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大小孩

37、追求

　　医学院的大礼堂始建于民国中期，外观是一座典型的民国风小洋楼。历经上百年的变迁和改造，礼堂外观虽然变化不大，但内部早已被无数现代化教学设备填满，唯有礼堂顶部的十八盏水晶吊灯沿用至今。
　　水晶吊灯造型繁复优雅，每一朵灯柱都被打磨地光可鉴人，折射出的光线一缕一缕铺陈开来，带着美妙不可方物的绚丽感嵌入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
　　礼堂中央有条一人宽的过道，莫非一路放空地穿越过道走上了主席台。等他站到灯光汇聚的主席台时，礼堂大门被丁律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闭合声。
　　礼堂内的气氛也相当压抑，苟主任的一番发言犹如厚重乌云压在所有人头顶，而莫非的出场就好比暴雨将至的时刻，带起雷鸣阵阵。
　　所有人屏息凝神，期待这位全校闻名的“作精”再一次出人意料的表现。
　　然而，被“万众期待”的“作精”莫非被丁律的一通告白震撼地灵魂缺位，大脑里除了丁律还是丁律，哪里还记得要搞事情。
　　好在他虽神智不清醒，身体倒是很配合地走到了主席台。
　　他将话筒高度调整好，缓缓松开紧攥的右手，露出的掌心中央赫然躺着一张折叠成方方正正的白纸。
　　这是丁律推他入门时塞进他手里的。
　　莫非的手心沁出层层汗水，他用食指和拇指镇重地打开折叠的白纸。
　　这是一张普通的A4纸，纸上写满工整有力的钢笔字。
　　“丁律，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反正明天的检讨你要帮我写……要写满800字！”
　　前一晚的玩笑话如残风在耳边徘徊，莫非的目光被钉在白纸之上。
　　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丁律竟真的付诸于行动……
　　莫非下意识抬头，用目光搜寻丁律的身影。很快，他看到丁律斜靠在礼堂的木门边，看到他嘴边有安抚人心的笑。
　　消逝的神志从四肢百骸升腾起来，莫非挺背、微抬头，用前所未有的虔诚态度作检讨：
　　“大家好，我是莫非。首先，对于昨晚我未能在学校规定时间回到宿舍的行为，向学院领导和老师表示诚挚的歉意。”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没料到莫非竟然真的会按部就班做检讨，连坐在第一排的章院长和苟主任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莫非没让他们惊讶太久。他话锋一转，用堪称有理有据的思路对医学院现行规定做了理性分析：
　　“首先，学生使用违章电器是否从侧面说明学院宿舍的生活设备不齐全，不足以满足学生日常生活的需求？
　　其次，电竞是国家批准认证的正式体育竞技项，那么打游戏是否一定是危害学生身心的弊事呢？
　　最后，学院领导抽查到底是了规范学生秩序呢，还是单纯想通过惩戒学生来树立贼心呢？频繁抽查……真的有利于医学院的师生和谐吗？”
　　一席话，徐徐道来。说到最后的时候，莫非已经完全沉浸在稿子的情绪之中，。他抬起头，将目光锁定在观众席第一排面红耳赤的苟主任，直面对方怒气冲冲的眼神。
　　整个礼堂安静一片，突然，从某个角落传出一声沉稳有力的击掌声。
　　击掌声犹如水滴落入油锅，瞬间炸出噼噼啪啪、连绵不断的热烈掌声。尤其那几个因为使用违章电器和组队打游戏被点名做检讨的学生，更是恨不能把手掌拍红。
　　莫非是典型的“给点甜头就上钩”的人物，鼓掌声一响，他就忘了自己正在做检讨，一颗灵魂飘飘荡荡恨不能飞升上天。
　　苟主任被莫非一通大胆的发言气地面红耳赤，起身就要往台上冲，却被身旁笑眯眯的章院长一把拉住。
　　章院长笑意盈盈，一双眼几乎笑成了两条缝，以致于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冲苟主任摇摇头，随后亲自起身往台上走去。
　　灵魂飞升的莫非正站在台中央向观众挥手致意，见到章院长上台，他用仅剩的理智向后挪了一步，给对方让出了位置。
　　章院长站到主席台前，弥勒佛似的冲台下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台下的掌声和喧闹声渐渐清晰，章院长象征性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莫非同学讲地十分有道理，学院领导会充分了解和尊重大家的需求和建议。今天的会呢，就到此为止，后续学院会就相关规定的修改和彼此抽查结果的处理办法给出通知。那么各位，散会吧。”
　　章院长慈眉善目，一席话引得全场掌声再起。他在同学的欢呼声里走下台，刚回到座位就被苟主任火急火燎地叫住。
　　他没给苟主任发言的机会，直接把一份材料扔到对方手里，脸上的笑容化为严肃，声音也低沉不少：“你先看看莫非他爸的大名吧！”
　　苟主任不明所以，疑惑地往材料上看，一眼就看到了莫非家庭成员里的一个名字——莫凌厉。
　　苟主任脑袋一炸，几乎要瘫倒回座位上。
　　……
　　……
　　随着院长和教导主任的相继离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会”就此结束，学生们乐颠颠地散会离场，只剩下三两个与莫非交好的学生。
　　莫非晃晃悠悠地走下台，脸上的笑容像雨后彩虹般绚烂。
　　“莫非……”白蔹走到莫非面前。她低着头，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注视对方。
　　莫非腿一软，下一秒就要溺毙在白蔹的眼神里。
　　他一手扶着身边椅背，一手挠头，两只眼里全是光芒。
　　“学姐……”他喃喃重复。
　　白蔹也难得在莫非面前害羞，她低着头轻声问：“你今天有空吗？我……”
　　“莫非。”一道清朗的声音截断了白蔹的话，也打破了两人间涌动的暧昧气流。
　　丁律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边，他一把抓住莫非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
　　莫非不明所以，刚要挣扎，就见丁律回过头，一对黑眼珠又亮又沉。他说：“跟我走。医院出事了。”
　　莫非心一沉，挣脱的力量骤失，亦步亦趋地跟着丁律往外走。
　　两人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一路直奔名律医院。
　　车辆行驶途中，丁律大致讲明了事情缘由：
　　今天下午，名律医院急诊室再次接收了一名坠楼重伤的患者，且其受伤部位与方式与此前坠楼身亡的农民工黄德荣一模一样。也是从工地坠楼，两根钢筋分别刺穿心脏和肺部，送医后因抢救无效身亡。
　　治疗这名患者的急救医生也是诸医生……
　　丁律叹口气，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略显低沉：“经过警方确认，这次坠楼身亡的正是黄德荣所属施工队的老板。”
　　莫非忍不住惊呼：“怎么会这么巧？”
　　“嗯”，丁律点点头：“这件事恐怕不简单，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好。”莫非顺从地点点头。
　　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莫非侧头看丁律，从乌黑英俊的眉眼到挺拔的鼻梁、微红的嘴唇，随后视线沿着流畅的脖颈一路蜿蜒至丁律的大腿位置。
　　大腿之上，他和莫非的手从上车开始就紧紧交握在一起。
　　莫非看看被丁律攥在掌心的手，再看看丁律，问他：“丁律，你干嘛呢？”
　　丁律斜睨他一眼，答地特别自然：“吃你豆腐呢。”
　　莫非：“……”
　　丁律，你丫是个高手吧？！
　　车内瞬间弥漫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连驾驶座的司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莫非干咳两声，极其生硬地转换话题：“那个……你写的稿子，虽然立意不错，但语法也忒差劲了，跟小学生作文似的。”
　　丁律往后靠在皮座椅上，声音像一缕微风：“我故意的。这样才符合你的水平。”
　　莫非：“……”
　　莫非彻底泄了气，整个人瘫在椅背之上，决定在到达医院前不和丁律说一句话。
　　出租车正驶过一条水泥小路，路旁几颗野生花树绽着不知名的花朵，阵阵花香飘进车内。
　　两人以同样的姿势靠坐着，鼻尖有袅袅的花香，掌心有对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