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大小孩

36、表白

　　莫非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里有白蔹窈窕的身影，她站在绿荫葱葱的校园道回首浅笑。一阵微风吹走她头上的帽子，她裙裾飞舞，逐帽而去。
　　莫非下意识追上去，梦中的校园道路既弯又绕，等他穿过树丛和楼房时，白蔹早已消失不见。他气喘吁吁地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大片紫藤萝花架前。
　　紫藤萝花开地茂盛绚烂，满天满地都是紫色的海洋。紫海尽头，有一对高挑英俊的男子旁若无人的接吻、拥抱、说缱绻的情话……
　　莫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试图看清两人的样貌。
　　脚下零落的紫色花瓣触感柔软，一片片被碾压成路。莫非越走越近，就在触手可及的时候，两名男子的身影越变越淡，渐渐融化进空气里。
　　空气变地雾蒙蒙湿漉漉，几缕轻烟似的空气由远及近渐渐化为人形。
　　眼前的白雾越来越浓，莫非使劲揉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人形，正是身穿白衬衫，一脸平静的丁律。
　　“丁律……？”莫非恍恍惚惚地出声确认，却见面前的丁律露出一丝带着危险和暧昧的笑，说：“是啊，我喜欢男人。”
　　“我喜欢……”面前的丁律越靠越近，一张帅气的脸以俯冲的姿势向他压过来，莫非呼吸骤停、瞬间从梦中惊醒。

　　窗外已是天光乍现，门外走廊传来杂乱的起床声和洗漱声。
　　莫非头疼欲裂，梦中两个男人接吻的场景挥之不去，一记记敲打他的太阳穴。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掏出手机给白蔹打电话。毕竟，此时唯有女神可以抚慰人心；毕竟，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电话顺利接通，白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就像山涧里的一抹幽兰。
　　莫非结结巴巴：“学……学姐，一起吃早饭吗？”
　　对面传来一声轻叹，白蔹的语气里带着怒其不争的无奈：“莫非，二十分钟后就要在全院人面前做检讨了，你还吃得下早饭吗？”
　　莫非：“……”
　　前一天受地冲击太多，他压根忘了检讨这件“小事”。
　　“快收拾收拾去学院礼堂吧。”白蔹说完就挂了电话，只留下一串机械的嘟嘟声给莫非。
　　莫非一阵失落，丝毫体会不到沉浸在爱情里的喜悦。
　　好不容易把失落的情绪消化完，他又开始忐忑，倒不是害怕上台检讨，这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是害怕见到丁律。
　　昨晚，丁律向他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莫非震惊过后落荒而逃。
　　如今一夜过去，震惊没了，尴尬却被无限放大。
　　见到丁律怎么说呢？
　　是说：“嗨，丁律～喜欢男人好啊！男人有担当、讲义气、还能有相同的兴趣爱好，简直太好了！”
　　还是说：“律律，同性恋这条路崎岖坎坷，但你一定会找到真爱……”
　　……
　　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不仅奇怪，还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简直太差劲。
　　莫非像泄了气的气球，一屁股坐在床上。
　　从昨晚开始，他的身体里就涌动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其中夹杂着愤怒、震惊、恍然，和一丝不明所以的郁闷和失落，且这股失落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猖狂，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酸溜溜、气吁吁。
　　莫非把这种失落的情绪归结于有可能失去友情导致的不安。
　　最终，他决定带着这份不安在宿舍磨时间。最后一分钟出现在大礼堂，就没有和丁律说话的机会了吧……？

　　十五分钟后，莫非磨磨蹭蹭、蹭蹭磨磨地走到学院礼堂外。
　　从敞开的大门望过去，可以看见一排排正襟危坐的学生和在讲台准备就绪的苟主任，气氛显地相当严肃。
　　莫非一手撑着身旁的大树干一手拍胸脯，幸好幸好，看来不会碰上丁律了。
　　他喘出一口温热绵长的气息，随后抬步往礼堂走。谁知下一秒就直直撞上了一面结实又暖热的胸膛。
　　“怎么这么晚？”
　　丁律的声音清清凉凉，极自然又极动听地闯进莫非耳膜，震得他大脑放空，当场定在了原地。
　　“喂喂～”礼堂内的苟主任试了试话筒，正式开始发言。
　　莫非心跳如擂鼓，伸出颤抖的食指指向大礼堂：“不……不进去吗？”
　　他的指尖皮肤细腻，细腻中带着健康的淡红色，一看就是一双衣食无忧的手。
　　丁律按下他的食指，随后伸出自己的食指，勾住莫非的下巴。
　　他用的力道很小，却硬生生把莫非的脖颈勾出了一条上倾的优美弧度。
　　食指指尖以极小的幅度摩挲下颚皮肤，带起无数条电流般酥麻感，瞬间流向莫非的四肢百骸。
　　“丁律……你……”莫非的喉结以满地青草为背景，用极大的幅度上下吞咽，才勉强吐出了两个字。
　　丁律上身前倾，刘海尖触碰到莫非的额头，激地莫非浑身一颤。
　　“我们医学院一直是南城大学的骄傲，但是，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礼堂内的苟主任声音洪亮，正式开始了冗长的演讲。而他嘴里的“害群之马”正像一只小田螺，被捏在丁律的股掌之间。
　　面前的丁律熟悉又陌生，莫非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地抵死挣扎：“丁律，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丁律轻笑一声，长长的睫毛下溢出温柔的笑。
　　他看着莫非，说：“莫非，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以追你一下。”
　　莫非双眼圆睁，一颗心简直要跳出身体，这和他预料的剧情走向完全不一样！
　　他一把推开丁律，手舞足蹈地喊话：“我……我反对！”
　　“现在，我们先请这些违反纪律的同学上台做深刻检讨！”
　　苟主任一声令下，整个礼堂内的人浑身抖三抖。
　　丁律一把抓过莫非的手，拉着他往礼堂门口走。
　　几步迈到门边，他回头摸了摸莫非毛茸茸的脑袋：“去吧。”
　　说完，用一股温柔又强势的力量将莫非推进门内。
　　莫非踉跄着往前冲，与丁律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对方用耳语的声音说：“反对无效。”
　　整个礼堂的目光都被突然闯入的莫非吸引，在众人眼中，莫非以桀骜不训不低头的姿态，气势如虹地走向了他的检讨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