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东风一梦遥》涂中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万福祥二楼雅座，一间只有万福祥老板及其客人才能进的隔间，此刻布置简单的房间里正坐着一男一女。
　　女子临窗而坐，身着黄衫，眉目如画，容姿秀逸，自有一种风情流露。她对面一身锦袍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神情十分温和，看着像是随处可见的文士。两人一语不发的看着楼下平淌而去的河流，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轻声的叩门有节奏地持续了三下，然后被外面的人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两人的视线中。
　　看到进来的青衣男子，女子原本冰冷的容颜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又转为疑惑：
　　“初墨啊，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的？”
　　楚初墨眼角一跳，心里想着怎么麻烦一个接着一个，面上却还是一派云淡风清的平静微笑。在空位坐下，同时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也按到旁边的位子上，又随手倒了杯清茶塞到对方手中，而后才将目光投向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动作的女子，摇摇头，开门见山地问道：
　　“师姐，你就是玲珑说的雇主？”
　　楚妃撇撇嘴，有些不满这个小师弟的转移话题，但想想正事要紧，打趣的话待会再说也不迟，于是也就收起了玩笑的心情。
　　“正确来说，我是介绍人。这位才是真正的雇主，丰隆商行的王老板。”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楚初墨亦同样点点头算作回礼。不动声色地扫了对方一眼，楚初墨略一沉吟，便仿佛在询问对方又仿佛自言自语的轻声低语着：
　　“丰隆商行……好象这次花魁会的花魁桂冠便是由贵行所出吧？”
　　祁邑的花魁盛会两年一办，据说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祭奠一位不知姓名的青楼侠女，就其范围而言，算得上影响极大的庆典盛会，而且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几乎没有什么阶级的限制。而象征着花魁的礼冠，则历届由祁邑的几家较大的商行轮流负责定制，今次轮到的则是以经营酒楼赌坊等为主的丰隆商行。
　　按理说，能得到这个机会，这个王老板应该高兴才对，毕竟定制礼冠的商行通常都会在之后的两年获得相当的回报。但现在，听到楚初墨提起，本来还十分平静的王老板却反而皱起眉，温文的表情也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焦虑。
　　“这就是王老板为什么找玲珑阁的原因。昨日，特制的礼冠不见了。”
　　抬眸看向左侧一脸正经的楚妃，楚初墨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
　　“所以？”
　　“所以，希望初墨你去找回来啊！”
　　理所当然的接口，一脸狡黠神色的女子十分天真可爱的眨着眼，似乎说的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可惜楚初墨对这个师姐的了解绝对清楚，越是表情正经就越是意味着哪个家伙要倒霉——而此刻，这个倒霉的家伙，显然是自己。
　　麻烦啊麻烦……
　　认命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楚初墨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修理一番把自己扔过来的多玲珑那家伙。但是现在，首先还是得解决这件麻烦——推脱是不可能的，虽然这种事不属于他所负责，但与其和楚妃纠纠缠缠最后还一定拗不过她，倒不如趁早答应趁早解决趁早闪人。
　　左右看看，两边尽是麻烦。楚处墨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灵鬼差，怎么得不个清闲？
　　“那么，王老板，请您说一下事件发生时的情形，越详细越好。”
　　漫不经心地转玩着手中雕着花纹的白玉杯，楚初墨提起精神仔细听着对方断断续续的叙述，偶尔会插一两句话，问清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等三人走出万福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日头虽已西斜，但街上的人流反是越来越多，小商小贩的吆喝在人群中只是隐约听得个大概罢了。
　　“师姐，我还有事，你先帮我照顾这小子吧。”
　　将小狗般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朝黄衫女子一推，楚初墨笑得十分无害，眼神却明白表示要是不答应就休想自己接着管这件案子。
　　楚妃自然清楚自家这个师弟，虽然看似好欺负的模样，欺负起来也确实通常顺利无比，但那只是因为他觉得无聊或是无所谓，若真的超过一定的界限，则休想从他那里得个好，反倒要小心被他整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显然现在正是这个底线的边缘，要是自己还不见风转舵，就等着自讨苦吃好了。
　　念头一转，楚妃亦笑得灿烂亲热。
　　“没问题，你就放心的去办事，师姐的能力你还不信？一定帮你照顾得滴水不漏、完好无损、完璧归赵……”
　　一头黑线或许能比较准确形容楚初墨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很有风度的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低低的咳了一声，中断女子的长篇保证，楚初墨朝正望着自己的少年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典型笑容，语气温和的叮嘱：
　　“乖宝贝，哥哥有事情要处理，你跟着这位姐姐先回去，要听姐姐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少年迟疑地看看一边一脸惊讶的女子，又回头看看笑容温和的青年，最后十分郑重乖巧地点点头。
　　“好孩子。”
　　拍拍少年的头，楚初墨满意地转头，却被一张表情古怪的脸给吓了一跳——倒不是说这张脸有多可怕，而是他记忆里还从未看过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师姐有过如此，恩，不雅的神情。
　　“师姐，您是不是年纪大了，面部神经不受控制了？”
　　皱皱眉，楚初墨十分不客气地开口。语言虽然毒了点，不过对于陷入巨大巨大惊奇讶异以致一时魂游天外的人来说，也只有重度刺激才能唤回其意识吧。
　　楚妃对于年龄向来忌讳得不得了，耳朵一捕捉到相关词汇立刻恢复了常态，不过这次她没有同往日一样大发雷霆，只是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了一句“我昨天果然是睡得太晚了”，随后又猛然惊醒似的凑到楚初墨近前左端详右打量的，看得对方莫名其妙后，终于十分感慨地叹道：
　　“初墨啊，这小子真的不是你在哪的私生子？果然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师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也有这种表情呢……”
　　这种表情？哪种表情？
　　楚初墨真是有些糊涂了，甚至差点就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否脸上有什么古怪。
　　“呵呵，太好了，你总算像个人了。不说这么多了，我带这小鬼先回客栈去，你自己慢慢逛吧。”
　　楚妃露出一个至今为止最为真心诚意的欣慰笑容，转而拖着少年朝客栈方向走去，留下楚初墨一人在原地纳闷。
　　楚初墨也没纳闷多久，对于猜不透的问题他很少会折磨自己似的硬要去钻牛角尖想出个所以然。更何况，他现在也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想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自嘲地笑笑，沉沉的黑眸半敛着闪过一缕涩意，楚初墨将那句“你总算像个人了”的奇怪话语扔进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挺拔的身形朝着拥挤而生气勃勃的世界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夕阳浅淡的余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