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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八、乱红飞过迷人眼 ...

  •   水清扬入城后便与静王分手,回到自己所居的朱雀街住所。一入院门,就看见家仆水印彷徨在老梅树下,几遍红色雪梅随北风落下,低到她乌黑的发上,水印却丝毫不觉,只砸着嘴跺脚嘀咕着什么。

      水清扬好奇地问道:“水印,你怎么了?”

      “啊,公子,你可回来了?”水印眸子一亮,拽着水清扬就往里屋跑,“公子快看看吧,芦爷要疯了!”

      “什么?”水清扬听水印如此张皇,想起昨夜芦洲白的反映,也焦急起来。

      闯入芦洲白的屋子,却见一室凌乱,翻开的柜子,拉沓的抽屉,桌子椅上上到处散落的碎银,银票,芦洲白苍白着脸色,手里抓着几张银票,散乱着头发,满脸苍白,一双眼睛布满血色,嘴角似笑似哭,见水清扬进来,嘴角咧了几下,到底恢复了几丝平时的温和,“公子,银子不够!”

      “什么银子不够?”水清扬缓缓蹲到芦洲白身边,看着他手里的几张银票。

      “那老鸨说要一万两银子才能替青衣赎身,可是我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啊!”芦洲白哭丧着,嘴角勾着苦涩的笑容。

      “原来是替青衣赎身啊!一万两?那老鸨也太黑了吧?”水清扬思量着,按说一万两银子对水家并不算什么,于是道:“芦,别着急,我这里有银子,你先拿去吧。”

      “公子,我,我……”芦洲白蠕动着苍白的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摇头,“我不能用公子的银子!”

      水清扬知道他虽看似温和,内心却极其固执,只有板脸道:“我可不是白给你的,这银子将来你可是要还的。这么还呢,就用你以后卖身做工的钱还吧!”

      芦洲白见水清扬虽板着脸,眼睛却露着温柔的光芒,知道她是在为他找借口,帮助他,只觉心更满了,哽咽着,慢慢点头,“谢谢公子!”

      这厢,静王并没有回府,而是打马慢悠悠地入了青龙大街一座高门大院前,早有跟来的小朱上前拍了门板。

      门内的人显然不耐烦这大清早的访客,嘟囔着开门,“老爷还未起,不见客!”抬眼就看见那门外之人一人红衣,气势不凡,再细看那不是静王爷贴身的侍卫么?吓得腿一软,咚一声跪了下去。

      静王跳下马,拿着马鞭,踢开那索索发抖的门房,笑骂道:“臭崽子,还不起来给爷开门!”

      那门房哪里还能思考忙滚着去推开了大门,只听一声吆喝远远传去,“静王爷驾到!”

      内室的应沐瓷正由丫鬟服饰着用青盐漱口,远远的那一声静王到,吓得一口把青盐全吞进肚里了,此时也顾不上,只团团转叫着:“去去,给王爷说我病了,不见客!”

      “哎呀,小舅舅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把甥儿往外赶,难不成舅舅穷得连口早餐米粥都舍不得给甥儿喝?想着舅舅一年的俸禄,各处孝敬的银子,庄园里的收入也不少啊,怎么就这样穷了呢?是不是都去了某些花天酒地的地方?”静王去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进应沐瓷的卧室椅子上,一点客人的自觉都没有,说着倒架起二郎腿,笑盈盈地看着那瞪大眼睛隐忍不发一言的青年男子。说起这个小舅舅尚比静王还小半岁,可一直以严谨死板著称,在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严律自己,静王却深知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舅舅,实则是个淘气好动的主,哪里有半点严谨死板?不过一切都是那个要做沥朝第二个如杜昱纺那样知识渊博、风度儒雅的学者的伟大理想驱使,强迫改变着自己罢了!

      应沐瓷忍,强笑着,“请王爷出去客厅用茶!”半天憋出一句。

      静王也一挥手,那乖巧的丫鬟马上就出去了,倒乐哉地坐手支颌,斜斜地靠在桌子上,一双明澄的眼睛只上下看着应沐瓷,嘴角的笑容似讽似谑,似冬日寒流、似夏日惊雷,直看得应沐瓷一张白皙面庞红了黑、黑了青,最后忍无可忍,抓着衣领,杏眼圆瞪,看似要河东狮吼振臂狂呼一番,最后却是弱弱地放了衣领,垂头丧气,“静王爷,您到底要干什么?”

      静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搂着应沐瓷的肩膀,抖笑着:“小舅舅这才对么,该笑且笑,该怒是怒,何必要学那些夫子酸腐,装那虚假斯文?即使你告诉我你去青楼,我也不会笑你的!”前半句倒还谆谆善诱,后面却话锋一转,让刚提起心的应沐瓷的心咯噔一下,又坠入低谷,青了的面庞又腾地染上层层桃瓣粉红。躲在门口的丫鬟早捂着嘴笑疼了肚子,他们这个年青俊雅却又死板卫道的老爷,也只有静王能让他如此勃然失色!

      “裴墨秋!”一声怒吼终于成功的从房间爆发,偷笑的丫鬟早抖着肩膀跑开了,看来得去给老爷和静王准备早餐了。

      “你,你这个不懂尊敬长辈的家伙!舅舅就是舅舅,何来‘小’字之说?还有,我去青楼怎么样了?难道你能去,我就不……”

      静王乌黑的瞳仁静静地看着爆发着怒火张牙舞爪的舅舅,干脆抱了双臂看着那人表演,应沐瓷更是感受到了那眼光里的隐忍的笑,说到去青楼到底气势若了下去,渐渐低不可闻。

      “小舅舅,继续啊,青楼,嗯说啊!”静王却极有耐心,饶有兴致地点头,“不错不错,小舅舅懂得去青楼了,看来母妃的确该给小舅舅找个小舅母了。”一句一个“小舅舅”从不离口。

      “你还叫,还叫!什么小舅母,若不是你,不是你,青衣姑娘怎么会那样伤心?”应沐瓷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一泄千里,昨夜青衣当中择婿的结果,虽然早在他预料,但却又不可抑止的失落难受,二十几年的寂寞胸怀,一刻的心动,却落得如此悲凉,又被那臭小子抢先一步,怎能让他不气不恼?

      裴墨秋听应沐瓷终于说到青衣,倒有几分过意不去,倒搭着应沐瓷的肩膀,拍着道:“好好,别气了,我都知道,都知道!舅舅喜欢的,秋儿怎么会那么不识趣呢?你喜欢青衣是吧,这事包给我怎么样?”

      “哼,你每次都说的好听,可是最后吃亏的总是我!”应沐瓷一噘嘴,倒有几分弟弟跟哥哥撒娇的娇嗔,哪里还有那少年尚书的沉稳、机敏、干练?

      裴墨秋拉着应沐瓷向外走去,边走边道:“舅舅放心吧,如果不是怕舅舅伤心,我干嘛这么早跑你这里来?我跟青衣不过是萍水之缘,真的没什么的啦。舅舅若真喜欢青衣,秋儿帮你把她赎出来,然后安排个身份可好?”

      “真的?”应沐瓷在这个外甥面前一向无法托大,这件事又关系他的心扉私密,若裴墨秋不帮他,以他面皮薄脆,好面子的心理,最终不过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罢了。“可是,青衣姑娘似乎只喜欢你耶!”

      “行了,别啰嗦了,又跟个小老头似的。”裴墨秋拉着应沐瓷像安慰自己的弟弟般,“走吧,我可饿死了,我可想死陈妈的泡菜了!”

      初冬的早晨,带着几分暮气,几丝冷霜依旧落在四季春的叶子上,倒有一分娇弱的炽烈,倔强的峥嵘,长廊上,两个并肩的男子,一个伟健挺拔,一个瘦弱颀长,面目一个俊朗间带着坚毅,一个俊逸中带着几分文弱,眸子俱是黑透明亮,若不知情的人,倒以为是一对孪生兄弟。

      滚热的小米粥,陈妈拿手的泡菜,就着几碟小菜,裴墨秋倒大大咧咧毫不客气地喝了两碗,抬眸间见那白皙中带着红粉的面庞、俊眉斜飞的舅舅,突然就说了一句:“舅舅,难怪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兄弟呢,舅舅长得还真像秋儿啊!”

      “哼!”应沐瓷显然不认同这个答案,“什么话?当然是外甥像舅舅的,哪有舅舅像外甥的理!”

      裴墨秋心中一动,漆黑的眸子缩紧又张开,搅动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热粥,腾起的雾气掩盖了他黑色的眼眸,看不出表情,“舅舅,我们是不是都长得像我娘亲?”

      应沐瓷正举勺喝粥,裴墨秋此语让他手指一抖,一勺热粥全部倒到墨蓝的锦袍上,面色却腾地白了,“秋,秋儿!”

      裴墨秋却坦然一笑,放了粥勺,“行了,知道了,不说那些。舅舅可吃好了?如好了,秋儿倒有几件事跟舅舅商量!”

      西阁的书房里,静王兴致盎然地翻着四壁书架上的书籍,应沐瓷却跟在身后团团转,嘴里只唠叨着:“这事不行,这可是整治林氏一党最好的时机!皇上也是此意,将此案交由给我,就是要我狠狠查下去!何况……”应沐瓷顿了一下,“那书别动,那是外公的手记呢!”

      “手记?”裴墨秋心中一动,不顾应沐瓷的呼叫,踮着脚将那最高层那本灰色书籍抽出。

      “别看了,跟你说正事呢!”应沐瓷却一把抢过静王手里的书籍,“你这大清早堂而皇之地入我府邸,也不怕人闲话?”

      “怕什么?”静王无谓地继续扒拉着手指从那最高层找那些以前不曾主意过的年代久远的书籍,“秋儿又不是第一次来应府,不过近些时日忙些,前些年一天也要来好几回呢!”

      “行,你都有理!但是你说的事不成!”

      “有什么不成,林氏一党不是这一件事就能扳倒的,要治林景于就贪污库银一项,就够他流放千里的,何必再扯出事端?”

      “你就如此不在乎?难道你忘记了,那黛眉山的事?”应沐瓷又恢复了那死板严谨的老人脸,气呼呼地跟着静王的脚步,眼睛却一点不敢松懈盯着他的手指。

      “我知道!所以舅舅不用担心,这些事我都能应付得了,现在不宜动得太深,以免打草惊蛇。我总觉得蛇要出动了。”静王站定,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的精光,“但蛇出动并不是好事,总要有些人会遭蛇牙毒害,我不希望那些我在乎的人牵扯其中。”

      “你在乎的人?”

      静王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希望她真的不要被牵扯才好!”

      “可是秋儿,这不是你的风格啊!就这样放过一次好机会?”应沐瓷见静王的神情,就知道他既然如此来叮嘱他不要再追查,就一定有他所顾忌的,所以也不得不说出昨日皇上跟他嘱咐的,“皇上似乎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说起这个案子的起始,倒让应沐瓷有些犹豫就这样放弃,说到底掀起这样一个林氏一党的大案,他们花过多少心思啊!

      “父皇?”静王思索着,父皇到底什么意思?以他的英明应不难看出这是他们这一派的手脚,却还是派了舅舅来负责这个案子,更是暗示继续深查,难道说风向开始明朗了?手指却无意碰到一个有些破烂的小册子,眸子落了过去,那册子稀薄带封着淡蓝色的封面,看着倒别致,不由手指一动,抽出那册子,“这又是什么?”

      “叫你别乱动,那是你外公留下的,我也从未翻过!”应沐瓷显然对静王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干瞪眼看着静王抽出那簿册。

      静王看那封面只淡淡画了一道弯弯溪流,溪流边却是一株秋水芙蓉,写着“德鑫十七年秋”,那字迹飘逸俊秀,带着筋脉韧劲,飘逸中似女子,但那倔强骨筋倒又不似。“原来是先帝时的。”

      应沐瓷也探头过来,“不是爹的笔迹!”

      静王点头,翻开,扉页间几行小洒脱行书,“沐水小词,池喜之,私藏以聊漫夜思慕。”静王惊讶道:“是父皇的字。”

      应沐瓷的脸却带了几抹灰色,伸手就抢那册子,“我看也不过是谁丢下的玩意儿,秋儿,我们还是去商量正事吧!”

      静王手指一动,册子就转了方向,应沐瓷的手停在半空,静王黑色的眸子渐渐涌起一股巨大漩涡,让应沐瓷不由后退了一步,“沐水是谁?”

      应沐瓷连忙摇头,强笑道:“秋儿不知道的,我哪里知道?我们还是走吧!”

      “沐水?舅舅叫沐瓷,母妃闺名沐玉。”静王却逼近一步,笑了,“舅舅,你们都瞒着我,谅我真的不知么?我的生母是你和母妃的大姐对不对?她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应沐瓷又退后一步,摇头,着急,“秋儿,你忘了,我比你还小半岁呢,哪里会知道那些事?”

      静王点头,“对了,舅舅定是不知的。那我拿这个问问母妃可不就是了。”

      “不,你不能去!”应沐瓷一把抓住静王的手,“你想害死你母妃么?”

      静王冷笑着看着应沐瓷,“舅舅还是老实跟我说吧,外公过世前难道就从来没提过秋儿生母的事么?”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要知道我爹过世时我也不过四岁而已。”应沐瓷额头上的汗一点点渗出,却趁着静王一个不注意,一把抢过那册子,狠狠地撕碎,“这是不详之物,不看也罢!秋儿,舅舅求你了,这件事就当从来没发现过!可行?”

      应沐瓷的眼底暗藏的惊恐,让静王的心更冷了,母亲,到底是何种的人物?为何到了最亲的亲人嘴里,都跟毒蛇猛兽一般?父皇禁止任何人提起自己生母的事,让天下人都认为静王是玉妃的亲生儿子,是因为难言还是愤恨?

      “沐水!原来母亲闺名叫沐水。”静王的笑容里夹着一丝难言的苦涩,“我知道,你们都害怕。算了,舅舅,不提就不提吧。不过我总要搞清楚的,迟早!”

      “是是,我们不提了,我们还是说林景于背后那水木的事吧。”应沐瓷松了口气,将那撕碎的册子往怀里一塞,生怕静王把那碎片抢过去。

      “啊!”静王却突然惊叫出声,沉稳略到忧伤的眸子涌起一股难言的惊恐,“水木?”静王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我母亲叫应沐水,应沐水对不对?”

      有力的手指抓着应沐瓷的手腕,让应沐瓷疼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放手,放手!你既然猜到了,就不要问我,不是我告诉你的!”

      “应沐水,不……”静王觉得自己的心都揪成了一团,那如冰山刺骨的感觉撕刮着心头,望夫崖底那几个凝重的字迹让自己几乎都无法呼吸,“应沐水母女之墓!”他记得,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刻他跟清儿看见那个墓,他总有种怪异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静王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一双眼睛露着绝望的可怕的光芒,让应沐瓷吓得再也顾不得疼痛,倒抱住了那个颤抖着的外甥,拍着他的肩膀,“秋儿,秋儿,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应沐瓷也颤抖着,“你母亲,我大姐,爹临去世时告诉我说,早过世了。你也别太伤心了,皇上不许提大姐的事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她死了?真的死了?”静王重复着那句死了的话,嘴角的凄凉让人忍不住心疼,“那外公有没有说她葬在哪里?”

      应沐瓷一愣,摇头,“爹说没有人知道她怎么死的,也没有人知道她葬在哪里,只知道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时他虽小,却深深记住了父亲临终前的话,那些话埋藏在他心底已经快二十年,突然被翻起,就像撕裂开一段隐痛的伤疤有种可怕的无力感。

      “舅舅,我抱抱你吧!”静王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无力地靠在应沐瓷的身上,靠在这个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自小一起长大的舅舅身上,“舅舅,我知道,我知道她葬在哪里。也有人知道她怎么死的。”

      “什么,你说什么?”应沐瓷推开静王,惊讶地反手抓住静王的肩膀,“你怎么会知道?”

      静王闭上眼睛,平稳了自己的心绪,推开应沐瓷的手,“舅舅,不管用什么方法,让水木进京,一定让他进京!或许娘亲的事只有他知道了。所以,舅舅,不要伤害他。”

      “水木?他居然知道大姐的事?”应沐瓷惊讶地看着这个转而又沉稳似山压抑如云的外甥,“你怎么知道?”

      静王哀伤地一笑,“舅舅,我见过她的墓。那墓上写着‘应沐水母女之墓,明昌元年冬,水木立。’”

      “明昌元年冬,水木立?”应沐瓷沉沉的目光透着万水千山的滞涩看向静王,静王回看过来,应沐瓷缓缓摇头,“大姐的事我能知道的就是这些,所以这其中我也不清楚。或许知道最清楚的就是皇上和二姐了。但秋儿,你一定要冷静,或许那只是个巧合,也有人叫应沐水也未为不可。你也知道你父皇的秉性,这个关头千万不要提你亲娘的事,知道么?”

      静王缓缓点头,他当然知道舅舅的意思,现在朝野嫡长之争甚为激烈,父皇对他生母的事甚为顾忌,他虽懵懂,却能时常从父皇看他的眼神里感受出那怪异的情绪。如果此时掀起生母的事,不管是好是坏,父皇都不会高兴,母后林氏一党那边定会借口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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