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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夕阳古道与君挥别 ...

  •   走着走着觉得地面和着马车的轱辘声在微微晃动,小儿慌忙往前跑去,见太傅的马车从坡上缓缓现出影来。小儿此刻只觉得地动山摇,如梦如幻。
      先是杨清墨下车来,又扶着太傅下车,二人看见小儿身处此地又是一副狼狈模样,十分惊讶,小儿也被这峰回路转弄的魂灵出鞘,沉默许久后小儿终又淌着鼻涕眼泪连连喊着“太傅”。
      太傅上前来,看小儿衣衫不整,涕泗横流,眼中满是心疼,蹲下身来,摸着小儿的头哄道:“莫哭莫哭,你这混小儿跑这个地方做什么。若不是清墨听到声音让车夫回头。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如何是好?”
      小儿勉强停下哭泣,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方才鬼使神差的气力全然没了,只伏在太傅肩上抽噎不止,要做什么,与太傅说什么,全然不知,垂眉瘪嘴道:“我,我只是想再见太傅一面。”
      太傅听言红了眼眶一把将小儿搂在怀里,轻抚着小儿的脊背,怆然道:“我为官数十载,末了贬官南迁,竟只有你这混小儿愿来送我。”
      小儿启齿问:“太傅,你真要走吗?会走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还住杨府嘛?”太傅垂眸望着地面:“不知不知,但却是真的要走了,我一走,你倒快活了,再没有人骂你。可你以后也要收收性子,并非人人都知你的好处,纵容你,凡事多思忖罢。”
      小儿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一转:“知我好处的就太傅一人,父兄不喜我,常斥我不识大体,其他太傅更是笑面虎,面上对我和蔼十分,背地里叫其他同学少和我厮混。”
      太傅哑然失笑:“我那些同僚且不论,你父兄如何不喜你?你父亲曾与我暗地说过:“小儿骄纵,品行顽劣,若冲撞了先生,还望多有担待”,而你兄长,”太傅笑的更大声:“他自己年轻的时候比你过分十分,如何责怪的了你,纯碎是强作兄长姿态了。”
      小儿抬首惊问:“是真的?兄长是这样的人?”
      “哈哈,你不知吧,你剪了我一把胡须,你兄长却是烧着过我的头发勒。”
      “闻所未闻。”
      “你当然听不到,他如今也是个将军,谁还敢戳他的痛处,又有谁还记得他的坏处?”
      小儿听罢咯咯笑着,却又不禁悲从心来:“太傅,我虽知说的是任性话,可你晚些走好不好,如今你未走,我却觉得已经思你万分了。”
      太傅摸着小儿的头:“皇命难违,此番调迁实是圣上对我莫大的恩德,你且记住,日后莫要在王都提起我了。”
      “为何?太傅你博古通今,论学识几人能比得过你!我看朝堂之上都是些假贤臣真商贾,勾心斗角日日只盘算自己的得失,只有太傅真名士,不染烟火。”
      “诶,小儿,你又无知了吧。”
      “如何?”
      “朝堂上的大臣实多有勾心斗角,可勾心斗角的并不都是为己谋私的小人。如今圣上开明,鼓励改革,那些心有格局的人,为着自己的伟愿,不得不玩弄权术。权力这东西落入自己手里,可以为百姓谋求福祉,落在对民生不管不顾的人手里,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你说落在谁手里好?”
      “可太傅你从不争!”
      太傅仰天大笑:“太傅不是不争,只是太傅老了,又素来对权谋角斗一窍不通,才甘心做个教书老儿,争不动,争不了啊。太傅是个没用的人,只能袖手旁观。”
      “太傅这是妄自菲薄,太傅你顾全大局不搅浑水而已!”
      “我并非是顾全大局,只是我这个人向来多疑,别人说什么我都要反复推量,所以反被排挤。虽如此却有极大的好处,为人愈加快活,你以后也万不要轻信一家之言,也不要被谣言假相蒙蔽了双眼。你自己的思考看法才是最重要。”
      小儿听言又受教十分,越发不舍得太傅,攥紧了太傅的衣角。
      但听得家中护卫牵着马儿已赶来:“少爷你跑的好快,我一时竟不知你在哪儿。”
      太傅抬首看护卫一眼,又对小儿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再不走恐要耽误正事,你且随你家人回去吧。”再一低头又看见小儿竟未穿鞋,袜子有零星的血迹透露出来。太傅心中一紧:“你这混小儿,着急什么,连鞋子也不要!胡闹胡闹。”连忙唤着清墨拿鞋来,清墨眼一瞪,问道:“鞋子是有的,可他这大小,我如何寻得?”
      护卫接道:“杨太傅莫要担忧,一会儿少爷只管骑着我的马,我自会牵回去,用不着走路。”
      “好好好,你且再等一等,”太傅如是对护卫说道,将小儿抱在怀里,坐在马车上,又管清墨要了金创药和水囊等物。脱下小儿的袜子,细细给他去处伤口的沙砾再涂上药膏,又问道:“还有哪里伤着了?”
      “大约还有膝盖手肘吧,有些发痛。”太傅听言不禁又责怪道:“鲁莽行事,方才你只要叫你家人骑马赶上我们便好,为何偏不管不顾追上来呢。”
      小儿被说的哑口无言。太傅又拿新面巾给小儿擦脸,正了他的衣冠,将小儿抱出马车交与护卫:“好了,快带你的好少爷走吧。”小儿听罢搂着太傅的脖子撒泼不走,作势又要垂下几滴泪,太傅徉怒说道:“我好容易拾掇干净,你敢再弄脏了!”转眼又好生劝导:“好了好了,我安顿好之后,必会时常给你写信的,你不要再难过,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你却像个小人蜜如饯,还不让人看笑话。”小儿知不可再纠缠,松了手,护卫从太傅手里接过小儿让他骑在马上便道谢告辞。小儿一步三回头,时时回首,只见太傅风满袖袍,杨清墨体态若鹤,二人在霞光渲染下如仙如画,静的不似人间物,幸亏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将他们锁在红尘。
      风一过处,勾勒出太傅的身子骨,有羸弱之姿,佝偻之态。小儿心想,从前只觉得太傅整日瞪眼鼓腮,气焰嚣张,却不想他色身子骨也是如此单薄的,不知这一千五百里,一路颠簸他如何受得了,又想杨姐姐素来喜欢些甜点糕食,这旅途奔波不知能不能吃上,真不知他们何时到那汝城,又何时遥寄鱼书,若收信得了地址,又该写什么?说一本近思录,又怕不够,唉,回去还要多加研读,万不可负太傅抬爱。
      小儿如此想着便消失在路前,余晖将沉默传染给连绵的山群,在古道点几道人影,和一匹瘦马而已。待被搅起的尘土也回归平静时,杨清墨上前请父亲上车,只听得她父亲说:“这混小儿平日里就喜欢问些旁门左道的问题,今日一来一连问我这么多,可惜这一次,那几个问题,我是真的什么都答不上来喽。”
      杨清墨听言,终于忍不住淌下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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