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法一千章》苏麻麻

9、朋友

　　“去你的！”言崇之以戏谑的口吻把凑到跟前点火的涂峻推开一点，接着就陷入了一口接一口的吞云吐雾里。他和涂峻默契地各自抽着烟，间隔有几声叹息，合奏了个愁云惨雾的咏叹调。

　　实际上两人都没烟瘾，言崇之从前还挺鄙视小年轻没事装逼抽个烟的，认为他们糟蹋身体耍帅纯属弱智。只是在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都十分需要一个出口。

　　“咱们国家有大姓么？干脆叫他大鱼吧。”言崇之显然不具备正常父母给儿子取名字的慎重态度，只是为了方便称呼，随口一诌。

　　涂峻冷不防被烟呛了口，接了句 ，“叫海棠还好点。”

　　言崇之从来不看神话类电影，听都没听过，一拍腿说，“行。就叫这个。”

　　涂峻哑口了两秒，吐了口烟，“行吧。你儿子你说了算。”

　　新得名的海棠先生愣愣地看着两人抽完了烟，如视神佛般地瞻仰着一个“爹”，一个曾经的投食者。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一湿，顺势流下了一排感人的口水。

　　那一溜滴滴答答的黏糊液体从这么个花样美男嘴角流出来，画面诡异出了一点情/色的味道。涂峻咳了一嗓子，对言崇之道，“你儿子饿了。”

　　言崇之孤傲十多年，从来没有对小动物的爱心，没喂过流浪猫流浪狗，更别说观赏鲤，瞄了那流口水的少男一眼，“你们鱼……平时吃什么？”

　　涂峻：“……”

　　海棠条件反射地上下开合着嘴巴。

　　“崇之，听没听说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基本食物链？”涂峻看了眼把自己外套摧毁成一堆布料的那美少年，话锋一转，“唔，不过吃点蚯蚓虫子什么的也行。”

　　美少年什么也听不懂，就听明白了个“吃”，眼里带着等投喂的殷殷期待，深情地看着涂峻。言崇之一下笑了，“涂峻呀，我可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涂峻本来就是哄他开心，他一直把想问言崇之的话题压在肚子里，想等他心情好点的时候再问。见颇为奏效，于是配合地一提嘴角，拉着美少年的衣领，拉开宿舍门，“走吧，捉蚯蚓给你吃去。”

　　美少年激动地又要上前啃他，这回涂峻手速更快，在啃上之前一把糊住了将将要贴上来的脸。

　　正巧路过楼道的几个男生偶遇此奇景，一个个不由自主露出了或八卦或鄙视的表情。言崇之哈哈大笑起来，捡来一蠢儿子让他短暂从前几天那深重的郁闷里逃离片刻。

　　涂峻领着海棠，和言崇之前后脚一路朝食堂走。当然是不可能真的捉虫子去的，就算海棠愿意吃，他俩也喂不下去，不是每个人都对荒野求生那套感兴趣的。涂峻从前在食堂吃剩点馒头会随手拧了顺路丢湖里，这会准备乘着晚餐点和言崇之一起吃顿饭，窥测下他的真实心境，顺便喂饱海棠。

　　看着两步开外的言崇之，涂峻有一点微妙的感觉，从湖里捞出言崇之后，他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不同，从前自己多半时候是热脸贴冷屁股，而这件事后，言崇之开始把他当朋友了。

　　这会儿已经快六点半，广播站正式开播，学知湖的新闻是今日份的头条，新闻系的学生请来了学校保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学校奇景，说到一半被赶来的学校院办的人打断了，“同学们，学知湖的情况有夸大之嫌，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希望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言崇之轻轻一笑，想也能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过个几天就不了了之了，顶多在网上留下个半真不假的什么传说。不过，新闻系这帮学生先斩后奏，领头的估计得挨批。

　　三人低头走着，各怀心思的两人外加一个不知人类心思为何物的海棠，不长的一段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

　　然而对别人的眼光视若无睹这件事，言崇之和涂峻都是熟练工。

　　言崇之身上自带“凡人们别招惹我”的气场，向来对各种或爱慕或打量的目光免疫。

　　涂峻呢，一进校就得了个新生校草的名头，打新生篮球赛的时候围观的女生已经超越了本校范围，隔壁外语学院的都慕名而来了。

　　用言崇之室友刘茂的话说，言崇之装逼装得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堪称装逼界的大师级人物。而涂峻，性格虽随和，但除了对言崇之有巨大的不正常的热情外，对其他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涂峻喜欢言崇之这个八卦就是刘茂第一个传出来的。他在追的女孩正巧也是地质学一班的。经常在人家早上上课前买早点送咖啡什么的。

　　涂峻他们专业只有宝贵的一个女生胡灵，全班男生恨不得把这珍稀物种捧手心里，唯有他不冷不淡。偏偏胡灵还就喜欢他，上课时回回要坐到涂峻身边，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大学里的恋爱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冲动或一个放肆就成了，被无处发泄的荷尔蒙憋了十来年的男生们于是三天两头起哄，把涂峻烦得从每回都早到的好学生变成了回回迟到的不上进小青年。无他，就是为了等胡灵坐下上课了。

　　几次下来，智商正常的人都看出来了。天天给胡灵买早点的刘茂也耳闻一二。可惜陷入单恋的女孩宁信巧合不信真相，刘茂在追了俩月之后无果，终于忍无可忍地朝女孩撂下一句，“人他妈喜欢男的。你别一厢情愿浪费您那高贵的少女情怀了。”

　　八卦小范围传播了下，一开始仿若石破天惊。但言崇之他们大学里八卦太多，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也挺高的，慢慢也就没什么人讨论了。言崇之当然也知道，但他无所谓，一向睁只眼闭只眼，不冷不热，不亲不疏，把涂峻当半个朋友。毕竟人家从来没当面表白过。除了知道父母的事后心情太差冲他发了通火，言崇之没躲过也没有过什么过激言论。

　　但今天以后，在言崇之心里，这半个朋友却可以当作一个朋友看待了。

　　两个不惧世俗的人带着一个刚刚成为人的美男子在学校里走着，除了最后那个先是非常好奇地四处看，但很快被各种注视吓得低下头来，前面两位端的都是旁若无人的模样。

　　言崇之对学校食堂没有太大好感，主要是因为他妈妈做饭太好吃了，第一回在食堂吃饭差点当场吐了。唯一觉得还行的就是二楼窗口最火爆的酸菜鱼。

　　一进食堂，言崇之回头和涂峻说了句，“要不咱们俩来份酸菜……”就看到涂峻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用余光四下打量的美男海棠。

　　刚捡了条鱼儿子的言崇之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是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方面缺根弦。

　　“你想吃什么？”言崇之及时收住了，问涂峻。

　　“吃肉夹馍去吧，外面的馍它们还挺爱吃的。”涂峻手指了指学知湖方向，说，“两全其美。”

　　“行。”言崇之点头，“你带他找座位，我去买。”

　　涂峻把海棠拉到言崇之面前，“你带他，我去买。”

　　言崇之刚要说“不用。”就见涂峻飞一般地跑了。

　　他于是带着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转了一圈，找了个空着的四人位坐下了。

　　食堂里闹哄哄的，大部分时候在看手机的学子们吃饭的时候还是话挺多的，算是日常交流同学感情的时间，其中也不乏虽然自己有手但一定要对方喂的情侣们。

　　言崇之对这种闹哄有点心烦。

　　“你……”试图找话聊天的言崇之对上大鱼海棠一无所知的茫然眼神，认为自己并没有真正聊天的耐心，又把嘴巴闭上了。

　　食堂的电视开始播娱乐节目，海棠的注意力被那块大屏幕吸引，一眼不眨地盯着看。言崇之见他看得格外认真，心思要不自己打会游戏吧，习惯性地一摸口袋，想起手机掉湖里报废了，百无聊赖之下抬头跟着大鱼一起看八辈子没看过的娱乐节目。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当红偶像的演唱会预告，这些流量明星，言崇之一个也不认识，也瞧不大上。不过，现在播的这个，的确堪称有几分色相，不看发型和服装，甚至可以冒充女人。言崇之看看电视，又看两眼大鱼，心道，都是妖孽啊，不过，眼前这个，是正经妖孽。

　　言崇之记住了那偶像明星的名字——孔维。新闻里万千少女饱含深情的无数遍呼唤着实振聋发聩，穿耳而过实难不留下点印象。

　　大鱼虽然没看懂，但俨然对舞台上那个俊俏男子挺有兴趣，目光灼灼地看着。

　　那条娱乐新闻播完，涂峻两手各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过来，言崇之不由一皱眉，涂峻买了三份肉夹馍，两份油泼面，一份大盘鸡，还有两个荤素搭配的小炒。

　　“你买这么多？”言崇之从他手上接过来，寻思了下以往涂峻找他吃饭似乎没这么积极请客，而后不知怎么又想起辅导员的话。

　　他不会是觉得我会有经济困难吧。言崇之摸着兜里的饭卡，心想。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言崇之把眉头展开，心想反正也就这一回了，他给把注意力从电视转移到盘子上的海棠递了个肉夹馍，云淡风轻地说，“涂峻，今天这顿也算散伙饭了。我明天去办手续，我退学了。”

　　涂峻手上的筷子僵在半空，好一会没说话。直到两个人默默吃掉了半盘鸡，涂峻才开口。开口却不是如言崇之预料的那样，问为什么或者劝自己三思，而是一句，“你都想好了。想去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