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卿》百寻不见

4、第四章

　　第四章

　　忙了大半宿张学良才得空休息，正睡得沉又被副官硬叫起来，敷衍了事的一阵收拾，坐在餐桌前了一脑子全是浆糊。于凤至早早的便醒了，头发用一支银簪子盘得规规矩矩，在这候了多时。

　　张学良懒得说话，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勺子把瓷碗儿里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搅散，呵欠连天，眼里满是雾气。于凤至皱起眉头，那碗里本白玉似的豆腐脑被搅得不成样子，看着有些让人犯恶心，低声劝道“若不爱吃，换了便是，何必这样糟蹋？”

　　甩了甩酸软的左手，眯着眼睛回答“多可惜，我吃了便是。”言罢，人才清醒下来，张学良盯着碗里被自己折腾的豆腐脑，有些难以下嘴，只能默念着那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生生送了勺子进嘴，分明味儿也没变，喉咙里却是难以下咽，‘啪’的一声便将勺子扔进碗里，向后一倒，不做君子也罢。

　　胃里翻江倒海，食欲可谓是半点也无，于凤至瞧着靠在椅背上愣神的人，在心里默默叹气，只能温温和和的哄着“哪里那么大的火气，小爷，给你换一碗来？”

　　“头发长，见识短！”张学良低声斥了一句，曲起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腕子上的表盘，闻言又抬起头来死死瞪着对面的人，于凤至不为所动，无奈“大姐，我不要豆腐脑了！ ”

　　“小爷！”

　　“大姐，你觉得蒋中正咋样？”张学良慌里慌张的岔开话题。于凤至胸中憋闷着气，知道这人是在打岔，却也认真回道“我一个女人家，你和我聊这些，我是不懂的。无论如何，小爷你的主意拿定了便好了？”

　　“应该吧，其实我很是愿意，但我怕得紧，若是，若是半分差池，那我便……”他突然停了，坐直身子，眼睛里闪着光，小心翼翼的问“大姐，我会青史留名吗？”

　　于凤至笑了，起身端着一个木盘子过来——温热的一杯牛奶底下压着张报纸，她将报纸抽出摊开，温柔又坚定的看着那位小自己三岁的丈夫，亦是脚下这片肥沃黑土地上的最高领袖，“必然。”

　　张学良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拿起那张报纸：

　　中国统一大势所趋。

　　龙蟠虎踞金陵郡，此时的整个南京城似在火里。伍朝枢正在办公室里叼一支雪茄，烟雾从他口里缭缭绕绕升起来，鼻梁拱起一弯高挺的弧度，花色玳瑁的眼镜最终没进鬓角乌黑的发里，面上沟壑已显，瞳仁里却清清明明，他的心头也烧着一团旺火。

　　“光绪几年时，您去了美国？”伍朝枢看着手中所谓的记者提问的题稿，那团心火越发烧得噼里作响，烧得五脏六腑都作痛，他亦知这团火由何而起，却无计可施。下午五点半将有记者来访，游走于长枪短炮之间是外交官的职责，伍朝枢生了几分莫名的悲哀，他正直壮年却总有迟暮之感，清光绪二十四年他随父亲一同去了美国，他自幼好学，一直钻研法学，后在伦敦取得了大律师资格，可谓风头无两。从政多年，倒是四年前的廖仲恺一事，让人模糊的摸到点政治的边界，他也无心去参透了。

　　他的父亲不可谓没有受过清王朝的恩惠，却也是结束清王朝统治的功臣，如今不知多少旗人贵族把曾经目空一切的头埋进尘埃里，清虽覆灭，留下的国家已是千疮百孔，眼下不平等条约似乎废除，也知是极其表面，他安慰自己万事不可急于一时，却内心惶惶而不可终日。

　　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长发表废约宣言称废除不平等条约，但又规定美国仍享有最惠国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