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更尽一杯酒》乱石嶙峋

4、（四）夜数英雄前尘往事

　　小儿终于敌不过困意坠入了梦乡，屋外月桂高悬，小儿的兄长见小儿屋中仍点着烛火，便进屋探查，只见小儿脸上满是泪痕，已沉沉睡去，他长叹一口气，将被子细细掖好吹灭蜡烛，轻声退出，却迎面瞧见父亲在小儿门口候着：“霞儿，你跟我来。”
　　卫灵霞跟着卫父到了书房，谁知卫父一进屋见了案上的折子便大发雷霆，一把将最顶上的折子扔出，又一扫手将其他折子都扫到地上，口上连说“混账，混账”，作势还要上去踩两脚，卫灵霞赶忙上前圈住卫父的腰，阻拦道：“父亲息怒，如今拿折子撒气也无济于事。”不成想卫灵霞用力过猛，竟将卫父腾空举起来，这弄的卫父愈加窝火：“快放我下来！”灵霞连忙松手将卫父放下，卫父着地捶了一下卫灵霞胸口，可恨灵霞练功太勤，竟纹丝未动，自己的拳头却隐隐作痛。卫父转身一甩袖道：“王八蛋，小人之为！”
　　灵霞急回道：“儿子惶恐。”卫父见卫灵霞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说的是那群只知放冷箭的缩头乌龟，你来这领什么骂！”
　　“哦哦，父亲说那帮人呀。对！那帮王八犊子，只因太傅对弟弟疼爱了些，便使计调走杨太傅，联名上书说杨太傅对圣上不敬，意图与卫家交好密谋造反，唯恐杨太傅真成了我们的人，可笑至极！这些上书的人里有好几个竟是杨太傅往日的学生和提拔过的人，颠倒是非，狼心狗肺，全是些芦苇墙头草！还好圣上英明未听胡言乱语，只将太傅贬官作罢。”
　　卫灵霞又想到那些说着“大义灭亲，为民除害”的豺狼虎豹的丑恶嘴脸，使的自己的老师年老颠簸，自己却无计可施，火冒三丈的捶了一下墙壁，竟硬生生捶出了一个洞。卫父听响，定神看墙上平白多了一个坑，顿时如罹大难，抖着双臂走向那可怜的墙壁，颤着声音问：“你疯了嘛？为何捶墙？捶我也好啊！”
　　卫灵霞回神道：“儿子怎敢。”
　　卫父眯眼手贴上那墙，细查坑口：“完了，完了，你母亲最恨破坏家用，这下要剥我的皮了。”
　　想到李萧然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二人不禁齐打了个冷颤。
　　“不怕不怕，父亲莫慌，母亲已回巨阙山庄，估计还有几日方归，尚有时间补救。”卫灵霞如此说着，却毫无底气，转念问卫父：“父亲你唤我来到底为何事？”
　　卫父听言从张皇失措中些许回了神：“其实也无大事，心中气不过，想给那群人点颜色瞧瞧。”
　　“如何？”
　　“明日我要揍那混小儿一顿。”
　　卫灵霞十分震惊：“父亲你这样，母亲知道吗？”
　　卫父一叹气：“所以让你拦着我啊！墙被捶出洞我尚有活路，若真伤了她宝贝儿子，我还有活路吗？所以明天你机警些，切莫真让我打到小儿。”
　　“可父亲，你这般做又为了什么？白白让弟弟出丑，伤了弟弟的面子不说，还会落个管教不力的名声。”
　　“唉，太傅罢官一事，虽非小儿之责，却因他而起，打骂一顿不亏。再者我要为太傅骂骂那些没良心的东西！”
　　“如今太傅南迁既不在王都，也不在要职，只要我们不提起，长此以往谁会想起一个死板的教书先生呢？父亲这样冒然行事，不怕太傅又成众矢之的吗？”
　　卫父摇头摆手：“话虽如此，可实在气不过啊！那日事发突然，我全然没骂过瘾。况且有些事情你不知，太傅的这人本事太大，即便我们不提起，那些豺狼虎豹断也不敢忘他。他在朝几十年，无数官员想与他攀关系，可他就是不参加党争，不理会阿谀奉承，只求明哲保身，你可知为何？”
　　“太傅品行高洁，不愿理这些俗事？”卫灵霞反问。
　　“非也非也。为官数十载，哪来佛家莲花，都是人精。遥想荣帝当年为先帝第八子，性格内敛才美未见，且无外戚扶持，没人多看这八子一眼，故此对他是几加冷落。更因为茗贵妃嫉恨蓉帝生母以奴婢之身诞下皇子，对他母子二人多加打压。茗贵妃即蒙先皇圣恩号为专宠，父兄在朝在野又都是个人物，谁敢招惹？可恰恰唯有杨太傅反其道而行之，说那荣帝天赋异禀，能为常人不能为，对他多有照顾，更将荣帝引给他的岳父“喜国公”。”
　　“不会吧，喜国公？是那个骄傲自大，藐视国法，意欲挟天子号天下而被株九族的喜国公？”
　　卫父面露哀切：“正是那个喜国公，喜国公当年军权在握，一时风头无两，可谁知晓后事呢？正如谁都没想到先帝素来喜爱的长子会一夜暴毙，其余皇子为太子之位争的你死我活。而在那尔虞我诈互相构陷中，众人独独忘了八皇子，只当他是个愚儿，不知他实则性情隐忍至极，也不知他的背后早已站着个喜国公。谁能料喜国公和杨太傅韬光养晦，伺机而动，一举翻身，一夕改变朝局呢？可惜喜国公最后还是走错了路，满盘皆输。杨太傅经此一变后意欲退引，可惜圣上未准，之后他干脆隐于朝堂。”
　　卫父目光一射：“说来真是荡气回肠，当世之人，我真真只识杨太傅一人而已。你可知杨太傅如何韬光养晦，伺机而动？他成了三皇子的人，三皇子是茗贵妃之子，一时风头无两。他靠着三皇子和他背后的势力，将其他皇子一一打败，二皇子戍守边疆再不能回城；四皇子、六皇子因勾结外戚，贪污受贿被罚；七皇子就更狠了，直接因叛国罪被处死，唯有五皇子清清白白，可惜太过干净，只知窝在封地谈风花雪月。而最后，当三皇子意图铲除最后一个成年的皇子—八皇子时，杨太傅临阵倒戈脱去伪装，拿出三皇子栽赃七皇子勾结南夷的证据。试问，谁愿意立一个害自己杀子的人，即使是另一个儿子，来当自己的继承人呢？”
　　卫灵霞感慨万千，心中全是那诡谲多变的朝堂之争：“怪不得这么多人想拉拢杨太傅。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功绩，无人能及。”
　　“是呀，杨太傅这样的人，谁不想拉拢呢？可惜自从喜国公因罪被诛之后，他便成了如今的杨太傅，再不沾权谋。但人人都知道，杨太傅这个人，动不得。你以为那些人是害怕我们，不，他们害怕的是有了杨太傅的我们。”
　　卫父一叹：“夜已深了，休息吧。”一回首又对卫灵霞道：“你！切莫忘了，唤工匠来，不然你母亲问起来，我第一个把你供出去。”
　　卫灵霞连连称好，二人便散了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