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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君若扬路尘(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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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珩将在朝凤宫中的事,言简意赅与他们讲了一遍,随后则苦笑道:“事已定局,我与钱煜秋之间的事,不论错是否在我,死的只会是我。”
公子邺离掷地有声:“阿行,倘若实在不行,我即刻上奏君王,对于这事,务必还你一个公道。”
“还不了的。”云珩微摇头:“她是皇后,我是个罪奴,身上还背负着叛逆罪名,朝野官臣只会相信她。阿离,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但请你一定要冷静下来。”
凤知酒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目光中是云珩的神色,顿觉心中泛起如同波涛般的苦楚酸意。
她实在想不到,当初那个稚嫩单纯,那个虽脾气暴躁但仍是无忧无虑的云珩,会在短短的几个月内,面容上收敛尽一切情绪的笑意。
诸般无奈,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阿珩为什么出手要刺害钱皇后。”凤知酒望着云珩,问道:“钱皇后对于这件事,会对众人如何解释?”
公子邺离茫然回头,凤知酒已上前握住云珩的手,道:“阿珩,钱皇后的做法确实滴水不漏,但你也不是没有回转的地步。”
云珩点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顾襄城身上,见他神色寡淡,静静旁观着。她方对凤知酒道:“知酒,我知道你一向稳重,所以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牵扯进来。我已有法子,只是不愿意把你们牵扯进来。”
凤知酒了然点头,语气沉重道:“我知道你现在非比往日,有些事情你既然不愿同我们说,那便罢了。但是你要记住,不论日后如何,我们都在你的身侧。”
云珩点头,她不愿意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于他们,不过是不希望把凤家与公子家牵涉进来,
但也不得不钦佩这两大簪缨世族,可谓是帝京一众世族中看得最透也最有手腕的,已慢慢在朝堂上远离皇权斗争,手中却依然操握着权利。
“知酒……”
云珩轻唤她的名,可一时又不知该与她说什么,身上的公子邺离剑眉紧蹙,神色担忧。
她的心中已有暖意泛起,在这牢狱内的人,哪一个不是关心她的。
凤知酒等着她的话,却见云珩笑道:“别一个个忧容满面,整得好似我死期将至一般。我偏就告诉你们,我的命儿大了去,日后出狱为我准备好菜好饭皆可。”
说得这般洒脱,却又如此沉重。
之后的片刻,他们二人又是与云珩嘱咐了许多事儿,有衙役入内询问是否嘱咐安妥,时辰已到,该是离去时刻。
云珩方与她们告辞,又嘱托他们不必担心。撇眼却见顾襄城毫无动静,只对衙役道:“你先送他们两人离开,本官有事与她相谈。”
衙役颇为难,这牢狱的规矩摆在那,他实在不好违背。这次也不过是因为这三位贵人,身份架势非比寻常官家,方大着胆子放他们入内。但现在这位爷要留一会儿,他也只得答应,送了另两位出去。
这牢狱霎时变得更加沉静,顾襄城脸上似有笑意,但感觉冷漠得无人可接近。他直视云珩,笑道:“你适才倒是语气洒脱得很。”转而,他又冷言问道:“对于这件事你有多大获胜可能。”
云珩伸出手掌,摊开,道:“五成。事出突然,我料不到会发生这件事,无可奈何只能请出那人,但是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功,所以绝对不能涉险,让公子与凤两家无辜牵入其中。”
“那人?”顾襄城念了遍那二字,道:“楚之平?”
云珩讶然,道:“大人为何会想到楚将军?”
顾襄城又道:“自云家垮台,你在帝京中所熟悉的人,除了公子与凤家,还有几位官员。但能有举足轻重位置的,除却前面两个,就只有楚之平。我所说的,可有错?”
云珩愕然无语,只得点头承认。
顾襄城沉默片刻,方道:“你在牢房中,有诸多不便,我虽派了人在这偷偷候着,但你自己也放心点。”
见云珩点头,顾襄城方了然地颔首,转身出了牢房。
牢房外已下了小雨,这牢狱本就灰暗,现如今沾了雨,倒更显得萧瑟荒凉。
顾襄城现在牢狱门外,冷眼望着眼前的荒冷。不知觉间,一把伞已为他挡去所有雨水,南清笑道:“今个儿周霸王请我们去园里听曲儿唱戏,现在时辰也到了,走吧。”
顾襄城止步不前:“你先走,我还有事。”
南清惊讶道:“你还能有什么事儿,你去太后那儿请了安,皇帝那儿你也把该上的奏折全上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顾襄城冷眼看了他一眼,引得南清不怀好意笑道:“莫不是为了里头那姑娘。”随后南清虽还笑着,却颇具警戒意味道:“但你别忘了,她也只是我们的一颗棋子。”
“我知道。”顾襄城的语气平淡。
南清见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淡,转而又笑道:“好了,那我们去园里听曲儿吧。你可不知道,那园里有个姑娘,长的那可是个白净娇嫩,就像什么。”他思索片刻,又道:“就像那天空中的云,那叫一个——”
他这话尚未说完,已被顾襄城硬生生截断:“乌云密布,惨不忍睹。”
南清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儿哽住了气,又见顾襄城神色如常,但眼神中起伏的怒气,令他知道不好招惹。
他便为自个儿寻了台阶下:“你既有要紧事儿,本王也不好打惹。本王还要去找周霸王看听曲儿呢,再会再会。”
与他分别,顾襄城去了御书房。吕宋告知他,崇德帝尚在朝凤宫尚未归,顾襄城挥手只道无妨,在外头候着,直至崇德帝而来。
他此次来,就是想从崇德帝言语之中,试探出他对于处置云珩一事,有何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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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珩在牢狱内过得昏天暗地,已然不知年月时辰。自然也不知道朝廷为了她的事,可谓是有了大动荡。
军机处统领楚之平,时隔八年,再次携令牌上奏,而关于尚有内容,竟是关于云珩欲刺杀钱煜秋一事。
朝廷百官无不惊讶错愕,但也都在暗暗好奇崇德帝是何反应。而崇德帝龙颜毫无怒色,只道云珩一事已成定局,不容商榷。
楚之平对陛下的金口玉言压根不听,在百官之前赫然跪地:“臣认为钱皇后一事颇为蹊跷,请陛下容臣查的一清二白。”
崇德帝霎时也被他恼怒,怒言:“你既然那般愿意跪着,跪死了,朕都不会插手。其他人不必替他求情!”
好好的朝会,到了现在却是在堂官员,皆是大眼瞪小眼,或是呆呆望着其他官员儿,亦或者望着跪地的楚之平,不知为何,殿内安静得仿佛时间静止。
楚之平跪了一个时辰左右,有个着官服的年轻官员站出来。那人相貌堂堂,生得唇红齿白,那官服又是红梅袖雀的苏绣袍子,这般看来,更是如同个白面书生。
这般年幼的少年,能取得官位,大多全仰仗家族基业。而眼前这位公子,即是现如今南乡侯幼子,林清明。
“臣,臣有本启奏。”林清明站在楚之平身侧,随后将袍子掀起点点,跪地道:“臣也认为,钱皇后受伤一案,确有蹊跷,需要查实。”
崇德帝勃然大怒,掀翻了案上的奏折,令他们二人跪着不许起来。众官员皆呼息怒,崇德帝过了片刻方稍稍歇下点怒气,吕宋即刻为他取了饮茶以消心中的怒火。
随后有转舵的官臣亦站出,提议对于钱皇后受伤一事,需得查清,方能还钱皇后一个清白及安心。
早朝之中所得商议,并未得到结局,崇德帝到了最后仍是半答不答,搁置日后再说。
待早朝散去,官员自殿门离去。楚之平已大步离去,而林清明却被公子邺离拦住,与其是同步而行,倒不妨是需要解了自个儿疑问罢了。
公子邺离婉转道:“林兄今日可谓是英雄气概,朝堂之上可是用得上霸气外露。”
林清明双手作揖道:“过奖过奖。”
“但林兄往日不是都不善上奏,”公子邺离默默将话题转至真正目的:“为何今个儿这般一马当先,令在下佩服不已。”
林清明笑道:“说句实话,我开始确实没打算上奏,只是到了后来,在殿下思来想去,竟发现此事与云珩有干系。也明白了楚将军哪是为了钱皇后,分明是为了云珩时,在下作为云珩心心念念之人,岂能不出手相救。”
公子邺离语气所言,破无可奈何,又想疑问已解,对林清明只道尚还有事,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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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钱皇后手上一事,最为关心还是华然。她先前不知道母后会为了出去云珩,竟舍得自损凤体。如今知道,已心疼不已。
而适才她的奴才打探来,有人要查清钱皇后受伤一事。华然虽性情暴躁,但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背后,只是为了给云珩脱罪罢了。
一怒之下,带了几个奴才,一同前往了牢狱。
彼时的云珩尚在牢房内闭眼休息,听得钥匙响动,睁眼看去,发现来着竟是华然。
她的眼中闪过惊讶,还有的是一闪而过的算计。
“云珩,在牢里什么感觉?”华然气势逼人,站在牢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想着会很适合你的,毕竟如你这般的人,只配同肮脏的硕鼠,龌龊的蝼蚁生活着!”
云珩笑得云淡风轻:“我以为你会明白是什么滋味的,毕竟那是你的同类,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华然瞬间怒气被点燃:“这才是你,说话刻薄。当初的你泼辣狠毒,现在的你,虚伪恶毒,真的不论怎么变,都改不了你的性子。”
云珩倒是挺愿意与她恶言相向,比之同钱煜秋等人的冷嘲热讽,暗箭伤人,这种光明正大的辱骂,实是舒心不少。
“那不都是同你学的。”云珩说得悠然。
华然已怒不可遏,一想到她得意洋洋的笑脸,她就会想起当初自己的可悲。遂转头令奴才把鞭子取来,那奴才怔愣住,又怕华然会降罪自个儿,急忙去取了鞭子。
那鞭子落到华然手上,她微微颠了颠鞭子,吩咐奴才道:“去,把她给我拖出来。”
云珩被拖出来,她的力气抵不过那两个奴才的力道,虽有挣扎,但也无济于事。
眼前是华然充斥怒意的脸色,她已将鞭子好好伸起:“你的嘴巴既然这么硬,那就让鞭子把你变得软些!”
话落,那鞭子已重重落到她的身上,云珩感觉身子被撕裂般疼痛,不由得痛呼出声。两旁站立的奴才,都被这场景吓得不忍直视。
但那鞭子还是一次又一次落在云珩身上,噼啪作响的声音响彻整个牢房。华然眼中渐渐燃起得意的笑,手中动作仍未停止。
“啊——”
却在下一刻,华然手中一阵抽痛,鞭子赫然掉地。身后有一人逆光而来,眼中是彻骨的寒意。
而云珩已倒在地上,身上疼痛不能自已。忽然眼前一暗,再吃力抬头见着的,竟是顾襄城挺岸的身躯,挡去这牢房外的光线。他的目光落在自个儿身上,深沉得令人看不透。
在这时,云珩惊觉眼前这人陌生异常,往日来温文儒雅的公子,今日这般的深沉如墨,眼中的杀意比刀剑还要凌厉。
她不确定地唤了他的名:“顾襄城。”
而他的身后,亦有人喊声喊他的名字:“顾襄城!”
华然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闪着光的银针,已然感觉不到自己手的知觉,抬头忿然喊着他的名字。
顾襄城无视身后的嘈杂,直接将云珩打横抱起,但举止甚是轻柔。随即转身欲要离去,却被华然命令的奴才拦住。
“滚开!”他已没有任何耐心,目光冷寒。
华然被奴才从地上扶起:“顾襄城,你可要好好想想,你护得了她一时,但总有一日,她还是会败在我的手上!”
“我既能护她一时,便能护她一世。”他黑沉沉的目光令华然心生畏惧。随后顾襄城又冷冷道:“给本官滚开!”
奴才被他冷漠狠辣的眼神,吓得如鸟兽散,不自觉间已为他让开一条路。
顾襄城抱着云珩,径直出门,外头的马车已停着,烈季见自家主子抱着云珩出来,连忙敞开了车帘,送两人入内。
顾襄城将她轻轻放在小榻上,云珩身上绽出条条鞭痕,疼得如坠梦境,恍惚朦胧。唯有眼前人的眉目,能令她稍许清醒。
“顾襄城……顾襄城……”
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姓氏名字,虽虚软,却也能从中听得她的温情深情。
“是我。”他半跪于她的榻畔,随后伸手捏住云珩的下颌,云珩被迫凝望他的目光,一时之间些许慌了神。
“我是顾襄城。”他低声道。
“我知道。”她已疼得渗出了冷汗。
“听我说完。”他强忍着淡淡一笑,又道:“我是顾襄城,是当年被皇子欺辱的质子,你与知酒曾出手阻拦,令我逃去一次打骂。”
云珩嘴唇轻颤,脑海中拼凑出些许模糊的记忆,耳畔是顾襄城略有低沉的声音:“我是个记恩的人,想要将恩情报还于你们,但你当初是尊贵显赫的公主,衣食无忧,在皇宫中被众星拱月。这样的你,什么都不缺,我的恩情如同地上的蝼蚁,与你而言,不足为谈。”
云珩清澈的眼眸中有眼泪渗出,她回想起那年深冬的雪地,那个身形孱弱的少年被很多人围攻着,血落在雪地,格外的刺目。
他欲离开这样的是非地,那些人却穷追不舍,围着他,百般的羞辱,百般的刁难。
而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愤怒,淡然如同清水般,只是彼时不知,那不是淡然,是隐忍。
“顾襄城!你不要说了!”
云珩喊出声,想要阻断他的话。她不愿意想起他的事,在这皇宫中生命如同草芥,每天每夜都有人死去,然后又有一批新人进宫。而当初,不过是一时的兴趣,方救了他。
却不想令他记得那般深刻,直至如今尚还记得,愿意报恩。
而自己,仍想着如何利用他,利用他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顾襄城依旧淡笑着,眼底深藏着温润的笑意。在他眼前的女子,他何止是心仪,这么多年来的遥望注视,已令得他情深入骨。
他本想要深藏自己的心思,却原来是低估了自己。适才她与知酒与邺离的对话,他虽不曾开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笑意,她的细微表情,都透着深思熟虑,这样的云珩,令他何止心疼二字可形容。
现在又有华然的这般狠辣举止,倘若不是安插在外的耳目及时告知于他,华然正前往牢房。恐怕云珩受的伤不会只是这些。
他置于心间的姑娘,怎么能受人迫害,他怎能容忍!
当初无忧无虑的那个南耀公主,令他望而生退。自己只愿她永世安好,将来嫁夫生子,子孙满堂其乐融融,已是他的愿望。
不想有朝一日,他心中的女子,一时掉落泥潭,挣扎痛苦。于是在那日殿台之下,他就已想好,要令她亲手夺回一切。
顾襄城松开她的下颌,却又将她拥入怀中:“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帮你。这是我当初对你的承诺,也是我永远的承诺。”
云珩对他突如其来举止,惊讶茫然。被他轻轻地箍在怀中,身体周遭全是他的体温,不自觉间,一股热意从耳边升起。
“云珩,请相信我。”
云珩不自觉咬牙,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顾尚书,我需要平反……纵使是牢狱之中,我也要平我的冤屈,直到告到皇帝面前,朝野百官无人信我,我就自己想办法让别人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男主终于把心思告诉女主了,其中细节问题后文会讲述。
不知道各位亲,觉得这样的男主咋样哇。因为是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写文,可能不是很能把控好剧情,但我会再接再厉的。
下章女主将要转换身份,偷偷告诉一句,女主藏得很深,但男主也不是吃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