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法一千章》苏麻麻

10、自我

　　言崇之挺光棍地一抬头，下一刻他说出了一句选秀节目里的常见台词，“我要去寻找自我。”

　　如果他说父母因突然而至的灾祸双亡，心理崩溃退学还算一个正当而令人同情的理由，而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自我，换成任何一个人，听了如此中二的话，都会不屑一顾，就算面上不显，也会在内心翻个白眼。

　　然而涂峻没有，他只是嘴角微有点颤，继而拿起桌上的饮料，轻轻和言崇之那杯碰了一下，“好事。我支持你。”

　　言崇之有些诧异，他用半开玩笑的调子说了句真心话，没想到涂峻既没有同样以玩笑般的口吻调侃他，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质疑他。

　　两人闷了一口买大盘鸡附送的两杯饮料。明明是食堂里自制的饮品，既难喝又没有半点酒精，涂峻却仿佛是有点醉了，眼神有些不聚焦地飘忽，说话的声音也好像压在喉咙里，“崇之，我前几天其实……占了一卦。”

　　涂峻说完，略埋下了点头，手指在餐桌上写了点什么。

　　海棠对眼前的食物表现出了极大热情，飞快地吃完了一个肉夹馍，盯着那剩下的大盘鸡看。言崇之笑了笑，把那一大盘推到他面前。海棠学习能力出乎意料的强，竟马上说了句，“谢谢。”

　　言崇之暗自一惊，涂峻骤然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接，对视了一眼。

　　“算我去了哪？”言崇之打了个岔，接着涂峻之前的话问。

　　“是。”涂峻不避讳地说，“其实没算出来，只知道你有落水之患。所以我跑学知湖那了。你说没有巧合，说得对。”

　　“挺准。”言崇之淡淡道，“通灵界一直认为这是一种稀缺的天资，后天修的不但有损福荫，能算出来的东西也有限。虽然你太爷爷的本事没传到你，可你身上有他的血。”

　　两个人认识半年了，这算是头回交心，却是临别了。涂峻握了握手心，终于还是问，“在湖心时开了天眼吧。你问我看见什么了的那时候。”

　　言崇之笑了下，“我不知道什么是天眼，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别人不一样，对我来说就是瞬移到了不同的空间。我记得第一次，是我奶奶去世那天。我有感知，但那时候已经不会跟我爸妈说了，免得他们又带我去看医生。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看到我奶奶在对我笑，对我说来看我最后一眼。但那不是梦境，也不是想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另一个空间，另一个维度，但她真真实实的就在我眼前，听得到她的声音。第二天，我父母告诉我，我奶奶在睡梦里去世了，无疾而终，是笑着的。”

　　涂峻沉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指节，过了会，他低声说，“那日你父母……你于冥界之中看到了？”

　　言崇之对那两只鹦鹉的事不愿多说，潦草地应了声。

　　涂峻见他如此，在肚子里闷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没出口，吸了口气，勉强一笑，道，“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言崇之没有离愁别绪，并不因为知道涂峻对自己有意思而有不同，口气依然清淡，“人生不过是生离死别的往复循环，咱们这样的人，没什么好执着于再见的。”

　　话是实话，但即便是对普通朋友，也未免太过无情了。涂峻在心里叹了口气，垂下眼皮，手指重重地握了下杯子，继而挤出个无所谓的笑意，“那么，祝君好。”

　　和涂峻吃完饭，言崇之就没回宿舍，他带着海棠在学校旁的小旅馆开了间房。给他们办理开房的姑娘一边办一边两边嘴角就没停止过抖动，明显憋笑憋得厉害。一旁还有个把手机躲在接待台下面偷拍的年轻姑娘。言崇之是什么都看到了，当作没看到，等办好了，直接拖着海棠的手进了电梯，俩姑娘可能是头回看到无所顾忌的同性伴侣，也可能纯粹是难得看到这么帅的，激动的朝着两人背影偷拍了N多张。

　　“愚蠢又无聊的人类啊！”言崇之把海棠拖进房门，把他丢在一边，躺在床上叹了一声。

　　海棠歪了歪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

　　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不是人类？”

　　这么快就听懂了，还会反讽了？言崇之眯眼打量了下他，这条鱼吞了救自己的那块石子，汲取了期间剩下的一点灵气，化成了这么个东西，那……它也算自己……万分之一个救命恩人？

　　“你听得懂？”言崇之试探地问。

　　海棠点头，指了下房间里的电视。

　　言崇之乐了，“行。你在这看电视，我出去买个手机。”话毕他拿了遥控器把电视开开了，儿童频道正在教日常防震防灾常识。

　　海棠认真地坐下了。手掌放在膝盖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言崇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遥控器扔下，随手带上个外套打开房门要走，手刚放到门把手上，海棠从后面抱住了他，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得言崇之差点喘不过气。

　　快要被勒死的当口，言崇之外套里带着的一张符纸突然从口袋里浮起亮起来，把海棠瞬间弹了回去。海棠踉踉跄跄，脸上惊恐起来。

　　言崇之连忙伸手拽住他，同时把那张亮起的符用两只手指夹住了。

　　是一张他还没摸清用处的符。言崇之定睛看了一眼，把那符的样子记住了。

　　海棠闭着眼，手脚有些哆嗦。言崇之把那符收好，紧握了下他手，“大鱼，你他么没事抱我干嘛？”

　　可能是感到危机退却，海棠微微张开双目，眼神之中却还带着犹疑不定，睫毛扑闪着。

　　海棠拽住言崇之的手，指了指窗户。

　　言崇之皱眉道，“你害怕？不想一个人待着？”

　　海棠点点头。

　　言崇之看着这么个大高个畏畏缩缩的表情，哭笑不得地说，“你这力大无穷的，没人能伤害得了你。再说这里是酒店，有安保。”

　　海棠点头，继而又摇头，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懂，仍是抓着言崇之的手不放。

　　虽然是高大俊美的人形，可还是一颗弱小的鱼心，言崇之无奈，“行吧，带你一起去。”

　　到了某手机品牌专柜，言崇之继续把海棠晾在一边看商场的电视，自己仔细看各款型号的说明。等他买完一转头，发现海棠正和众美女自拍呢。

　　言崇之：“……”

　　这会儿倒是适应人类社会适应地挺快的。

　　“走了！”言崇之朝海棠喊。

　　“哎？这位帅哥，你怎么买了H牌呢，我们V家正在做活动，自拍发到我们官方微博，一小时内点赞最多的能免费得一部手机。我们这部新手机，前置两千万摄像头，逆光也清晰，照亮你的美。你看，你朋友一发上去已经快超过我们今天一天的点赞量了，再过十分钟，这款手机就是他的了。你要不要也试试。”负责做活动的一群女孩子看到言崇之，立即分了两三个围过来。

　　言崇之牙疼地摆手，“别。我没兴趣。”

　　刚刚说话的那促销美女见他已经买了新手机，突破难度有点大，转而放下公事，意图私聊，“帅哥，真是人以类聚啊。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是不是电影学院？”

　　“谢谢恭维。”言崇之站开了几步，“我有自知之明。你们拍他就行。”

　　美女上身朝言崇之凑近了一点，放低声音说，“你那朋友太腼腆了，我都问了好几次他联系方式了，他都不说话。”

　　言崇之耸耸眉，“我建议你还是离他远点。”

　　美女愣了片刻，既而恍然大悟般地让开了，“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一对的……”

　　言崇之：“……”

　　现在的女孩都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往那方向联想。

　　算了。懒得解释。

　　言崇之第一次在现实里和妖打交道，不知道把他放在人群里，时间长了会出什么变故，朝海棠招手，大声道，“走了！你给我快点。”

　　围着海棠的美女们纷纷侧目，方才恍然大悟的那位撒娇道，“哟，对男朋友温柔点。这么帅的，上哪儿找去。”

　　海棠竟然对“逆光也清晰”很是留恋，脚底有些磨蹭，纠结了下，对言崇之的畏惧终于更胜一筹。

　　“别呀！”海棠刚迈步子，身旁两个美女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胳膊，“还有八分钟了，这么大个便宜你不要。这也太视金钱如粪土了。”

　　海棠被人拉住，本能地惊恐起来，就要用力推开。言崇之一见他的表情，深感要不妙，连忙连上几步扯开了两个女孩的手，把海棠拢住，道，“行了行了。我等你几分钟。”

　　恍然大悟的顿时由一位变成了一群，均以看活宝的眼神看着他们。

　　八分钟后，海棠得到了他人生第一部手机，和言崇之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商场。如果不是言崇之认为不值得跟人类计较，而海棠没有人的觉悟，这尴尬都要溢出商场，流窜两条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