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如歌》边衍溪

5、第 5 章

　　周一诺的噩梦永远是同一个，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任凭她怎么哭喊，都没人回应。
　　没人雪中送炭，为了救她，身为盛世集团股东的舅舅，变卖了股份，却在送交赎金途中车祸昏迷，上白万的赎金也下落不明。
　　警方接到匿名报警电话，找到关押人质的废弃厂房。击毙绑匪，人质安全获救。然而，被击毙的绑匪，竟然是人质周一诺的亲生父亲。
　　周一诺并没有获救，不过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罢了。
　　周一诺是罪人！是周家的罪人！她的母亲周婵娟就是这样指责她。
　　她一直很想亲口问问父亲，钱真的那么好？
　　然而，这个答案最后是由她的母亲周婵娟女士给她的。
　　母亲说：“你毁了我的家，还打算拖累我吗？周一诺从此后咱们母女各凭本事生活吧。”
　　周一诺绝望了，医院里的舅舅，还有18岁的自己。
　　走投无路的周一诺做了人生中最坏的决定，伤害了她最喜欢的那个人。
　　如果给她一次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要不要学母亲抛下一切呢？只为十八岁的自己活一次。
　　邻座的男士语调低沉轻柔的摇醒周一诺：“小姐，醒一醒。”
　　周一诺从噩梦中醒来，头顶上亮着夜灯。
　　邻座的男士转头对身边的空姐，态度和善的吩咐：“拿杯水来，我想这位小姐需要。”
　　“好的，先生请稍等。”
　　周一诺的神志在缓慢的恢复中，用余光看到身边那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幸亏坐的是头等舱，不然，这么长的腿放哪儿呢？周一诺哼笑一下，闭上双眼。
　　喝了半杯水，周一诺才有一丝勇气睁开双眼。
　　“谢谢。”周一诺低声道谢。
　　上飞机之前Michael给她喝了二两白酒，顺便嘱咐她：“好好睡。”
　　周一诺果然上了飞机就睡着了，以至于身边坐着谁都不曾知道。
　　那位男士哼笑一声：“你和未婚夫感情不错。”
　　这人恁地没礼貌，萍水相逢谁要和你谈论个人隐私。
　　周一诺装作疲劳，转身面向窗户随口回答：“是的。”
　　然而窗户上映出的人影十分眼熟，小时候参加他家的宴会见过，后来则经常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盛世的太子爷顾夏阳。
　　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周一诺，只看到他的笑容就知道这件事儿并不简单。
　　怪不得上飞机前Michael抱她那样用力，在公众场合他从不曾和她过多身体接触。
　　“顾先生，好久不见。”周一诺坐直身子，礼貌的打招呼。
　　顾夏阳依然保持微笑：“咱们还算有缘分。”
　　“随便买买机票就能买到邻座，是挺有缘的。”
　　想当年白娘子用一场雨认识许官人，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她要是信缘分才是真正的蠢。
　　顾夏阳微侧头审视周一诺：“回国之后，希望能单独见一面，你我也该聊聊近况。”
　　周一诺礼貌拒绝：“顾先生那么忙，我不能打搅。”
　　顾夏阳有些意外：“你没听说。”
　　“盛世或者周婵媛女士都跟我毫无关系。”周一诺拒绝的再明白不过了。
　　顾夏阳把目光移开，望着虚空低声问道：“你爱他？”
　　周一诺装作没有听到，闭目装睡。
　　身边的人再没开口过，只是唇边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十分不怀好意的。
　　下了飞机，顾夏阳一直跟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
　　助理宋黎迎上来帮周一诺拿行李，疑惑的看着跟在老板身边的顾夏阳。
　　“老板，这位是您朋友？”
　　周一诺忍不住转头瞪顾夏阳，顾氏回以微笑，把手放在耳边做个打电话的姿势，即诡异又暧昧的态度。
　　周一诺赶紧带上墨镜，拖着行李快走几步离这花花公子远些。
　　车子缓缓行驶，周一诺斜倚在座位上：“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儿？”
　　宋黎轻声回道：“都挺好的，特别是简宁人漂亮又聪明又能干，大家都喜欢她。”
　　周一诺哼笑一声，意料之中的。
　　“还有L服饰的设计总监，打电话来约您见面。我照您吩咐的回复他了，请他等您回来再联系。”
　　周一诺点点头看着车窗外景色，忍不住微笑，简宁竟然排在L服饰的设计总监之前，平时这么安静沉稳的宋黎，也无法掩饰女人的嫉妒心是吗？
　　“嗯，没其他的事儿就好。”周一诺闭目休息。
　　沈清在微信上一早就提醒过她，陆老板急不可耐。
　　照老规矩宋黎把车子停好，打车离开。
　　周一诺目送她走远，才拖着箱子上楼去。
　　邻居奶奶和蔼的盯着周一诺：“小诺回来了？”
　　她一向早出晚归，不太碰到老邻居，当下也只得停下脚步寒暄：“奶奶好。”
　　“你弟弟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周一诺保持着微笑，她哪里来的弟弟？
　　“最近你家里装修，他楼上楼下的给邻居们道歉，真懂事儿。”
　　“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长的那么好看的小伙子，怎么会给人添麻烦。”
　　周一诺忍不住笑出来，哪怕这么大年纪也还是喜欢美貌的小伙子是吗？
　　“奶奶，我刚下飞机先回去休息了。”周一诺找机会脱身，提着箱子几乎是跑上楼。
　　他没有走，是不是还在？
　　踢掉鞋子，扔下行李，周一诺把家里找了个遍，并没有人。
　　洗手间的地砖焕然一新，原来他重新装修了洗手间。
　　再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周一诺真的有点儿失望了，夏天真是个好孩子。
　　既然是好孩子，他就逃不出周一诺的手掌心，装修钱总得还给他吧？要见他又有了个合情合理的新借口。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那个瞬间，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几乎是惊坐而起。
　　夏天提着一只箱子和几袋子东西走进来。
　　周一诺满脸的惊喜：“弟弟，你去哪儿了？”
　　夏天有些尴尬：“回去拿行李。”
　　“多谢你帮我修的洗手间。”周一诺想钱不能还，还了他该跑了。
　　“你花了多少？就当房租。反正楼上楼下都知道你是我弟弟，你就安心住在我这儿吧。”
　　“三个月，我攒够了房租会搬走的。”他说话的时候疏离冷漠，和半个月前那个带她去医院的夏天又不同。
　　周一诺是谁，个把的冷脸她怎么会放在心上。
　　“到ZYN实习怎么样？我是个不错的老板，从不拖欠薪资。”
　　夏天思考了片刻：“我只做三个月。”
　　周一诺伸出手，志得意满：“合作愉快。”
　　孙悟空先骗到手，紧箍咒咱们慢慢找。
　　她的手主动握上来的那么一刻，夏天是后悔的。
　　她的手柔软沁凉，母亲曾经说过，手凉的人心也是冷的。
　　周一诺并不是个温软善良的人，他一早就知道的。
　　“你姐姐我这几天在家倒时差，你明天去上班就好了，有什么事儿和我的助理宋黎说。还有这几天不必叫我起床吃饭，什么事儿都不要来打搅我。”
　　说完这句话，夏天就真的三天没有见到过周一诺。
　　第四天一早，周一诺打扮的整整齐齐坐在餐桌旁，吃一份三明治。
　　夏天有些惊奇:“你做的早饭？”
　　“昨天叫的外卖，还有一个你吃吗？”周一诺低头查看这些天的微信。
　　沈清连着几天约她喝酒，陆明轩是真的坐不住了。
　　助理宋黎每天报告琐事，夏天上班了一切都好，简宁依然漂亮着，L服饰的设计总监再次打电话预约，已回复今天会联系他们。
　　周一诺笑一下，夏天排在简宁之前了，异性果然相吸。
　　Michael的信息简单明了，他会带个设计师回来。最后加个想你。
　　周一诺只回复了沈清：今晚带白老师去你店里喝茶。
　　手里的三明治被夏天夺去，他皱眉嗅了一下：“你都没放冰箱。”随手就扔进垃圾桶里。
　　周一诺可惜的啧吧嘴：“哎，又没坏干嘛扔？”
　　一碗面搁在她手边：“吃了再上班，我还要赶地铁去。”
　　“等着我，咱们一起走。你提前一站下车不就行了。”
　　周一诺到底没经受住泡面诱惑，抱着碗喝一口汤，却被烫的尖叫。
　　夏天背上包本来要走，回头看她一副要死了的模样，只好认命地回来，找一只碗替她分开吹凉。
　　周一诺吃的脑门都冒汗，车钥匙扔给夏天：“你来开，我补妆。”
　　熬了两天写合作计划，吃了点儿热的，虚汗直冒，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周一诺有些无奈的倚在座位上。
　　“咱们以后还是喝点儿牛奶得了，这天天一身大汗，形象全无。”
　　“好。”夏天低声应着，晨光中他的侧颜，眉眼柔和不似往常那样冷漠。
　　他真是长了一张能让人一见钟情的脸。
　　“上班觉得怎么样？”忍不住像长辈关心他一下。
　　“会怎么样？”
　　周一诺楞了一秒：“比如和同事相处好不好？”
　　夏天下意识皱了下眉：“还要和同事相处？我做好自己的事儿不就好了。”
　　周一诺微笑：“嗯，不用相处的，你们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儿交给我。”
　　“你们？”
　　“对，你们，你和白老师还挺像的。”
　　“你觉得像吗？”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分外迷人。
　　“性格上确实有相似之处。”
　　夏天专注看着前方，陷入沉默。
　　周一诺并不以为意，所谓的艺术家确实有些喜怒无常。
　　比如Michael，开始周一诺十分挫败，为什么他这么讨厌自己。后来才明白他讨厌的是所有人，一个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人，并不是针对她。
　　明白这一点之后，她才真正成了Michael需要的那个周一诺。
　　沈清的电话追到：“你终于开机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周一诺捏紧手里的文件袋：“我今天会叫助理通知他的设计总监，明天上午十点正式会面。”
　　沈清松了口气：“你不知道陆老板这阵子，天天来我这儿，我都快被逼疯了。”
　　周一诺笑得轻松：“给他上最贵的酒啊，就当赚精神损失费。”
　　沈清叹气：“你们天天拿我这中间人做筏子，我真是受不了。”
　　周一诺安抚她：“事成之后，我请你吃大餐。”
　　沈清叹口气转移话题：“晚上几人喝茶。”
　　“留个包间，我带白老师去。”总算是订婚了，最好的朋友是应该知道的。
　　夏天把车子停在路边，一声不响下车离开。
　　这里距离公司还有很远的距离，周一诺只得挂断沈清的电话，换到驾驶室。
　　八点十分，周一诺看了眼手表，已到了上班高峰，车子开的极其缓慢，并不比夏天走的快。
　　她的车速和夏天步行差不多，快到路口被红灯堵住，夏天从她车子旁经过。
　　周一诺不由得转头看他，耳朵上挂着耳机线，慢慢走着，仿佛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直到他走出周一诺的视线。
　　周一诺低声咒道：“臭小子，明知道堵车。就这么把你姐我扔在这儿。”
　　她打开电台，换了一个又一个频道，知道全世界都在堵车，她的情绪明显放松了好多。
　　堵车的好处是，妆已补完。坏处是工作室的人都在会议室等着她。
　　尤其是今天，刚回国的Michael带了新设计师来，一早就守在会议室，准备介绍给周一诺。
　　宋黎焦急的在楼梯口等着周一诺，周一诺慢步从楼梯上走上来。
　　“老板你总算来了，白老师都等急了。”
　　周一诺不以为意，他才不急，他只是心虚。
　　会议室里简宁夏天都已落座，简宁一如既往的漂亮优雅。
　　夏天一只耳朵挂着耳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周一诺推门进来，嘴角勾个淡淡的微笑，又瞬间隐去。
　　周一诺却懂，那是他和她之间隐秘的小秘密，幸灾乐祸。
　　Michael身边坐着一个小伙子，一直十分热络的同Michael攀谈。一向高冷的白老师倒还挺耐心应酬他。
　　那小伙子是熟人，姜俊算是Michael半个弟子，他的第一场秀就是Michael做的艺术总监。
　　“抱歉，来晚了，咱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我叫周一诺是ZYN的老板，白老师是我们的设计总监，这两位是我们的设计助理简宁和夏天……。”周一诺一一介绍完毕，故意盯着Michael。
　　Michael有些尴尬介绍：“姜俊，一诺你们是熟人，姜俊现在是ZYN的设计师，不要客气。”
　　礼貌的握手，姜俊笑起来白牙抢镜十分灿烂。
　　“周小姐好久不见。”
　　周一诺热络的点头应酬：“是的，好久不见，想不到白老师请到了你。”
　　姜俊笑的开怀：“白老师答应带我一年，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儿。”
　　在圈子里他也算小有些名气了，还如此谦逊好学，真正难得。
　　Michael悄悄观察周一诺的神色，见她眉头舒展许多，才放松一口气：“你们年轻人先去熟悉一下，记得每周一交功课给我。今天晚上请你们喝酒去。”
　　周一诺微笑配合：“我都定好了，晚上去沈清那里。宋黎也一起来，都不要开车，趁高兴多喝几杯。”
　　宋黎微笑应着，带着三位帅哥美女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只剩了他们俩人，Michael讨好的微笑：“开心点儿了。”
　　周一诺凝眉反问：“我应该不开心吗？”
　　Michael为难的：“顾夏阳找我，他保证过，只是想跟你谈谈。”
　　他既然肯招认，周一诺也懂得见好就收。
　　“我和他之间，你选择出卖我。哪怕上飞机之前你给我提个醒也好。”周一诺做悲哀痛心状。
　　“他找你到底什么事儿？”
　　“盛世的事儿，八成是和我母亲之间斗法。我没理他，可他约我下次再聊。”周一诺警告的盯着Michael。
　　“他再约你，我一定陪你。撒谎是小狗。”白老师信誓旦旦举手发誓。
　　“能原谅我吗？”白小狗极尽讨好之能事。
　　“今天晚上带你去沈清那儿，特意给你预约了大间儿，你喜欢喝什么记得和我说。”
　　周一诺转身的一瞬间，被Michael牢牢地抱住，他的脸颊贴着她低声说一句：“谢谢。”
　　“谢什么？我都是为了钱。”周一诺的坦诚一如当年。
　　Michael抚摸她鬓边碎发，她的额角仍然有个淡淡的疤痕，当年就是这个女人，把他从撞碎的跑车里拖出来，顶着一脑袋的血硬生生背着他走了十公里。
　　她只是个在他工作室实习了十天不到的小助理，她的母亲是顾家的外室，他永远记得宴会上，顾夏阳远远看到她的时候，目光中的不屑：“母女俩果然一个样儿。”
　　她的男友是陆家的少爷，一对璧人躲在角落，她挽着男友的手臂，笑语嫣然。
　　这次实习机会是她在白家门口伪装偶遇的结果。
　　她是个能仅凭宴会上的一面之缘，就厚着脸皮找到话题和他母亲的攀谈的女人。
　　尽管她任劳任怨，甚至安静的像空气，却总让他感到厌恶。
　　没错，他分分钟想开除她。
　　警察调查事故的时候，她却坐在他床边悔愧交加的承认，是她开的车。
　　另一半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已经连续缺席几大时装周的Michael白，彼时负面新闻铺天盖地，评论界众口一词，天才已死！Michael白江郎才尽，今后只能靠吸大麻寻找灵感了。
　　如果再加一条酒驾，入狱之后，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就真的是未可知了。
　　他本来打算过了实习期开除掉的小助理，演技这么好他也是头一次知道。
　　警察走后，Michael说句谢谢。
　　她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谢什么？我都是为了钱。”
　　Michael不得不承认，周一诺冷酷的眼神和他爱的那个人极其相似。即便现在的她会撒娇会生气，他们俩的眼神依然那么像。
　　会议室大门忽然被推开，宋黎紧张的满脸通红：“我的手机忘了。”
　　一大帮人刚巧从门外经过，见到这一幕的人脸色各异，唯有简宁淡定和夏天的冷漠特别突兀。
　　Michael缓缓放开周一诺，很自然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晚上见，我得回去睡一觉。”
　　“好好休息。”周一诺温柔回应。
　　宋黎拿好了手机慌忙跑出去，临走还记得把门关好。
　　Michael皱眉：“一个没有敲门习惯的助理，你确定还要一直用她。”
　　周一诺安抚Michael：“好了，如果有比她合适的，我肯定会换掉的。”
　　比起来不敲门，随便乱扔手机才是个值得注意的坏习惯吧？
　　送走了Michael，周一诺回办公室。
　　宋黎低着头进来道歉。
　　周一诺伸出手：“手机给我看看。”
　　宋黎赶紧交上手机，甚至还乖觉的解了锁。
　　有那么一刻，周一诺都想大笑出声，但她究竟是忍住了。
　　没有录音，没有任何上传记录，她和Michael独处那个时刻没有正在进行中的通话。
　　当然并不是说她已经没有嫌疑，周一诺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删除。
　　周一诺例行公事的检查一遍，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郑重的警告她：“我只希望你记住两件事，不要把你的手机到处乱丢。还有进门之前，请敲门。”
　　宋黎的仿似受了莫大委屈，局促的站着瞬间红了眼眶。
　　“你可以出去了。”周一诺冷冷的说。
　　夏天透过落地玻璃，看到这一幕。
　　目光凌厉，冷若冰霜的周一诺，同早上那个被热汤烫的热泪盈眶的周一诺，并不是同一个人。
　　姜俊啧啧低声感叹：“白老师真是疯了，和母老虎订婚，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夏天楞了三秒，确定的问：“他们订婚了？”
　　“前几天订婚仪式，我母亲还去参加了。”
　　他们不住在一起，订婚？怎么可能？
　　简宁也凑过来：“真的，我在微博上看到过，不过后来有个明星酒驾，话题就不见了，咱们设计师的圈子还是太小众。”
　　姜俊挑眉笑：“谁说设计师小众？我就要做个世界知名全民讨论的设计师。”
　　简宁一脸的崇拜，转而问小天：“小天，你呢？”
　　夏天把手里的画笔紧紧攥住：“三个月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