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i》tomato酱

2、她和他

　　不过，似乎只有我是那个“兄弟”。而我，并不真正地了解莉莉。
　　大三末的时候，莉莉跟学长在一起了。那样猝不及防地，她牵着消失了好久的学长的手，带着坚定而淡漠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时，我发现，她还是过去那个勇往直前的她，没有人可以改变。
　　听说是正好在一个公司实习，学长学妹什么的自然很快就熟络了。时隔近两年的微信号也总算是加上了。
　　我跟莉莉不在一个公司实习。虽然我们都是工商管理系的，但是大二以后我选了会计方向，她选了市场营销方向。所以一起上课的时间就不多了，实习也没在一块儿。
　　本来到了大三，同学之间的联络都会少起来。但是，奇怪的是和莉莉待在一起的时间却比其他两个舍友（都是会计的）反而要多得多。
　　莉莉的公司比我的公司离学校近点，下班回来大概不到七点。而我如果运气好的话回来也最早要到八点。但是她知道我一定会回学校附近吃饭，因为价格便宜也比较习惯。她就每天下班在宿舍对着电脑工作等我回来。
　　刚开始我还很奇怪，推门进来见莉莉还在工作，放下包站到她身后。
　　“呦，在宿舍加班呢？来，让老板检阅检阅。”
　　莉莉依然盯着屏幕打字，“还不是在等我猪一样慢的上铺。”她扭头瞟了一眼我随便丢在旁边的包，用食指嫌弃地挑了一下，“啧啧啧，哥啊，你都上班了，能不能不要老背你这脏兮兮的大书包了，你以为你还是上学堂的小二郎啊？”
　　好呗，这娘们儿跟了我三年以后损人功力果然大增。
　　“你管我，它哪脏了，你闻闻。”逼我动手？我只能使上暴力把包往她脸上捂。
　　她手舞足蹈地尖叫着：“滚开！神经病啊！”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不跟男朋友一起吃晚饭，还每天等我回来。她每次都只是回答，他忙，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多管别人闲事的人，也就没有问了。也好，多个人陪我吃饭也不那么无聊。

　　我和莉莉的大三大四都在实习和工作中度过，不咸不淡。学校里的活动也不参加了，社团也退了。最后似乎到毕业的时候，也并不是很伤感。
　　伤感吗？我也不大清楚。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
　　大四的一个晚上，凌晨一点左右。宿舍里只有我和莉莉。那时候其他两个舍友已经分别在外面租房子了。
　　下铺突然传来声音，“睡了吗？”
　　我被吓了一跳，还在用来看小说的手机一下子从手里滑了出去，险些砸脸。
　　“你妹，你想吓死我啊？我还以为你早睡着了。”
　　莉莉淡淡地问：“你毕业以后回家还是留在北京？”
　　她这么正经一问，我脑子一下就空白了。离毕业还有不到半年，这么重要的问题我居然现在才开始想。
　　后来我又仔细想了五分钟。不对，是我的记性太差了，确实有很多人问过我，但是我想都没想就顺口搪塞了句“我也不知道”。
　　“上铺的猪不会睡了吧？你倒是吱一声。”
　　我咳嗽了两声，从思考中脱离出来：“呃……没想好呢，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如一起留在北京吧？我们住一起。”
　　我望着天花板，映在上面的手机屏幕的灯光逐渐昏暗下去。
　　“好啊，我无所谓。”我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不过，我说的确实是实话。无论在哪里，生活似乎对我来说都不会有太多改变。而我的人生，也许是因为太过幸运，生活中并没有什么让我觉得不满足的。所谓目标或是梦想一说，对于我也总是不存在的东西。
　　“太好了，滚去睡吧，晚安。”床下一阵翻身的声音，然后完全安静下去。

　　很久以后我突然想起来，莉莉想要留在北京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男朋友要留在北京吧。不过既然答应她了，我也不会因为她是出于这个理由而反悔的，况且家里人也不怎么干涉我的生活。毕业以后很快就跟莉莉顺利租到了房子。
　　我们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安静而偏僻。屋子还算宽敞，大厅的沙发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两个长沙发拼在一起，刚好够我们两个懒鬼躺。周五下班回来，我们就买两罐啤酒，吃饱喝足以后，脑袋对着脑袋平躺在沙发上聊天。
　　那一天我实在过于疲惫了，随手脱掉外套，不留神一盒香烟掉了出来，结果就被远处迅速蹿过来的黑影一顿暴打。
　　我还没反应过来，莉莉就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拿沙发上的枕头抽打我：“叫你他妈抽烟，好的不学，学坏的是吧？”
　　我赶紧双手抱头护住脑袋。打人不打脸听说过么！她还就只往脸上打！
　　“姑奶奶你听我解释行不行？”我看她停下来喘气休息的时候，赶紧一把夺下枕头抱在胸前。“是刚来的同事给我的，我跟他说好几次了我不抽的，非塞给我，我也没办法。不能怪我啊。”我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她声音虚弱下去，低着头，一头漆黑的长发散在面前，看不见她的表情。莉莉这么认真的样子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让我忽然想起了当初的她。
　　“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睁大了眼睛，脑子嗡嗡飞转。

　　我说谎了。我当然不敢告诉她，一个月前我就开始抽烟了。只是每次为了不留下烟味，绝对不会在下班的时候抽，而且一回家就把衣服换掉。
　　我还记得那一天下着小雪，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走进一家便利店，想买点吃的，再买两杯热咖啡带回去。
　　我把购物篮放上柜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臭婊子，你恶心到我了。
　　发件人是莉莉的学长男朋友。她之前用我的手机打过电话，所以留了记录。短信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束邪恶的焰火，在我的头顶上空疯狂炸开，像满带恶意的尖利的嘲笑声。
　　“一共是五十八元整。”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女孩正微笑地等待着我的回应，那笑容看起来那么温暖无邪。
　　可是我却感到身体周围的空气在急速压缩，我沉重地喘息，用尽全力，才勉强颤抖着掏出钱包。与此用时，我瞄到柜台里摆着的香烟。
　　然后呢，然后，我就那么一直坐在街角某处的阶梯上。回忆的画面像电影转场一样，场景从四周向中心，开始逐渐被黑暗吞没。我干脆闭上眼睛，却似乎听见内心的一丝窃喜，在最深处发出诡异的笑声。
　　这难道不是我所希望的吗？我其实希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渣，我希望莉莉能因此放弃他。
　　可是似乎从一开始，我一直在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就是这样卑鄙的人，其实我一直在等他露出马脚。其实……我早就喜欢上莉莉。
　　我不知道他发这条短信给我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察觉到了我的危险。如果只是因为我男孩子气的外表就随意揣测和攻击的话，那恐怕他的情商堪忧。无论如何，我耻笑他，却也耻笑自己因此获得的快乐。
　　我害怕知道如果莉莉被他伤害会怎么样，我害怕莉莉知道了我的感情会不会恶心地逃跑。
　　我感觉脸颊湿润，不知是否是融化的冰雪。我感到羞耻，感到无地自容的自卑。我是个多么差劲的人。这一切随着寒冷一起侵入骨髓，让我疼痛。我忘了我是怎么抽上烟的，我也忘了感知任何来自肺部的不适。只是记得，那一点星火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