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北兔

6、音尘绝之天下无双

　　夜已深了，秦娥收回散落的思绪，告诉自己别再想了，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就要进宫排练了，这条路她就快走到终点了。
　　翌日，秦娥在王公子的带领下入宫，开始为七日后的寿宴做准备。
　　“秦姑娘，你舞艺超凡脱俗，真是当世高人。只不过，这毕竟是御前表演，所有的节目都需要经过太子的审核才可以。其实，以本公子看来吧，秦姑娘的舞蹈便如九天玄女下凡尘，根本不需要什么预演，更不需要什么排练。只是，这个说到底是太子的要求，不知道秦姑娘可不可以今日先小露一下身手？”
　　“好的。”
　　出乎王公子的意料，秦娥答应得这样爽快。他总觉得但凡美人总是有些古怪脾气的，更何况是秦娥这样才貌双全，他本准备了一大套的说辞，这时竟是丁点儿用不上。这样一来，他对于秦娥的兴趣更是愈加浓厚了。
　　其实，依着秦娥的性子，她的舞又岂是可以随意跳给人看的，遑论是仇人的儿子了。可是，如今为了报仇，她什么都不顾忌了。
　　当年被公孙夫人救出后，她用了半年的时间调养身体，半年的时间恢复舞艺，又用了两年的时间练就了致命的一招。那一日，她武功终成，公孙夫人露出了三年来唯一的笑容，她知道以秦音的舞艺，自己亲手教导的武功以及那姣好的容颜，细腻的心思，她们的大仇一定指日可报。当晚，秦娥在她们居住了三年的木屋里找到了已服毒自尽的公孙夫人，她走得很安详，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因为她终于可以安心去找她的丈夫团聚了。秦音看着她，就像看着未来的自己。她知道如果那一日见不到顾峰，在摘取了昏君首级后，她也会和公孙夫人一样，带着满心的欢喜去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那时，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开了。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秦娥的回忆，抬头一看，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前方的看台上，男子也算是眉目俊朗，气宇轩昂，一副贵族风范。
　　“参见羲太子。”众人跟着王公子拜了下去。跪下时，秦娥偷偷抬头，正好对上太子的目光，她发现这目光里有几分惊异的神情。一旁的王公子轻轻嘟囔“还太子呢，见着秦姑娘也被这美色惊住了吧。”
　　“这位就是秦姑娘吧？是你想要御前献舞？今日，羲想要看看姑娘是如何一舞倾南国的。烦请秦姑娘预演一舞。”这个南国太子与昏庸的南国国君在性情，为人上一点也不像。他虽有王者霸气却从不以此欺凌弱小，他虽身份显贵却未曾看低过任何人。南国百姓都十分爱戴这个太子，据说，太子年幼时曾被送往别的国家学习，回国时已是舞勺之年，出落得风流俊朗，颇得南国国君的欢心。
　　“请让小女子稍作准备。”
　　片刻后，秦娥换上一身舞衣，立于舞台中央，依旧是身姿曼妙，精彩绝伦。一支《蒹葭》被秦娥跳到了极致。舞毕，掌声雷动，只有羲太子未做反应。
　　“如果这就是姑娘的最高水平，羲恐怕不能同意姑娘于寿宴当日表演了。”
　　在场的人听到这都呆住了，秦娥已将《蒹葭》中的朦胧美，求而不得的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了，如果这还不合格，那只能请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献舞了，不，也许仙女来了也跳不了这么好。秦娥也是一愣，她没想过自己的复仇之路会在这儿遇到阻碍。她稍作调整，又以一支《惊鸿》惊艳众人，可惜，太子仍然不满意。
　　“秦姑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能看到你最高的水平。”
　　这一下，秦娥也有些慌了，《蒹葭》的柔美，《惊鸿》的明艳居然都打动不了这个太子。秦娥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支舞能让他动心，除了，不，秦娥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天下无双》是属于峰的，她不要跳给其他人看。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了，难道她真的就要止步于此了，不可以，不可以。秦娥终是下了决定，曾经为你而创的舞曲，今日，我要用它扫清我们相见道路上的障碍。不论天上人间，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去见你。你若在世，我们便携手远走，你若已亡，我便带着昏君的魂魄去跟雪城的人民，跟你，跟无瑕谢罪。
　　一曲《天下无双》征服了所有的人，当然包括之前一直诸般挑剔的太子。没有人能说出这支舞的任何不足，只道，此舞本应天上有。
　　“秦姑娘果然非池中之物，我想，刚刚那一支《蒹葭》就不错，宴会当日就麻烦秦姑娘献舞了。”说完，太子便转身离去了。留下众人困惑不已，奇怪，太子之前不是说《蒹葭》不好吗？而且，明明最后一支舞最为惊艳，为什么指名要跳《蒹葭》呢？
　　秦娥也想不通，不过，只要不耽误自己报仇，什么都无所谓了。至于不跳《天下无双》，她还真是求之不得，刚刚那一曲，她几乎用尽了周身的力气，跳得柔肠百结，相思入骨。
　　明天就是寿宴献舞的日子了，这七日间，太子一有空就会来看他们排练，看来太子对于此次宴会还真是十分重视。而且，太子原来也是知音之人，他为秦娥的《蒹葭》新编了乐曲，果然增色不少，对于舞蹈中一些细节处的把握，他也会和秦娥讨论，以求引起观众最大的情感共鸣。有那么些时候，秦娥甚至都忘了自己献舞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她在单纯地享受舞蹈带来的快乐，作为一个舞者，她与他一起完善这支舞，力求完美。不记得有多久，她没有这样惬意地活着了。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沉浸在回忆与仇恨之中，她的爱已远去，若没有恨，她不知道该怎样生活下去。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想到与峰初见时的心动，山顶上的取名，城破时的无奈，共同赴死时的决绝，醒来后的绝望，为了复仇练功时的辛苦，公孙夫人临死时的笑容。她知道，明天将会是个终结，明天过后，她就要去该去的地方了，那时，她应该也会挂上甜美的笑容，一如当年雪城大殿上的红衣少女。
　　次日夜晚降临的时候，各种节目相继在舞台上表演开了。场内王公大臣们高谈畅饮，龙椅上的国君也是一脸喜色，歌姬舞姬们依偎在群臣的怀里轻声浅笑，觥筹交错间，在场下准备的秦娥瞥见悄然立于一边的太子，他是如此安静，与这份喧闹显得格格不入，一时间，这份静谧让秦娥想到了雪城和那段快乐的时光。他确实是个好人，他在与自己排舞时总是让自己称呼他为羲，那副全情投入的摸样，那个谱曲奏乐时的认真总让她忘了他的太子身份，只是偶尔的交谈中流露出那份贵族气质提醒着她眼前之人是仇人的儿子。秦娥相信，将来他会是一个好的国君，南国百姓将会受益万分。那么，就让我助你早日登基吧。秦娥正想着就迎来太子的目光，四目相对，她报以浅浅一笑，他的目光停留片刻后还是不得不收回。
　　“请秦姑娘献舞《蒹葭》，祝吾王万寿无疆。”
　　真是讽刺，当年这个人就是为了自己的万寿无疆使得雪城破灭，今天，自己竟要在祝他万寿无疆后要了他的命，真是冤孽。藏好腰间的银针，秦娥慢慢步上高台，翩然起舞，一如往昔般耀眼，应该说，经过这七日来与太子的研讨与改进，这支《蒹葭》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为出彩。曲终，竟是无人回过神来，一如秦娥的预料。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倏地从高台上跃起，一双玉手夹着淬毒的银针，直逼龙椅上的那个人。当众人反应过来大叫护驾的时候秦娥距国君已是咫尺之遥，银针脱手，大仇即将得报之际，从旁边斜窜出一个身影挡在国君之前，竟是太子羲。秦娥这一惊可不小，这致命的一击眼看就要了一个无辜的好人的性命，难道那个昏庸的国君真的要万寿无疆吗？此刻，秦娥已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