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记》子都殿

3、第 3 章

　　照这个进程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云英心甘情愿地嫁给裴航的，因为她总觉得他傻愣愣的。虽然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他们像唐传奇所说，“婚后夫妻双双入玉峰，成仙而去”。不过我总奇怪从前的人写小说为什么总是没见几次面就“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首先云英家肯定没有后花园一类的设施，看裴航的样子也不大会去考中状元了，所以以上不成立。
　　我在想我曾经是否也被爱情的表白所感动，我是实际的魔羯座人，和我相配的应该是同样实际的金牛座、具有温柔母性的巨蟹座、要求完美的处女座。我最好的两个女朋友恰好就是金牛和巨蟹。
　　曾经被感动。曾经。不是现在。所以让我编写裴航向云英如何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话有点困难，按照上述我所描写的裴航，他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也属困难。四书五经里似乎没有教授怎么向女孩子表白的，当时就和现在的性教育一样匮乏。而云英的真实想法始终没有出现，我指的是她对裴航这个人是怎么想的，作为读者和作者都很迷糊。如果放在我身上，某一天我家的门被敲开，然后一个傻愣愣的男生开始在我们家住下，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会是什么感觉？需要指出的是，我不会喜欢有陌生人住在我们家的。当然我也比云英更约束自己一点，至少不会半夜跑到单身男子房间里去。
　　事实上，裴航的赶考已经奉献给了他的爱情事业，我的大学老师是这么向我们解释的。这在古代小说里非常罕见，所以我判定云英必须感动于此。于是云英在半夜做完梦之后，跑到裴航那里结结巴巴地告诉他，她认为这个梦预示着自己会嫁给他。
　　似水年华。地久天长。宇宙终结。
　　其实只有几秒钟。
　　人总得要有能够相信的东西，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基础设施。云英必须相信，裴航是她的基础设施。这是我所要求的。
　　与其在世间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写到这里，问题又出现了，老虔婆是否愿意云英嫁给裴航呢？这里我觉得村上春树的处理比较好，纠缠繁复的家庭关系的确让人头痛，既然老虔婆已经出现，又不能让她突然得暴疾呜呼……这是很拙劣的手法，为我辈所不齿。
　　那么就需要重新起头。
　　话说唐朝时候的武昌城里有一个叫裴航的士子，盛夏的某一天他用矮种驴托着两大箱的彩礼，到蓝桥这个地方去给云英家当上门女婿。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的彩礼不幸被溃兵抢了去，连那头毛驴也没放过……这个开头有些恶俗，但是为了裴航和云英能够顺利结婚，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么就接下去。云英的妈得知事情经过后非常激愤，关于她就如同上述描写，这里就不多说了，反正我对她也没好感，不想浪费笔墨。事情就是这样，云英的妈恼火之余，决定婚礼延期，让裴航给她们家扛一段时间的长工。
　　裴航也是上面的那个裴航，但是既然改换了开头，那么他对云英的一见钟情就很难成立了。实际上他以前看到过云英，当时云英应该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我的朋友在他的小说里描绘的女孩子是粉红色的，这给我一个启发，不过我不喜欢粉红色，我想云英也一样。如果也用颜色来代表人物的话，那么老虔婆是青灰色的，裴航是湖蓝色的，云英是半透明的红色和白色互相渗透……或许我的描述开始带上自身过多的感情色彩了，很明显，我对云英怀有了好感。之前我笔下的零度感情已然升温。至于半透明，是因为她的思想我还是无法把握。
　　在我的脑海里，云英的出现总是一片半透明的红色和白色，就像我和她梦中的那条裙子。她穿着那条裙子，站在雾气腾腾的炼药房里，把大筐大筐收拾干净的蓝紫色花瓣倒进沸腾的水里……我说过了，云英长得很白，所以这也是很好看的景象。我就像躲在门后的裴航一样看着她，不过我们的心情应该不一样。裴航在我的设计下显得很迷糊，而且他还比我受了更多正统教育，所以他应该比我更多心理矛盾。我的矛盾是如果再这么唯美下去，不知这篇小说会变成什么样……
　　现实中，我目前很少和男生接触，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怎么想的。以单纯臆想来描写是很难做到不偏不倚的，所以裴航对云英的感觉只能由我强行断定。出于愧疚，我只好把云英塑造得更为女性化一点，虽然我的本身并不非常愿意如此。
　　于是云英变得规矩了起来。她遇到裴航的时候，都会低下头慢慢走过去，好像不小心地碰裴航一下。其实也不是不小心，裴航出门以后就有一群小孩子跟在他后面起哄，然后他发现自己身后贴了一张画着乌龟的纸条。一般有中国俗文化常识的人都知道“乌龟”意味着什么。写到这里我心里暗自一惊，云英说裴航是王八，莫非是不想跟他结婚？
　　要怪就怪作者吧，把云英和裴航都写得那么讳莫如深。
　　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孤独。在滔滔不绝中都能听到沉默的失语。

　　炼药房里雾气腾腾，像一锅煮沸的粥，呈现半透明的状态。走过这片雾气，整个人也会变得模糊。如果你可以想象这样一幅情景：初夏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露水还残留在草尖上闪烁。你一遍又一遍地掀开层层轻纱，它们隔开了什么，但这个“什么”究竟是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一层又一层白腾腾的轻纱，高高地悬挂起来。风吹过来时轻纱颤抖的波纹……裴航在炼药房里的情景与此很相似，只是那里要热得多。而且他知道，隔着白蒙蒙的一片，那个蠕动的半透明红色与白色，就是云英。所以说，即使裴航遇到的实际情况比我们的想象糟得多，但至少有一点，他知道雾气之后的东西。
　　我不清楚云英是否看见了裴航，毕竟湖蓝色比较难发现。老虔婆的青灰色更像是迷彩服上的伪装色，所以裴航根本就没看到她。我们大多数的人都有这种能力，在眼睛看到美的同时，也会把丑忽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