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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真相(四) ...

  •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的,可是他不是......

      “方栩,过来。你做的很好。”仙帝缓慢又威严的声音直接穿透了方栩的外壳,将他的五脏六腑撞得移了位,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包裹了他。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却下意识地望向了白一念。

      那个少年脸上透着几乎冷酷的淡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不可置信或是愤怒,安静的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只有那黝黑的,暗藏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鸦羽般的睫毛微颤,他才知道他是醒着的。

      白一念玉莹的面孔在了无生气的眼眸的映衬下,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那总是红润的嘴唇也露出一点灰败的色泽。

      “一念。”方栩进退维谷,一旁的仙帝好整以暇地虎视眈眈,慕淮叶也冷漠的一如既往。方栩吞咽了一口口水,处境、对策已经了然于胸,但面对白一念却依旧没什么底气。

      “不管发生什么,我没骗过你。”白一念的五官纹丝未动,方栩却连怪罪他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叹上一口气。

      这本就是他罪有应得。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方栩当然知道这事他两边都讨不到好,慕淮叶没有对他全然信任的理由,仙帝也没有对他斟酌一二的忌惮,他无论现在选择了谁,他都不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白一念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须要帮帮他。可在他还没有说话之前,慕淮叶抢先一步出了声。

      “陛下,今日为何将众仙聚集在此?”

      这话说的像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仙帝不由阴恻恻地一笑,但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严肃到一丝不苟的仙界帝王,好像之前只是错觉。

      “淮叶,你那小徒弟确实难当重任,我委派方栩给他安排磨炼,谁知他竟然......”仙帝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还留了一个欲说还休的尾巴,惹得众仙都齐刷刷地看着白一念。

      慕淮叶当机立断地将人护在身后,方栩这时也不得不做出选择站在慕淮叶这边,跟他一起挡住白一念。

      众仙都是人物,自然有个别眼尖的已经发现了端倪。

      其中有一位仙子站的离仙帝最近,她此时故作吃惊的拿涂满蔻丹的玉手捂住微张的嘴巴,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似的,摇晃了两下,说:“这人竟是……竟是入了魔。”

      其他神仙也都看见了,此时被人点破,都隐隐有了些许防备之心。有几个甚至已经在暗地里形成了包围圈,将仙帝护在里面。

      可那严肃的老头却破天荒的笑了,好像完全不在乎白一念入魔一样。

      “天庭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以仙堕魔的事情。”仙帝端着架子,下巴微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如鹰招般毒辣的眼睛,正闪着精明算计的光,盯着慕淮叶,“淮叶,这是你徒弟,你可知为何?”

      慕淮叶倒提着剑,破魔的剑刃并不雪亮,却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他开口道:“还未入魔。”

      但是仙帝却稳操胜券般的越过他,看着白一念眼里涌动的红色。

      众仙严阵以待,但都因为天庭禁止使用法术,而暂时偃旗息鼓。再看到军神顶天立地地站在魔头身前,更是敢怒不敢言似的,定在原地。

      而仙帝却微微一颔首,刚刚那个比起神仙更像妖精的仙子,又一次喊道:“此人已走火入魔,放出天庭,必将霍乱人间!陛下,请您下令捉拿此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仙都回过神来,层层叠叠的声音,裹挟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让慕淮叶的眉头锁在了一起。

      “我的徒弟,犯了大错理应受罚。”他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低沉,可刚刚还口诛笔伐的众人,却立刻像被捏住了喉咙,噤若寒蝉。

      “如何罚?三千妖魔为祸人间,死不足惜,何况是个挑战天庭威仪的魔。”仙帝冷冷静静地回道。

      两人争锋相对,只字逐句暗藏杀机。

      后面的白一念被方栩拉住,身体不自觉地扭着,显得急躁不安。他紧盯慕淮叶挺直的脊梁,脚向前迈了一步,随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他甩开了方栩,冲到慕淮叶身后,手拉上了他的衣袖。

      “一念!”方栩看着浑浑噩噩的白一念突然又要发狂,心中顿时大喊不妙。他今日一定在劫难逃,心中却还有未尽之事,本想继续拉住白一念,双手却不受控制的垂落了下去。

      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师傅,师傅……”白一念现在十分混乱,所有的举动都是凭本能,甚至无法用常理去揣测。他心中唯一清楚的是,他师傅很厉害,他可以带自己去救小怀。

      “救她,救她,快救她……”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像是凌迟一样闪过无数个体无完肤的白一怀,有时还夹杂着一些过去老被人欺负的白一怀的样子。

      就在心里的悲怨要撑破他的皮囊,冲出牢笼,支配他的一切时,他突然清明了。

      眼珠完全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这些人挡了他的路,那杀光就是了。

      这些人伤了他的小怀,那杀死就好了。

      这些人逼迫他的师傅,那杀死就好了。

      白一念笑的洒脱又坦荡,好像本该如此。

      明明,杀光就行了。

      在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眼珠通红,眼角也晕染出胭脂一样的殷红,头发无风自动,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散在身后。

      “你们都不愿意救她,那我自己救。”白一念举起右手,伸出食指。血红的指甲泛着妖异的光,直指仙帝。

      正在此时,还未完全掌控这份力量的白一念已然抱着大无畏的决心,直挺挺地冲了上去。

      没有迂回,没有策略,脑子一根筋似的,直截了当地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架势,都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换在别人眼里,都可以骂一句傻子。

      “淮叶,你可别说是我下了重手。”仙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不自量力的白一念,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在这世上,除了慕淮叶,还没什么值得他放在眼里的。

      不肖仙帝多说,一旁赶着献殷勤的仙人们自然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把仙帝护在中央,跟法力不要钱似的催动着本命法宝,周身散发着背水一战的气势。

      虽说白一念已经直观地见识过天庭最强武神慕淮叶的强大,面前任何一个神仙单对单都不是他师傅的对手。可是那毕竟也是有资格坐上神位的神仙,那些个神仙每人都拼了一口气,那攻击也是不容小觑的,不说一击必杀,将白一念打去半条命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个魔头!我们今天就替天行道,收了你!”此类狠话层出不穷,对于这些自诩身份高贵的神仙来说,这应该就是他们能想到最狠的话了,可以前在人间受尽冷眼和嘲笑白一念却也绝不会被这么容易激怒。

      正相反,他甚至还可以说是冷静。在那群千姿百态的神仙即将出手的一瞬间,白一念停住了脚步,嗤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个嘲弄的弧度。这一个停顿,倒是让众仙都像喉头梗了一口老血,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倒是显得他们这群不将白一念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的神仙们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你们要替天行道?”白一念半眯起眼睛,用手将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一瞬间气势堪比认了真的慕淮叶,“你们行什么道?你们的道是什么!你们只当你们凌驾于众生,你们可曾真的见过苍生的苦难?我妹妹等着我去救,你们却在这里为了一己私欲拦着我。你们凭什么替天行道!”

      “一念。”就在那些个神仙被震慑的哑口无言的时候,本在和仙帝对峙的慕淮叶却发话了。

      而总是对慕淮叶称得上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小跟班白一念却转了性,对慕淮叶的警告不理不睬,而是一门心思的继续阴恻恻地看着眼前的众神百态。

      “陛下,臣的徒弟,臣自己管,不劳陛下费心。”仙帝好像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但慕淮叶却已经一闪身,站到了白一念的身后。

      慕淮叶扳过白一念的肩膀,手心下是硌的人难过的一把骨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白一念一截尖尖的下巴,线条凌厉的像一柄要划破黑暗,露出暗藏其中的真实的利刃。

      被拉的向后时,白一念就像没有意料到一样,直接被拽了一个踉跄。然后,他抬头就撞进了慕淮叶同样凌厉的眼神中。

      两人的对视持续时间极短,可之前还强势的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白一念,却像是被打碎了坚硬外壳的贝壳,重露出里头的软弱来。

      “胡闹什么?”他一如往日白一念做错了事一样责备到,字里行间却没有丝毫的鄙夷和不屑。

      白一念沉默不语,可手心却微微攒紧。

      两边都没人说话,一时鸦雀无声,可空中却一刻不停地有暗流涌动,

      “抬头。”慕淮叶侧过身,皱着眉命令道。

      白一念下意识地仰起头,随后却又微微偏过头去。他不知为什么,从内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再依赖他师傅了,这样他永远也得不到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但慕淮叶却压根没空去猜测白一念这些隐秘的心思,一心盯着白一念的红眼珠看,然后说:“你已入魔了。”

      白一念也不躲闪地回望了过去,说:“所以呢?”

      “我保你不死,认错。”那个如高岭之花般的军神,第一次以如此冷酷的语气跟白一念说话。

      白一念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手按住额角,似乎头疼的厉害,他将眉头死死皱在一起,眼睛也死死闭在一起。

      “凭什么是我认错?凭什么!凭什么!我是要去救小怀啊!”他抱着头对着地大声喊道。

      “我没有作恶啊,师傅。你知道的,我没有作恶啊!为什么你要我认错?我何错之有?”那个曾一心依赖信任慕淮叶的小男孩被一句认错打击的体无完肤,像是整颗心捧给人家,人家不接还踩了个稀巴烂又给还了回来。

      “入魔之人,有何信用说不作恶?”寥寥几字,皆已道尽。

      “你不信我?”白一念自己像是遭到了反噬,吐出一口鲜血来,顺着嘴角滴到地上,眼角却是干的。

      刚刚已然选择好阵营的方栩在听到这句话后险些没忍住自己的冲动,又想冲上去护住白一念。他狠狠压下心中的怒意,抬头却看见了仙帝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竟也失了脾气。

      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他不也选择放弃白一念,换他现在的一身荣华。

      那头的慕淮叶已经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居高临下的模样简直比仙帝还要威严几分,说:“是。”

      所有的坚强都被一个是字给击落的支离破碎,他根本连硬起心肠和慕淮叶对视的力气都没有了。

      或许,他一介凡人没有这做神仙的运气吧。他与慕淮叶的相遇从开头就是错误的吧。

      他也总是在想:是不是不相遇就不会这么深爱?是不是不深爱就不会这么心痛?

      那他是不是也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他的小怀也已经死了呀。这世上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以为他只要不承认,慕淮叶就会跟他一起守护着那一点希望的假象。可那从来不是慕淮叶会做的事。他只会一意孤行地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像是一本没有情感的戒律。

      “啊啊啊啊啊啊啊!”白一念赤红了一对眼珠,发出如野兽般恐怖的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他终于还是彻底失了理智,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眼里也什么都没有,唯有杀戮的本能支配了他。

      隔岸观火,看了许久的仙帝简直想要为眼前这出好戏鼓掌,可他还是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端庄地背着手站在原地。可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淮叶还是这么识大体,懂分寸。”仙帝缓缓抬起一只手,像招猫逗狗一样动着手腕,前后摆了摆,“过来吧,朕既往不咎。”

      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却早已表明了立场,明显是要置白一念于孤立无援的必死境地啊!

      那个妩媚的仙子最先一步站了出来,扭着柔韧的腰肢,手掌上浮着一只木雕如意,那木色的如意隐隐发出棕红色的光晕。

      “陛下,臣妾愿为马前卒。”

      仙帝尊口一开,只有短短两字:“准了。”

      一时间,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本就被白一念怔住而感到有失颜面的众仙,更是仗着有人撑腰,多了份心安理得。更别提最是可怖的军神也愿意站到他们这边,这下真是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本就在仙界修炼良久的白一念更是应走火入魔而功力大涨,眨眼间便是到了他们面前,令人连反应的功夫都没有。

      那双曾枯槁如树皮的手如今却白皙的如同索命的厉鬼,鲜红的指甲又尖又长。直冲最近的那个带着一串玉珠项链的男神仙的咽喉而去。

      比那人求生反应更快的是慕淮叶的破魔,只轻轻一挡,就将白一念震出了三米远。

      军神大人真的不留情面,对他的小徒弟出手了。

      “休再执迷不悟。跟我过来认错。”慕淮叶单手执剑,一人一剑却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我,偏,不。”白一念沙哑的嗓音如同匕首挂着墙壁的声音,一字一顿,戾气冲天。

      那被救下的男神仙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随后又爆发出恼羞成怒的大叫:“一起上!杀了这魔头!”应和声此起彼伏,毕竟谁也不想做下一个被指着喉咙,动弹不得的人。

      这头慕淮叶还在劝着白一念认错,那头的众神仙却早就商量好了要置白一念于死地,一齐催动着法力,御起了五花八门的法器——如意,宝剑,巨斧,折扇,铜镜……一道道光怪陆离的法力形成的光圈,向外慢慢延伸,散发出极具压迫感的威压。

      像是感知到了危险,慕淮叶下意识地挡在白一念身前,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抱好剑鞘。”白一念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但还是乖乖听话地将之前遗忘在腰间的剑鞘重新抱在怀里。

      也不知是不是杀红了眼,你个男神仙就像没看到慕淮叶似的,厉声大喊:“去!”令人眼花缭乱的仙器跟不要钱似的放了出去,势如破竹地向白一念冲来。

      而在此之前,那蕴含着众仙孤注一掷的全力一击,却得先过仙界有史以来最强的军神这一关。

      “我保你不死。”这时的慕淮叶更像是人间小说画本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军神,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那个算不得健硕的男人举着一柄其貌不扬的长剑,狠狠向前一挥,刹那光辉,剑气像化成了实体,以弧形拦截住了那堪称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最后一道的攻击。

      可终究还是勉强,很快,仙器还是冲破了剑气一瞬的阻挡,再次以毁天灭地之势袭来。

      慕淮叶再次寒着一张俊脸,咬紧牙关,以周身为圆点,爆出一身真气,向前飞快地挥去一刀,随后紧接着就挥下了第二刀,第三刀......层层叠加,破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甚至已经超过了慕淮叶本身。

      “军神大人何苦为难我们!”其中一两手捏着兰花指施法的仙子娇喝道。

      “我说过,保他一命!”那边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将法力传送道法宝身上,而慕淮叶却只有一人,却竟也不露败像。

      白一念手里抱着剑鞘,楞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慕淮叶挺直的脊梁,像极了曾经那个为他挡住南宫逸言的背影。

      他不是要他认错吗?他不是要他受罚吗?为什么现在还要挡在他面前,替他挡住着能要了他命的血雨腥风呢?白一念觉得他从未看透过慕淮叶,但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那个男人灵魂深处,在无情冷血中的那份无垢无瑕。

      果然,就算相遇是错,深爱是劫,他也还是乐此不疲啊。谁叫慕淮叶看似无懈可击,高贵冷清,实际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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