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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七、那年犹记小儿妆 ...

  •   那年她才五岁,又是一年秋天。母亲带着她住在京城西山的这座小小山庄里,母亲每天出去办事,只她一个人在庄院。这日实在无聊,便偷偷地爬上墙,向母亲经常眺望的东边看去。那边原来是连绵的一大片山庄,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房屋宫殿,飞檐斗拱,树木苍郁,甚为壮观。不一会儿,从门口冲出一大对人马,向山里呼啸而去。

      清儿实在好奇,对面那个那么大的庄园是做什么的,想了想,跳了下去,那时候她已经开始跟着义父学武,有了几分功底,不高的墙,虽摔了一下屁股,倒没什么大碍。

      她走得很慢,娘要很晚才回来,她也不着急。走到离山庄不远的地方她就停下了,是因为有配着刀剑的士兵拦住了她,那些人看她一个小女孩儿,倒也很和气,却怎么都不让她再向前了,说那是皇家山庄,外人不能随意进去。清儿撅着小嘴也没有办法,只好悻悻地向回走,却趁着后面的士兵不注意,一溜烟地跑进旁边的树丛里,一点点地向离院墙近的地方走去。可走近一看,墙实在太高了,她小小的个子根本就无法翻过去,只好沿着高高的院墙绕着,幸好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这里的树木似乎也都是修整过的,走来也容易的很,不然她一个小孩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突然她看见沿着墙有一棵柿子树,熟透的柿子正黄澄澄的一片,她院子里也有棵柿子树,可却是刚栽的,还没结果呢。她想,娘为什么要载柿子树呢,应该是喜欢吃柿子吧?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摘几个回去给娘吃呢?

      心动不如行动,水清扬一向都不是个犹豫的人,想干什么从来都不犹豫。想着她也不管自己是否穿着可爱的小裙子,提腿就开始爬树,但是她那时候还没学会爬树,爬了半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了一半。

      “你在干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树底下响起,稚嫩的童音却透出一股威严,吓得清儿一哆嗦,手一松就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一个小身影挡住了清儿的目光,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瞪着一双黑漆漆如黑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她仰躺在地上,笑了起来,他长得真好看,清儿心里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吓了自己一跳。

      “来!”他突然伸出了手,“我拉你起来。”

      清儿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总觉得他的笑容有几分熟悉,几分亲切。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爬树?”小男孩像一个大人一样,似乎他比她大了很多的样子。

      “我叫清儿,娘亲都是叫我清儿的。”清儿答道,“你又是谁?”

      “我住在这里,我叫墨秋,你住在哪里?为什么要爬树?”他又问了一句。

      “我想摘柿子。”清儿看着满树的柿子说道。

      “柿子?那东西做什么?”墨秋眉头皱了皱疑问道。

      “吃啊!我娘喜欢吃。”

      “那可以吃么?”

      “当然可以吃了,甜甜的,软软的,可好吃了。难道你没吃过么?”清儿不禁奇怪,他怎么不知道柿子可以吃呢?

      “我父,父亲不让我随便吃东西啊!”墨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你爬树就是摘柿子啊?”

      “嗯!可是我爬不上去。”

      “我帮你摘吧,我能爬上去。”墨秋看着清儿满眼的期待,不禁说道。

      水清扬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墨秋也是费了好大劲爬上了树,得意地向她张扬地笑着,还帮她摘了好多的柿子,她教他吃柿子,刚开始他皱着眉头不敢吃,在她的一再鼓励下,才尝了一口,吃了一口后,立刻眉飞色舞的抢过了她手里的柿子,几口就把熟透的柿子连皮带汁都吞掉了。他们快乐地抢着吃完了熟透的柿子,他甚至还调皮地连那些还带着青涩的柿子都抢着吃了,涩得他直皱眉头,清儿看得呵呵直笑。

      那天,他们很开心。

      直到很晚,天色都快黑了,山庄里的人找到了他们,带走了他,并派人把她送回自己的山庄,她还用白色的裙子兜了几个快熟的柿子,带回去给娘。

      却不料,那晚娘回去听她说出白天的事后,第一次跟她发了好大的脾气,扔了所有的柿子,并罚她跪了一个晚上,还让她发誓再也不去对面的山庄附近玩。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娘生气,第一次被娘罚,那个夜晚她倔强地跪在院子里不肯发誓,看着那棵幼小的柿树,不哭不闹,直到后半夜她实在太困了,跪着睡去,被娘的冰冷的泪水惊醒。她默默地擦干了娘的泪水,断然地向娘发了誓。

      她清楚的记得,她用自己稚嫩的声音说:“我水清扬此生绝不如达官贵人、皇亲贵胄等官场中人有任何感情牵绊,此生再不入京城,若违此誓……”后面的话被母亲捂住了,母亲摇着头,含泪哽咽,却道:“若有任何的惩罚,老天你就惩罚我水木吧!”

      那年后,水清扬再也没入过京城,母亲亦是,纵使京城生意有何种变故,都不肯再入。水清扬此后跟母亲再也不提京城二字,更不肯再看那柿子一眼,一切不过为了那场莫名的相遇,莫名的誓言。

      易行川静静地看着水清扬,看着她眸子里的哀婉无奈,找不出言语来安慰这个放在心坎的女子。

      水清扬看着对面庞大的山庄,“小川,你放心,我不过是想起过去的事,跟你叨叨罢了,我已经违背誓言,入了京城,叫母亲背上那违誓的恶言。怎能再一次违背承诺呢?我答应过母亲,答应过你,不如朝廷中人有任何感情牵绊的,就绝不会反悔!”水清扬站起来,心中已经清明一片,自幼就养成的坚韧清冷,又恢复了,她不过需要宣泄,宣泄过后依旧是冷菊清风,而不会成为热切燃烧的玫瑰,“小川,天都快亮了,我们走吧。”

      易行川亦站起来,望着京城方向,“清儿,陪我到天亮吧。天亮后,我就要走了。”

      “你,真的不多呆几天?”水清扬又有些动情,对易行川的感情从不掺假的,那种凝固的亲情永远都是牵挂!

      “嗯,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清儿放心,我一定会去江宁看你的。”

      水清扬缓缓点头,她无法挽留易行川,亦不敢挽留,不知道那日日相处后,两人还会不会继续保持这种和谐,不知道易行川会不会又像今晚一样爆发,让两人都无法相处!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而立,直到那朝霞染天,冬日的太阳带着清冷的光芒慢慢爬上东方的枝头。易行川纵身离去,回眸间,却是笑如狸狐,艳过海棠,魅似梅香暗浮,只是掩饰不住桃花艳里无限落寞和离愁。若干年后,水清扬想起那一刻的易行川,心口还微微的疼,她知道即使他一辈子对她笑,她已经欠下他的孽债,这一世已是无法还清!

      易行川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水清扬依旧站在那大石之上,遥望着远处那明黄飞檐的庭院,白墙红瓦间峥嵘华贵,冬日里也渐渐萧条落寞,如孤独的旅人,站在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上,目无所终,心无可归。

      远处一道紫色的身影却腾纵飞跃,落入水清扬眼底,水清扬眼角一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静王几个腾落,如大鹏般落到水清扬面前,盈盈而笑,但眼角的疲惫却表明眼前这人的一夜未眠,“这么,清儿看见我这么惊讶?”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儿在这里我自然在这里啊。”

      “你昨晚就跟过来了?”

      裴墨秋看着水清扬点头,“清儿莫不是懊悔自己的武功不精,被人追踪都不知道?”戏谑的口吻,带着几分调笑。

      水清扬转过眼去,“那你看见易行川了?”

      “嗯,我看清儿跟他叙旧,不好打扰,就远远地看着罢了。”

      “昨晚,你在那边等了一夜?”水清扬刚弥合的心又似开裂了一点,不由说道:“你怎么不回清风阁?”

      裴墨秋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清儿误会了,我不是特意去那里的。”

      水清扬听他解释,骤然惊觉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马上敛起心神,淡淡笑道:“王爷无需解释,我和芦不也是那里看看么,并无什么特意。”说去芦洲白,水清扬不禁惊呼了一声,一个晚上倒把那个半疯狂的芦洲白给丢了,“不好,芦洲白去哪里了?”说着就要跳下大石。

      裴墨秋却拉了水清扬的手,“清儿别急,芦洲白此时还在清风阁呢。”水清扬疑惑地看着裴墨秋,随机了然,他自不是一个人出入那种地方的,不管去哪里总会有人跟着,想来已经有人给他汇报昨晚清风阁后来的事了。

      裴墨秋见水清扬了然的眸子,不禁苦笑,“清儿,可是不相信我?”

      水清扬摇头,“王爷说笑了!清儿想起京里还有许多的事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

      “哎呀,你真的生气了?”裴墨秋跟着水清扬的脚步跳下大石,“我是被宇文拉着去的。”

      水清扬想起昨夜看见他的神色,分明是身在其中乐得享受,哪里有半分强迫,又想着自己昨夜想清楚的事,不由笑着摇头,“王爷,不用跟清儿解释的!”

      裴墨秋见水清扬疏离的拒绝,知道这样的事越描越黑,只好作罢,却道:“清儿入京这么不告诉我?莫不是怕那赌约?”

      水清扬听他提赌约,不由嗔了他一眼,裴墨秋见那似嗔似怒的水色丽眸,淡雅出尘的洁白面庞,不觉心神荡漾,这一夜的辗转迟疑,到底是放开了心,不由嘿嘿而笑。“清儿可不要忘记了,欠墨秋一件事啊!”

      “我并没答应那赌约!”水清扬不由说道,自己答应过么?似乎不记得了。

      裴墨秋却回首看那皇家西苑,“清儿,昨夜我一直彷徨在这附近,走到西苑外墙时,见到一棵老柿树,总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间总想不起来。刚才看见你站在那大石上,遥望着西苑别院,突然有一种感觉,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水清扬不由身形一滞,难道他想起来了?他这样的人物,见过多少人事,这么会记得那样一件小事?

      裴墨秋却径自沉浸在回忆里,半响拍着脑门道:“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那里陪一个穿着白纱小裙的小女孩爬树!她还骗我吃那没熟的生柿子,涩得我一天都不想吃东西。清儿,你说,那小女孩可恶不?”说着,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容,却偷偷打量着水清扬的神色。

      水清扬果真忍不住噗哧一笑,“谁骗你吃了,是你自己非要吃的!”

      “哈哈!”裴墨秋见水清扬终于发出会心的微笑,忍不住开怀而笑,那笑声怀着柔情怀着雄心,振荡在水清扬的心口,一生都挥抹不去,一生也无法从那爽朗快意的笑容里走出。心结打开又缠上,或许都在一瞬间。

      “清儿入京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水清扬看着裴墨秋,其实辗转一圈,这样的人物才是最重要的吧?即使那负责上宁州案件的主审应沐瓷,不也是他的亲娘舅么?但他何种的身份,这样的尴尬怎生与他说?但行商之人谁又能与官府之间清清白白呢?若不是那些每年打点的银两,水家的生意能发展如此迅速么?水家能在沥朝呼风唤雨么?

      裴墨秋看水清扬迟疑着,知道她无法跟他说出口什么请求之语,他也思量着,眼前的局势倒不难解开,皇后与宁王定不支持事情闹大,自己为了清儿也不会横生枝节,倒是父皇为了整治朝野贪污受贿的官场习气,定不会轻易罢休!所以思量片刻后,“清儿无需顾忌太多,好不容易入京一次,倒是好好玩赏才是,那些琐事烦恼,不想也罢。想也无益,毕竟□□上听,很多事说不由人也是由人。清儿只需记着,墨秋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清儿就是。”

      水清扬听他如此似保证似戏谑的话,心思转了一下,倒也明白他的隐晦之语,以他的身份定不能说出不追查官商勾结贿赂的话,但能如此保证不让她受伤害,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水清扬看着他俊朗的面庞,挂着自信温柔的笑,有点慌乱,只低头道:“多谢!”

      “清儿的事就是墨秋的事,清儿开心就是墨秋开心,清儿何须如此疏远?”

      水清扬听他又开始拉近两人距离,戒备的心又竖起,只咬了唇,不肯说话。

      “这样吧,我府中这几日寒梅正好,那听梅苑的景致可是京城无双,改日请清儿赏梅看月如何?”

      水清扬只一双秋水美目盈盈而动,似笑非笑,却不答应或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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