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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人生如逆旅(1) ...

  •   第一章

      云珩并没有被慧掌事分派至凉台伺候,而是被分配到太后藏书阁处,将各类书籍打理整齐,整理得干净些。

      藏书阁摆置着高大的楠木书架,其中归置着各类厚厚的竹简书册。云珩用了掸子将高格上的灰尘拭去,掩了袖子咳嗽,心里对慧掌事生了厌心。

      她当初只以为慧掌事只是个古板迂腐之人,现在却觉得对自己颇有偏见。否则又为何只要云珩一人来打理这藏书阁,而这阁似乎奴婢很少来打理过,有些老旧。

      虽是在打理东西,云珩的心思已经偏向远处,她今日不用去凉台伺候,也终于不用出现在顾襄城面前。但不知为何,自个儿心里总有空荡荡的感觉,却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竟不自觉痴痴地想着,忽又觉得自己好笑,什么事都能扯到顾襄城身上。云珩这般嘲笑自己,手中已把一册书置到书架上,正欲转身去取另外几本书,那书已蹭到自己的手心。

      她讶然转头看去,只见书册那头是骨节分明的手,目光沿着那绣着黑白水墨般花纹的衣袖一路向上看去。那人面容俊雅,脸上的笑意如同四月暖阳温润,对着自己淡淡笑着,正是她心念着的顾襄城。

      云珩惊得顿时把书掉落在地,顾襄城却嘴角掀起笑意,弯身将那书册拾起,经过她的身侧,将书放回原处。

      “顾尚书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云珩问他:“你不是在看凉台与众皇子们……”

      他似乎没了耐心,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云珩不要说话。云珩却也听话的住了嘴,只看他悠悠地走到阁中尽头那书案处,坐下来去翻看案上的一本书。

      “你不过来吗?”他抬头笑道:“还是需要我亲自牵你过来?”

      他笑得浅,带着些许戏谑,今日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云珩怕他真的亲自动手,急急走过去。见他正翻看的书似是经书,不由问道:“顾尚书也喜欢看佛经?”

      他笑道:“因为有时候处理礼部事物时,有些事涉及得广泛,需得查阅书籍各类资料,方能明白。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什么书都看的习惯。”

      “这个习惯倒是不错。”云珩轻轻指了指佛经,道:“那你喜欢佛经吗?”

      他颔首道:“佛家典学确实不错,但它不适合我,虽会看却只敢用三分心去看。”说着,他将那佛经轻轻合上,抬头反问道:“看你的模样,似乎对佛经之类很有兴趣?”

      云珩听着他的话,点点头道:“我很喜欢佛经,但我的母妃她也不喜欢看佛家的书籍,以前在她的阁中,她会让我看各朝史册,谋臣谋略,甚至医书也让我了解一二,却独独不让我看佛家之类书册。”

      她说得是往日的事情,顾襄城却能从中明白她的心思。他又站起来,竟将云珩别在发鬓的海棠取下,海棠的枝在他指间微微揉捏,道:“因为佛家书籍所阐述的是慈悲善意,但是你在皇宫贵为公主,又怎么只能拥有一颗善心。你的母妃这般所为,无可厚非。”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愿意看佛书的原因吗?”云珩目光落到他的手指,淡粉的海棠在他的指间,忽觉得显得几分情意在里头。

      他点头,微侧头去注视那海棠,片刻后又凝视眼前的云珩,笑意浅浅道:“海棠好比娇美人。”说着又将海棠轻轻地别到云珩的发髻上,道:“这很合适你,你很美。”

      云珩被他这般夸赞,觉得甚是害羞,转了话题道:“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襄城笑道:“我告诉太后,对于她阁中有些书法字帖很合心意,想要上来亲自欣赏欣赏。现在其他皇子都还在陪她喝茶谈天。”

      云珩看着他笑意深沉,不由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顾襄城笑道:“我在凉台迟迟未见到你,偷偷吩咐了烈季打探你的消息。或许很失礼,却终归让我知道了你的去处。”

      云珩微微仰头看他,愈发觉得他有着莫名的令人夺目的魅力。默默将视线移到别处,道:“不知道燕公子对于严良鹊案件查的怎样,如今已经过去了三日,为何严国公迟迟都没有攻打魏国的意思?”

      “皇帝知道这件事很棘手,已经派大将军公子陈前往魏国边境,阻拦严国公整顿兵马的攻打,劝说其回帝京。”顾襄城移至窗格处,“燕山铭已经带着他的妻子,一同前往严良鹊暴毙而亡的客栈,亲身验查疑点。”

      云珩皱眉,疑问道:“为何要带着妻子?这来去路途虽不甚遥远,但也是辛苦劳累。”

      顾襄城将手臂搁在窗外,倚着身子去遥望外头的景色,笑着回答道:“燕山铭的发妻你可知是谁?”

      云珩道:“张熙的女儿,据说是个泼辣性子。”

      “何止是泼辣。”顾襄城沉吟道:“但虽说性子野蛮暴躁了些,却能将燕山铭吃得死死的,倒也算是个聪明有手腕的女人。”

      云珩笑道:“这样的女子,好像挺可爱的。燕公子为人处事是个十足的书生相,有个这般的妙趣妻子,倒是不错。”

      顾襄城望着窗外,嘴角微微上扬,忽而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日后要嫁娶怎样的男人。”

      云珩心中沉思,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男子。待自己好,能做自己永远的倚仗,温文尔雅,言行谦逊有礼,有野心……她不敢想下去,因为她发现所想之种种,有关的都是顾襄城。

      顾襄城发觉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转身看她:“云珩。”

      听到他在唤自己的名字,云珩抬头看他。顾襄城抬手在自己的胸膛处点了点:“你的心里,有没有中意之人。”

      “没有。”云珩迫使自己笑得灿烂:“我没有心仪的人,现在没有,日后……可能也不会。”

      她承认,自己退缩了。

      “很好。”

      顾襄城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继续遥望窗外那重重楼阁林立,辽阔的皇宫一路蔓延至乌黑的大山。而这楼阁上头的屋檐五角处都系挂着铃铛儿,随风在摇曳,铃声便响彻在皇宫里。

      顾襄城望着这般景色,心中竟不由觉得愉悦,脑海中只有云珩适才的话。他想着她的话,一遍又一遍,手指习惯性敲打着窗台楠木格子,嘴角渐渐掀起笑意。

      她没有心仪的男子。那便好,他想告诉云珩的何止一句“很好”。他所要说的,是希望她能等着,等着自己如何风光娶她入顾家,永远都免受颠沛流离之苦。

      如果日后的她愿意,肯接受自己。

      云珩反问道:“那顾大人呢。”

      顾襄城侧头看着她:“真巧,我也没有。”

      云珩觉得压在心底的石子忽然掉下,却没有期望已久的舒心,只有回荡内心的失落。

      楼阁下传来脚步声,云珩忙不迭要去开门,就已见得一个奴婢入了里头。向站在窗格处的顾襄城行了一礼,道:“奴婢给顾尚书请安。”继而又转头对云珩道:“云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前去朝凤宫一趟。”

      云珩不知道钱煜秋这番举动是有什么阴谋,不由紧张起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顾襄城身上。而后者也慢慢直起身子,离开窗格处:“皇后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那奴婢躬身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皇后只吩咐奴婢请云姑娘过去。”

      顾襄城知这事有诈,低声同云珩道:“我陪你一同去。”

      云珩摇头道:“没关系,我一人前去就可。”说着压低声音对他说:“放心,我会注意的。”

      顾襄城还是不愿,目光始终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云珩却笑道:“我在她宫内,她不敢动手。”

      顾襄城冷冷看了眼一旁垂首的奴婢,转头又吩咐云珩道:“你务必当心。”

      云珩点头,随奴婢离去。烈季从楼下快步上来,见自家主子直直站立在门口,脸色很冷漠。又想起适才在阁门口与云珩擦肩而过,不由问道:“主子,可有吩咐?”

      顾襄城语气冷漠如冰,只道:“吩咐皇后宫中的耳目,密切关注她们的举动。”

      烈季点头,不耽误任何时辰,已转身离去。

      ————
      云珩跟着奴婢一同进了朝凤宫,钱煜秋已吩咐了奴婢备置好茶水点心。云珩坐下,看着钱煜秋将所有人禀退至殿外,直至殿门合上。

      “不知道皇后今日让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云珩目光淡漠,看向她。

      钱煜秋为她倒了一盏茶:“本宫与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谈天了,先喝茶,待会儿说也不迟。”

      那玉樽中的清酒微微漾动,闪着晶莹的光。云珩轻轻捏着那玉樽,却迟迟没有饮下的意思。

      钱煜秋淡淡瞥见,笑道:“难道你怕我在酒中下毒吗?”

      云珩笑了声,将酒放回案上:“我不是怕酒有毒,只是怕喝了这酒,就会牵上其他的事情。”

      钱煜秋为自个儿倒了酒,喝了口:“本宫当年让秋娘教导你,当初的你在其管教之下,倒是愈发不错。”

      云珩明白她在说什么,静静看着她,听她道:“但是谁也没料想到,云绣会提早回都,处死了秋娘,甚至……偷偷地在培养你,但是结果呢,你如今不还是一无是处。”

      云珩笑道:“说到底是不及皇后的心狠,竟然愿意把自家的姑娘送给我,心甘情愿地做我的侍人奶娘。最后还被硬生生地杖毙而死,说来还真是让人笑话。”

      钱煜秋怒极冷笑:“南耀,不,本宫记错了,你现在是云珩。本宫该劝你一句,莫乐极生悲,这么多年你们也得意够了,也该是你们偿还的时候。”

      钱煜秋将玉樽里的酒喝完,忽然站起身,走下殿台道:“当初然儿在你身边安排人,欲意除掉你。不想被你看穿,这般阴狠毒辣地想要害到然儿头上来,本宫又该怎么能视而不见。”

      “所以,皇后现在是想要杀了我吗。”云珩挥袖起身,目光中有着清浅笑意,虽然心中猜不透她的要做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看出。

      “不,我不会亲手杀你。”钱煜秋从袖中慢慢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黑鞘镀金,被她握在手中,显出冷峻之感。

      “本宫之前还想过很多法子,让你怎么在这皇宫中消失掉。”钱煜秋将匕首展示在云珩眼前,那匕首慢慢从黑鞘中抽出,匕刃闪出冷厉的光线,:“比如让你背上叛国罪,死在牢狱,或者在你的饮食中下毒,暴毙而亡。但是本宫现在不想那么曲折迂回的方式弄死你,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让你死。”

      云珩惊得往后直退,钱煜秋却步步紧逼,甩手将黑鞘扔地,匕首直直指向云珩。云珩心慌得气喘不过来,她并不相信钱煜秋就会这么处理自己。

      钱煜秋目光之中露出的杀意狠戾,令云珩愈加猜不透她。又见匕首已步步紧逼自己,她伸手就欲反握住她的手,意外发生在下一刻。

      钱煜秋手腕一转,那匕首的刀刃已转向她自个儿那处,云珩猝不及防,就要拉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从她的胸口处划至右臂。

      云珩顿时看穿了她的意思,看着眼前鲜红的血,觉得两眼发白,耳旁是钱煜秋的痛呼出声,以及她的大声呼救。

      她慌的直把匕首摔落地上,抬头见几个奴婢破门而入,见到眼前场景,个个都惊呼出声。

      云珩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看着倒在地上的钱煜秋,顿觉身子冷森森,却也比不上心头的凉意。

      自己的手上沾着她的血,尚还温热,匕首掉在她的脚边,这种种展示都在众人面前,让云珩根本无话可说。

      很快,就有内监入内。钱煜秋已被奴婢们扶起来,送去了内殿。有人快步去请太医,而云珩则被内侍擒住了双手,送至牢狱。

      第二章

      魏国边境某客栈,栈内有多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最靠窗位置处,坐着几个男人,正欲撞杯饮酒,痛快畅饮。

      正东处那公子已被人拉住耳朵道:“燕山铭,你再喝酒看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喝醉回去,你就卷铺盖出去,爱睡哪睡哪。”

      “卿卿,我不敢了。”燕山铭忍痛把酒碗放下,向在座诸位作揖以表歉意。

      “各位官老爷,真是不好意思。”张卿尚还捏着他的耳朵,对其他人道:“奴家与夫君有事情要商量,各位官老爷还请见谅,今个儿酒钱我们来付,你们都喝酒吃菜,莫客气了。”

      其他几位官老爷也着实惧怕张卿的暴躁脾气,连连摆手道是无事。一同目送了那两人的远去,方碎嘴道:“得亏本官府院里没遇到这样的泼辣婆娘,否则这屋顶都要被拆了。”

      “这燕兄也真是苦命了些,遇着这样的婆娘,以后别想体会那温香软玉的意味了。”

      这般说着,几个人都颇庆幸地笑了起来。

      再说回燕山铭,此时已被张卿捏着耳朵,拉着上了客房。门一关上,张卿已松开他的耳朵,怒道:“燕山铭我告诉你,我陪你来这魏国,不是看你在这里饮酒作乐,怎的一出张府你就飘飘然了。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找姑娘了!”

      燕山铭连连摆手:“卿卿勿气,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严良鹊的事情,适才不过是官场应酬,你又何必在意。”

      张卿又道:“你这么说来,倒是我不对的意思了。我就想让你少喝酒,喝酒多伤身体,我们都还没孩子呢!”

      “孩子的事你勿急。”燕山铭上前道:“你我尚还年轻,不急。”说着便搂住了张卿道:“待会儿你先歇息,我要去那间客栈看看有没有疑点。”

      张卿即道:“不可,我也要跟着你去。这事太诡异,倘若有人来刺杀你,我尚还能为你挡去一二。”

      燕山铭闻言笑出声:“好,有你在我也能有个帮手,现在时候还早,其他人尚还在吃饭,你先歇息歇息。这几日来路途奔波,你辛苦了。”

      张卿点头,休息了大概半刻钟,醒来时并未见燕山铭。开了门又上了楼,打开楼上尽头一间客房,见燕山铭与其他官员正在商谈严良鹊的事儿。

      燕山铭见是她,忙上前问她怎起来了。张卿即道睡得醒来,就想看看他。其他在座的官员都面色颇为尴尬,燕山铭自知失礼,扶着张卿一同入座,与之一同商议着。

      众人谈了将近半个时辰,方起身前往那家客栈。那客栈因出了人命,又有府衙官兵守在外头,生意已远不如从前,少有人入住。

      众人入内时,里头空荡荡的,大理寺少卿与燕山铭一同上楼,张卿跟随在他身后。其余的人都候在楼下,听候差遣。

      严良鹊暴毙的那间屋子,自那日后便被官府的人封住,不让人入内,故而里头的东西,在那日之后也没有人动过。

      因为窗子都紧紧锁着,显得整个屋子都很是阴暗。那榻上有着已干的血迹,其余都还整洁如常。倒实在不像是诡异,屋内暴毙两人,却在案发之时,候在外头的人竟没听到任何响动。

      燕山铭目光凌厉,在屋内来回走动,就是为了查看有无漏掉的疑点。张卿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沉默不语。

      “燕兄可有从这里,看出什么?”大理寺少卿上前询问他。

      燕山铭闭了眼睛道:“房屋紧闭,窗是由内而外锁住,倘若密室杀人,这处没有可避身的地方。榻上被褥血迹,可看出死者死前,并无任何挣扎,也无任何打斗迹象,一击致命……”

      燕山铭没有再说下去,转头对大理寺少卿道:“带我去看看那两具尸体。”

      ————
      云珩坐在草褥上,现在的她被关在牢狱之中,周遭尽是昏暗,有时有硕鼠钻动草褥的窸窸窣窣地声音,也有其他牢房里痛哭哀叫的犯人。

      她疲惫地将头埋进双臂中,一闭眼,脑中浮现的尽是在朝凤宫所发生的一切。倒真是应了钱煜秋一句话,乐极生悲。

      钱煜秋这计算得是不错,那时殿内只有自己与她二人,二人素来都有仇意,发生争执倒也可能。后来有奴婢亲眼目睹,目睹云珩手上沾着的血迹,落地的匕首,倒地晕厥的钱煜秋,这种种都置于她死地。

      况且她是贵为一国皇后,而自己是有罪籍在身的奴婢,就算有理,也或许无人会听。

      牢房外传来钥匙的响动,随后是急切的唤她名字的声音,云珩愕然抬头,竟见来人是顾襄城。

      “你先出去,我与她有话要说。”顾襄城转头吩咐衙役,随后上前:“云珩。”

      云珩看着他,慢慢向自己走来,微垂头,自嘲道:“让顾尚书见笑了,我先前还在说笑,现在已落得牢狱之灾。”

      顾襄城紧紧抿唇,已蹲下身将她拥入怀中,却不知该说什么。他适才正欲回府,烈季已匆忙传话自己,云珩因谋害皇后,已被关至牢狱。那一时,他当真是失去了理智,急忙下车,撇下一众人等,快步赶来。

      他的心里很不好受,很是担心云珩会再出事情,现在见到她,心中如同山洪倾泄般,顿生出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

      云珩被他紧紧抱着,甚至能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手已不自觉地抱住他,低声问他:“钱煜秋怎样了。”

      “太医已去救治,伤了胳膊,其他地方倒是小伤。”顾襄城语气沉重:“皇帝和太后等人大概都已到朝凤宫。”

      云珩轻轻推开他:“你相信是我用匕首伤了她吗?”

      “这都不重要。”顾襄城目光直视她:“我只要你安好,我定能保你出来。”

      云珩笑道:“钱煜秋这一计使得不错,虽然看似简单,但是让我无话可。况且我解释真相,没有人会相信我,没有人会听我所言,唯有另辟蹊径。”

      顾襄城直视云珩,深沉如墨的眸眼中,积压着的是怒意。

      云珩却笑出声道:“顾尚书,能否托句话给永寿宫的缃岑姑娘,告诉她,通知那人。”

      顾襄城皱眉,一时猜不透。

      云珩笑意苦涩,与他的目光对视,沉默不答。

      第三章

      她没有告诉顾襄城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一件就是与南平宴合谋。那夜南淳耀兵败过后,她很快就曾偷偷与他会面,同他相谈了些许事。

      云珩知道每月十五,黎王都会住下几日,而且跟随他的侍卫,在他落住期间,也会少去甚多,只余下管宴等几个心腹之人候在身侧。

      乾华宫是当朝黎王在皇宫的别院,未封王前,他便是住在这里的。

      宽敞明亮的大堂,黎王南平晏坐在正中,端着茶正垂首细细品味着刚泡好的碧螺春。

      云珩经管宴的领路,一路穿廊过桥来到他的面前。见着了南平晏,先是恭顺的作揖躬上一身,才慢悠悠道:“奴婢今日特意前来见黎王,是有一事希望黎王帮助。”

      “哦?”黎王抬起那双阴柔的眼睛:“你如今可不再是尊贵显耀的南耀公主,而只是个奴婢。见过本王,就直接开门见山让本王帮你,你不觉得是痴人说梦。”

      云珩微微一笑,对他的一番话并不觉如何:“奴婢不是痴人说梦,而是奴婢有筹码与你相谈,只是——”说到这时,她将警惕的目光落在了管宴身上,不再说任何话。

      云珩回头,静静地看着南平晏。

      南平晏又捏着茶小小地嘬了一口,平静道,“管宴,你先下去。”

      待到管宴离去,堂中只余下他们二人,云珩也不再端着架子,径直走到一处椅上。

      “七月七南淳耀起兵那夜,我听闻有一军队直冲令阳宫,如不是陛下派了一万多禁卫军前去抵御,恐怕要保不住了,”

      南淳耀点点头附和道:“那又如何。”

      云珩淡淡道:“只是南淳耀业已起兵篡位,既有信心攻进皇宫,又何必大废军力不冲锋陷阵反,倒去做无用事,这不是本末倒置,又算是什么?”

      黎王不曾发话,只是看了云珩好几眼,等着云珩继续的话。

      云珩也微微抬手拿起一盏茶,掀了茶盖凑近鼻翼细细闻了几遍,赞道:“我素来听闻黎王收藏的茶味道最是纯粹。这碧螺春令人心神舒旷,如同置身青山流水,白云野鹤。”

      “有话直说。”

      云珩笑出声,“这令阳宫内藏有将军令,可统领朝中所有兵马。这件事,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南平晏眼睛赫然睁大,没错,那夜他派出的兵马就是为了趁机夺取将军令。要不是几月前,他偶然从埋在顾襄城那处的耳目中得知,他不会苦苦算计那么久,去布下那盘局。

      不想,这女人竟然知道。

      云珩笑眯了眼,不顾南平晏已经被钓足了的胃口,依旧不急不慢地把那盏茶喝完,才又继续道:“其实王爷就算得到令阳宫内的将军令又如何,白璧微瑕尚不值得人垂青,更何况只是块残令。”

      云珩最后的一句话直接燃烧尽南平晏所有理智,厉声喊道,“你说什么!”

      南平晏一掌拍到案上,只差直接跳起来,难免惊讶,问道,“你如何知道将军令残损!”

      云珩依旧冷静不动,反手捋了捋衣袖,才悠悠道来,“这将军令是当年沉盛帝命能工巧匠亲手打造,但将军令自一开始就不是完璧之身。”

      南平晏从云珩轻蔑的笑意中,缓缓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怎么可能会将这天下的兵马放在一人手上。

      “这将军令分成了多少块我不知情,但我知道我云家那块掌握云缨军的将军令绝不在令阳宫。”

      南平晏冷冷一笑,“你同我讲这些又何用!”

      “这将军令不在我的手中,也不在这帝京。”云珩拍拍衣袖,“外祖父在云家受难前一年曾去过江南,王爷难道没发现那后来一年外祖父不曾出兵御过敌吗?那是因为那时的将军令已经不在外祖父身上,连同云缨军也在一点一点撤退。”

      南平晏被这消息大受震惊,这消息若不是从这女人口中得知,他不会知道。

      云珩直直站起身子,在南平晏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的身前。

      完全目睹了南平晏从震惊到无措,她唇角微勾,一字一句道:“我是一介女流之辈,虽然帮不上你登上皇位,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些皇宫秘闻,譬如庭煜秋的,又如父皇的,想必是你想不到的。关键时刻,你有用到我之处,我必然全力相助。”

      “哦?”南平晏那双如狼般阴唳的眼紧紧盯着云珩,“不惜你的命吗?”

      “不惜。”

      “为何?”

      “我的婢女因受云家牵连在浣衣局,她名唤玉清。我知道王爷手段了得,所以我诚恳希望王爷保住她。”

      南平晏又是冷冷一笑,“为了一个奴婢,舍弃你的命?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不怪他的疑心,就算是常人受到此事,估计也会怀疑居心叵测。更遑论是深处诡谲无测的朝廷那么多年的南平晏,他更是怀疑这就是一场局。

      “因为我足以你的信任。”云珩解释道,“你知道我与太子终将为敌,当今朝堂上唯有王爷您可独挡一面。与其将来坐等死期将至,不如早些寻个出路。”

      云珩突然转身,背对着南平晏,看着堂外嶙峋假山无情水,沉沉道:“再说,玉清从小就同我在一起,为我受过刀剑受过责罚,如今我虽落魄,可也不能看着她在浣衣局受苦,希望你能保住她。”

      这一番话听来只觉有怀念叹息之感。

      南平晏盯着那身影思索,眼睛一凛,既然这颗棋子自个儿跑来,他姑且收下,看她能搅出什么名堂!

      南平晏撑案起身,高大的身影伫立云珩身后,穿着绛紫锦袍,头戴七珠宝钗,浑然一身的贵气。

      “那个小奴婢的事,本王会替你解决,不过还是要看她的造化。”南平晏又道,“既然没有其他的事,你先回去吧,免得被有心人看见,多生事端。”

      云珩在南平晏炽热的目光下渐渐走远,那本笑得如同艳阳般明媚的脸,慢慢沉下,一笑便是明月如钩的凤眸更是凝聚着寒光,将那柔柔的笑凝固得冰冷阴森。

      既然你们要翻起这场风诡云谲的动局,那么我也觉不会手软。

      云珩从回忆中回神,看着眼前的顾襄城,目光却又触及他的身后,慢慢绽出笑容。

      “你们怎么来了。”

      牢房外阴暗处走来的是凤知酒与公子邺离,云珩从地上起来,公子邺离已上前:“你怎么突然与钱皇后牵连到关系,现在钱国公欲意上奏,即刻处置你。”

      “钱国公能有此举,也是爱女心切,理所应当。”云珩苦笑道:“华然呢。”

      “她怒气冲冲,本要冲到这里质问你,被我们及时拦住。”公子邺离拍了拍她的肩:“这事不好处理,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阿行,告诉我们。”

      凤知酒虽担心云珩,目光却落到眼前出现的顾襄城,她没有想到顾襄城也会出现在此。适才在他们两个人,举止颇有亲昵之态,心中有着不好的念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后文女主会真正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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