服带回来。
　　姜俊赞成周一诺的说法：“那帮人把设计部硬生生搞成政治部，那可真是没底线，估计什么都做的出。小天你说是吧？”
　　小天接过周一诺手里的包，顺手递给姜俊：“我的衣服你先凑合穿吧。”
　　“为了节约时间，我把我的衣服和小天的衣服多带了些，简宁你们俩分着穿吧。”周一诺解释。
　　姜俊拿着衣服疑惑的问：“去小天家节约时间？”
　　周一诺随口胡编：“这……小天新租的房子离我家还挺近的。”
　　“是挺……挺近的。”他不自觉避开姜俊的目光。
　　周一诺都替他汗颜，他真是不太适合说谎，
　　Michael及时伸出援手：“小天赶紧上楼洗澡去，忙了这么多天，今晚聚餐。周一诺，过来帮我按按肩膀。”
　　夏天赶紧抱着换洗衣服上楼
　　周一诺收起这些天对Michael的敌意，老老实实过去给大爷按摩。
　　“您还有哪儿不舒服？”
　　“我这些天就没舒服过。”他顺势楼上周一诺的腰。
　　简宁捂着眼嘿嘿的笑着：“我们还小，先走了。二位继续。”
　　简宁拉着姜俊上楼，姜俊眼神怪异回瞪着这俩搂在一起的人。
　　没一个外人在的时候，周一诺少有的温柔态度。
　　“我没去接你，对不起。”这么多天，他终于肯开口说起那天的事儿。
　　周一诺忽然觉得他真是可怜，被她和顾夏阳逼迫面对那些他不愿面对的过往。
　　他本来就是个温暖多情人。
　　“没关系的，我才不怕他。”
　　“他要作什么？”Michael眼睛红红的问她。
　　“他要跟我结婚生孩子，你说可笑吗？”周一诺抚摸着Michael的脸，想起顾夏阳的无理要求，哭笑不得。
　　“你会离开我吗？”他有些怕，苍白的脸色，目光中都透着可怜的神色。
　　白老师一向高冷犀利，他已经很久不会流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模样了。
　　周一诺紧紧的抱住他：“不会。除非你离开我。”
　　就如当初她答应的那样，她永远不会抛下他，除非他先离开。
　　那时候她的实习期就要结束，Michael在早晨的评议会上，明确表示过，周一诺明天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假装偶遇白夫人，厚着脸皮上前攀谈求来的实习机会，就这样泡汤。
　　下班时候，医院打来电话，再不缴费将停止一切治疗。
　　四年后的那一天她再次要面对这个问题，无能为力的。
　　她在办公室楼下给表姐打了个电话，像往常一样，表姐没接电话。
　　周一诺决定放弃了，只有她一个人，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不会有人感谢她做的一切。
　　她回到办公室仅仅是因为Michael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那扇窗户早上是她奉命打开的，这狂风骤雨的势头，他桌上的画稿也许会被风吹乱，他放在窗边的盆栽也许会掉落楼下，或者被风吹坏。
　　她做的事儿Michael永远觉得不够好，最后一件事儿难道也要被他挑剔？
　　现在想来，顾夏阳说的对，也许都是命运的安排。
　　她关好了窗户，摆好盆栽，蹲在地上收拾满地的画稿的时候，有人脚步凌乱的闯进办公室来。
　　“你就是个混蛋。”
　　“混蛋又怎么样？你第一次知道？”
　　那个混蛋手段强硬把另外一个人推坐在办公桌上，那是炙热拥吻的声响，周一诺心如擂鼓。
　　“那个叫乐珊模特你们是什么时候搭上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敢对自己的母亲坦白吗？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如果不敢，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我……”
　　“即便你敢，我也不会。小白，趁你陷的不深，咱们就在这里告别。”那个人的告别似在叹息。
　　是只有他一个人身陷其中吗？时至今日，说不后悔没爱过，只怕自己也不信的。
　　那个人走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宁静。
　　周一诺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可以全身而退，然而这寂静如死的空间里，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分外刺耳。
　　宽大的的办公桌挡着周一诺，她浑身都要僵住，屏息静气的蹲在地上。
　　再晚一秒她就会窒息，下一秒她就要窒息。
　　Michael坐在沙发上，仰靠在沙发背上，满心疲惫的先开口：“不出来吗？”
　　周一诺缓缓的站起来，满脸的尴尬局促。
　　Michael看到周一诺那一刻，目光里满是意料之中的淡定：“你是来偷设计稿的，还是来抓把柄的？”
　　Michael白再不是那个冷傲的上司，他的一切都是伪装的，他也并没表面看着那么无所不能犀利可怕。
　　至少他爱的人，不爱他。
　　要论可怜，他又比她好到哪里去？
　　周一诺默默的理好手里的设计稿，放回他的办公桌上，郑重的向Michael鞠躬告辞，他的韩裔母亲在礼仪方面待人尤其苛刻，所有的员工可以不是好设计师，却不能不会鞠躬。
　　“白老师，再见。”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叫住她：“周一诺，你过来。”
　　也许是服从惯了，她低着头来到他身旁。
　　他抓着周一诺的手腕，把她猛然拉倒在怀里。
　　周一诺半跪在他面前，想要挣扎起身，却被他死死的攥住。
　　“周一诺，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我不需要知道，明天你不会见到我的。”周一诺侧过头不肯看他。
　　“因为那个人讨厌你。”
　　周一诺想，那个人讨厌她是正常的，周家母女没一个好人。
　　“那是你们的事儿，不关我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