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卿》百寻不见

3、第三章

　　“生女真之地有混同江、长白山。混同江亦号黑龙江，所谓‘白山黑水’是也。”

　　若是有一日能仔仔细细的摸索尽这东北苍茫沉重的河山，也不失为人生一幸事。

　　蒋中正白日里没能好生说上两句，临近黄昏却是被邀去共进晚餐，他到时张学良看上去像是已等了许久的样子，那人只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眼睛紧闭着正靠椅背上犯着困，听见了声响便利索的站起来相迎，两人是一番客套又才落坐。

　　“眼下杂事颇多，家常便饭，蒋先生莫要嫌弃。”张学良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多言，斯斯文文的吃起饭来。

　　蒋中正一眼扫去，饭桌上花样也多不过是清一色的素菜，张作霖新丧，一切从简也是自然，只因为来之前听多了贵公子骄奢放逸做派的传闻，如今略略打了两次照面心中已是改观大半。蒋中正察觉张学良比起白日里去了几分愁容，态度拿捏也轻松起来，回道“中正不挑。”

　　这位从南京来的蒋先生操着一口宁波口音，张学良乍一注意起来被惹得想笑，碍于情面，就默默盛碗汤端起喝着借此来掩盖唇边的笑意。蒋中正舟车劳顿好些日子，也不再客气，正儿八经吃起来。

　　帅府的窗户格外的多，蒋中正看着张学良的背后便是一扇弧形的玻璃窗，东北的夜来得早，不多时已是浓墨笼罩，透不出一星半点儿光来，坐于对面的那人似乎也沾染了厚重的夜色，很是沉闷。屋子里难得的安静，随人动作而摇晃的影子显得有些可怖，蒋中正吃饭一贯很快，这是从军队里带来的习惯，他早早的放下了碗筷，盯着那团黑色有些出神。

　　“我们这里的晚上还是很冷的。”张学良慢条斯理的拿一方手帕擦嘴，开口打破了这黑夜里的沉默。

　　蒋中正并非寡言之人，年轻人的声音洪亮清澈，使他反应过来。冷？本不觉得冷的，他看着张学良单薄的衣着，忽又觉得是有些冷，“冷虽冷，我在东京读书时听教授讲，白日里热，晚上冷，这样的地方最好生养瓜果蔬菜。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东北物产丰满，百姓安稳，不失为一方乐土。”

　　闻言，张学良笑了，眉目间满是遮不住的得意之情，他拿左手抵住下巴，显得有些稚气，并不应声，等着蒋中正继续。

　　“如今中国四方不宁，这样的地方，世人心生向往，皆因如此，才多生动乱。”蒋中正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张学良的脸色，那人腕子上戴着只精致的表，看不出什么牌子，也知道是值钱的物件儿，蒋中正心下暗叹，又道“只因为咱们太好，才引得那土匪来抢，你我皆为中国人，如今局面难不成不心痛？”

　　张学良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松开手，向后一靠，不顾蒋中正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轻飘飘的来一句“您的意思我哪里不懂，只是日本人威逼，张某不敢善作主张，唯恐他一个不高兴弄得我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这样的话里的苗头反而让蒋中正觉得有戏，“东北外交可由中央应付，若还有别的什么难处，我们都是中国人，什么都可以商量。”

　　“可是日本人，我放不下心啊。”刻意拖长的尾音，显得语气很是无奈，说话人的脸上却一如往常，甚至透出玩笑之意，不见半分忧色。

　　“您且放心，军事上我们中央全力支持，东北外交由中央全权应付。”蒋中正明白张学良是借机抬价，他也不怕他得寸进尺，眼下能让其归顺是头等大事，条件尽是一应满足。

　　张学良如同没听到一般，又重复道“可是日本人怎么办？”

　　“东北有三十万骁勇善战的东北军，中央的军队更是全力支持，就是打，也是不怕的！若是好好谈，哪里又是十万分的走得到那一步呢？东北若肯归顺，一应条件皆可商议，到时侯东北的内政中央是不参与的。况且家严死于非命，哪怕是要报私仇，我亦可相助！”蒋中正有些急了，关外的局势，之前南京派来的人已和张学良痛陈千百遍，蒋中正能抛出的条件也没有半分保留，可他就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张学良曲起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着表盘，也不知是听还是未听，眼里看不出仍何情绪，一副出了神的模样，嘴里轻声呢喃着“可是日本人？”

　　蒋中正沉默，此人不愧是纨绔子弟，无赖的德性是领会了完全，暗暗吸了口气，好言道“您当真是如此怕日本人？”

　　张学良笑了，恍若才回过神来，他避开这个话题，起身从柜子里取了瓶红酒，倒了两杯，走到蒋中正身边，递于他，蒋中正顺势端起红酒，张学良右手拿着酒杯，左手示意，言“本不该喝酒，但又不能薄待客人，那就破例一回。”言罢，举起酒杯，将红酒倒入喉咙。

　　离得太过近，蒋中正连张学良喉头的涌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不喝红酒，此刻也赌口气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尽，张学良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蒋中正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这帅府的酒，真他娘的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