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大小孩

45、坠落

　　莫非跟着丁律，上完了包括组织胚胎学、病理生理学在内的八节医学专业课程，且节节课抢占教室首排的“优等生座位”，好学程度堪称前所未见。
　　专业课程晦涩难懂，各种医学名词拗口且难记，八节课几乎杀死了莫非全部的脑细胞。等到丁律带着他前往名律医院时，他已经从早上的萎靡不振发展到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两人并肩坐在出租车后排，莫非把脑袋搁在丁律的肩窝里，就像初生婴儿蜷缩在母亲怀里一样。
　　“丁律啊……”他嘴巴对着丁律脖颈，喷出的呼吸尽数落在丁律突出的锁骨上。
　　“这什么胚胎学、生理学，也太难了吧。人的脑袋就这么大，怎么可能把这些都记住呢？”
　　丁律低头，把下巴轻轻垫在莫非的太阳穴，感受着太阳穴的轻轻跳动。
　　“这还是开始，后来还会有人体解剖学、微生物免疫学、诊断学、药理学、内科学……加起来大概也就20几门专业课吧。”
　　莫非：“……”
　　“丁律，你丫故意的吧？你这是在嘲笑我。”他转身面向丁律，从丁律的肩窝处抬起头：“这就是你的觉悟？”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带起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丁律：“……”
　　他无奈地把莫非的脑袋往外推了推：“我这是在告诉你，法医没这么容易当。就算通过了学校的测评，还得通过公安系统的各项考核和审查。”
　　本以为莫非会更加一蹶不振，谁知他突然抬头，一对眼睛里全是兴奋和欣慰的光。
　　他坐起身，冲着丁律说：“幸好我有先见之明选择了法医，以后面对的都是尸体，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治错人啦！”
　　丁律：“……”
　　这话说的……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 ☆ ☆

　　名律医院一如既往地拥挤热闹，丁律带着莫非直奔儿童住院部。
　　莫非看着被丁律牵住的手，把心底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强压下去。
　　他问丁律：“咱们今天来干嘛？”
　　丁律手上的力气加大，沉默了好久才继续道：“还记得小旗吗？他病情恶化地非常严重，所以带你来看看他。”
　　小旗……那个身患罕见病，最终会变成石头人的男孩。
　　莫非瞬间不咋呼了，他安放下一颗躁动的心，乖乖跟着丁律往楼上走。

　　为了方便和其他住院部的来往，儿童住院楼和隔壁的住院楼之间有一条长长的天桥作为连接。
　　平日里天桥行人不多，偶有人经过，也大多是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
　　此时夕阳西下，两人走上六楼的楼梯转角处。莫非好奇地往天桥望，就望见了天桥落地窗边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
　　他拉拉丁律的衣袖：“丁律，你看天桥那里，那个小男孩……像不像小旗啊？”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衬衫的男人和一个笔直站立的小孩。
　　男人身材高大，穿一身带着污渍的衬衫和工装裤，他肤色黝黑，一双臂膀坚实有力。
　　丁律瞳孔微缩，把目光聚焦在男人身上，只见对方突然弯腰，将一旁的小旗揽入怀中。
　　小旗的身体僵硬地横斜在男人怀里。
　　透过天桥的玻璃窗，金灿灿的夕阳照在男人脸上。他背着夕阳低头，用无比温柔的目光凝视怀中的小旗。
　　“不对劲……”丁律眉头深蹙，拉着莫非往天桥走。然而脚步还没迈开，就感觉到莫非死死地站在原地，像被钉子钉住一般。
　　“丁律……”他站在楼道口，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天桥，一只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以望见渐渐下沉的夕阳和随风飘动的云朵……
　　夕阳下，天桥上的男人突然抬起双臂，将怀中的小旗横陈在天桥之外！
　　半空中风势渐大，小旗宽松的病号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只要男人一脱手，小旗就将毫无余地地坠楼！
　　“不要！”丁律大吼出声。
　　同一时刻，男人迅速抽回手臂，小旗的身体顷刻间往地面坠落。
　　没有小说情节里带着翅膀般的降落，也没有电视剧里的慢动作回放，小旗像一包废弃的垃圾、像一件被丢弃的衣服，直直地往地面冲去，“砰！”一声，在地面砸出一地脑浆和血花。
　　男人闭着眼回头，他背靠夕阳和蓝天，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脸上的皱纹如刀劈斧砍般深刻。
　　有风刮过，一滴泪沿着他皱纹的纹路缓缓而下，他的嘴角绽出一个毫无生机的笑……

作者有话说

　　4月29日20时20分许,四川省蒲江县姜某(男,32岁)带7岁儿子乘坐大巴车从成都来渝,行至九龙坡区袁家岗一人行天桥时姜某将儿子从桥上抛下,致其被桥下一过往小轿车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