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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洛伊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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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兽历夏季,天光放亮的也早。
晨曦照亮街道,昨夜的寂静渐渐被白日的生气所取代。前方,繁盛而开的紫藤树,正无畏的迎着太阳,想要将最后一丝凉气驱逐。顺着垂藤往下,能看见灰褐石块建设的石屋,它孤零零矗立在街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常居此处的兽人都知道,与其说屋子孤立,不如说屋子的主人太过独来独往,以致于门庭冷落,缺乏人气。
而这时,屋子的主人,天衡正坐在粗制木桌前,一脸困惑地望着眼前小雌性。不过一夜,怎么小家伙就憔悴了许多?甚至连雌性最爱的乳耶果也无心理睬。对方双眼无神,眼下一片青黑,倒好似因心事重重而没有睡好。
他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如今,两人语言不通,一切都还是后话。
林越现在这幅衰样,起因还得从昨天说起。
当天,他披着一身米白绸布斗蓬,被小哥从养伤地接了出去。一路上,因遇上热闹的节庆,心里受到了感染,巨大地恐慌感就被压了下去了。
事实却告诉他,图样图森破。街上有野兽,他还能拯救一下下,表示人与自然能和谐相处。但一只两米高黑豹,在他眼前大变蓝眼壮男时,他就彻底傻眼当机了。
以为穿越就完了吗?不,他可能还穿越了虫洞,离开了地球爸爸。
他在脑子疯狂刷屏,一系列脑洞越开越大。而后,便被铺天盖地的惊慌恐惧感淹没,不知所措。
他睁着眼,一夜未睡,脑海里反复翻腾着死,回家这几个字眼。甚至还想象,选择哪种死法轻松省劲,就是实施起来,就开始心悸手抖,连带着牙齿也“磕磕磕”发颤。
人说,活着有时比死了更容易。可他觉着,死对他来说,才是天大的事,就是叫他去偷去抢,他也干不来一刀把自己抹了这种操蛋事!
那纠结啥呢?咕噜噜肚子还在闹革命,他认命地想,还是先他妈吃饭吧!
吃到半途,发现对面小哥正一瞬不动的盯着他。他朝救命恩人眨了眨眼,念叨道:“虽然知道你听不懂,但我还是得谢谢你,真心的,你要不好心把我捡回家,我真怕被外头那群大妖怪给啃了。虽然我怀疑你也是那个,”他汗了一下,“但是,总归让我不至于无家可归。嗯,我这个人,虽然在家好吃懒做了点,但是,你放心,绝对不是坏人。毛病啥的,也都改,俗话说嘛,拿人手短,吃人…卧槽!”
椅子哗啦一声翻到在地,林越猛然站起,颤抖着道:“我怎么,怎么就忘了!白光啊,这么重要的线索,他大爷的我竟然忘了,” 他眼神发亮,牢牢瞅着小哥,语无伦次道:“哥哥呀!还记得带我回来的地方吗?就那一片大森林,还摆着乱七八糟石头……”
他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还一边做出昏倒的姿势。
天衡眉头皱地更深了,甚至开始怀疑黑尔究竟有没有把人治好。他一贯冷静,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个一惊一乍地活宝。
勒令人坐好,指着盘中面包道:“吃完再说。”
对方起先愣了半刻,然后唉声叹气开始说话。他也听不懂,只好默不作声地将冷落一旁的乳耶果拿起,放在对方面前。
林越照旧叽里呱啦一通说,也不看眼前是啥,拿起就吃。口中味蕾炸开,仿佛从心里升起满足感,舔舔嘴角,一席风卷残云,他迅速就将三个果子吃完了。
“啊!算了,还是先把语言学会再说吧。嗝~”
他摸摸圆溜溜的肚子,跟着人开始收拾餐盘。
等到一切完毕,他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要当小尾巴,在兽人后面走来走去,开始仔细打量起现居的这栋屋子。
石屋分上下两层,上面是两间卧室。他和天衡(在被人反复告知下,终于记住发音了),各住一间。貌似他还是在主卧,想起来就一头黑线。底下有一小客厅,正是刚刚吃饭的地方。往里走,左手旁是储藏室,右边则是厨房,东西很简陋,除了几个瓦罐及盘子,就只剩下一方炉灶。
他随着人继续往里走,有些惊喜。外面竟是一方寸后院,东北角搭着棚子,火炉正燃着旺盛。他现在对火怕的很,不敢往前看了,就觉得有些像打铁铺子。西北角自然就是厕所啦,虽然小,却干净无异味。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享受着多日不见的阳光。
立于院子的天衡,唇角勾了勾,环顾三面灰墙,觉得地方小了,墙也矮了。
养雌性向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暗想。
事实上,在奥斯大陆,兽人们的领地意识都十分强烈,他们将石屋建的又高又大,围起来的院子也都在两米以上。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放心,会时不时跳上屋顶,逡巡查看,甚至眺望远方,来扼杀暗处的威胁。
天衡虽不像狮虎族那么喜爱定点踩屋顶,但该有的防范却一点也不少。特别是,他现在还藏了一名活泼好动的雌性,在觊觎到来之前,他必须早作防备。
林越仰头望着高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正打算再砌上两层,彻底把自己圈养起来。他指着墙,拉着人问:“这怎么说?”
对方说一句,他跟着念一句。
很快反应过来的天衡,明白了对方意图。他放缓语速,说了几个简单的词。
林越紧盯着对方的唇,跟着上下蠕动嘴巴,一系列极不标准的兽语就被说了出来。他嘎嘎笑了几声,摸头道:“哦,对啦,我叫林越。林—越—”
“吟—”对方艰难开口“月—”
“不是淫!是林—越—”
“吟—月—。”小哥估计改不了。
“嘶~算了!”林越安抚性拍拍对方肩膀,当然是踮脚拍,一脸无所谓道:“理解理解,反正这也不是重点,咱们继续继续。”
天衡摸摸小雌性的头,瞧对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好想捏捏脸蛋。
林越抱头,苦笑道:“天衡,摸头杀要不得。”
天衡长久不与雌性接触,并不知道其性格如何。但记忆中关于自然雌性,总是冷傲高贵,正如那个人一样。第一次遇见表情这么丰富的家伙,倒是打破了他许多固有观念。
不过,他觉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一上午很快过去,又到了觅食时间。连着几日在外晃悠,家里已经存货不多。自然雌性身体虚弱,食物比改造雌性还要精细,天衡寻思半刻,觉得还是要出门一趟。
可将小雌性独自放在家里,他有些不放心。沉吟半会,他道:“我们,出去。”怕人听不懂,他还指了下大门。
“出去?”他点点头,觉得老憋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也没意义,既来之,则安之。先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也未尝不可嘛!
林越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托腮坐在椅子上,望着对方出神。长刀斜挎,对方指尖轻抚刀柄,像是十分宝贵此物。又“倏”一声,披上银线滚边的米白色斗篷,恰恰好遮住腰间凶器。
取来昨日白绸斗篷,貌似要给林越系上。林越摆摆手,蹬蹬蹬跑上楼,戴着一顶鸭舌帽下楼。他朝人说道:“热!”边说边拿手左右扇动,“斗篷太热!”
他昨天热的全身是汗,要不是想着可能是当地人传统,早就把斗篷一把劈地上了。
天衡深邃眼瞳挣扎着,犹豫不决。那埋在帽檐下的半张脸,拥有怎样的致命诱惑力,当事人虽浑然不知,他却是明白的很。未几,叹了口气,如果早晚都要来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
“走吧。”
“OK,出门!”
刚说完,就大风闪了舌头,吃了一嘴白毛。
“呸呸!”他四处环顾,才发现原来是门口的大树正处于长毛时期,随意伸展的长藤随风摇摆着,不一会儿就吹落满身棉絮。
“嘿嘿,还有后招。”他掏出面罩,顺顺当当戴上,俨然一副万事齐备的模样。得亏他包里一直都放着这些,不然,老披个大斗篷,得闷一身痱子。
天衡无奈,觉得打扮虽是奇怪了点,但好歹更妥当了些。
林越两只杏眼四处乱瞟,几乎是贴着人走。谁叫他刚出门,就看见大老虎趴在房顶打哈欠呢!更别说,远处还有一只雪白狐狸正眯着兽瞳,死死地盯着他!
啊!人类瑟瑟发抖。
道路很宽,两旁稀稀疏疏伫立着几栋石屋。路边杂草丛生,高大树木几乎遮天蔽日,偶尔会有几株野花点缀其中,颜色鲜妍,或白或粉,不一而足。脚下是由石块铺就的长街,延伸至远方,无边无际。又有东西小路交错,他们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离原地越来越远。
而那些恼人的视线却还是没有消失。
林越突然有点后悔这么冲动了,不说他本来就是外来者,这样大摇大摆地特立独行,被抓到会不会当成异端烧死呀!
他祈求似的扯着天衡的斗篷,可怜兮兮想回去。
不曾想,对方正神情紧绷,黑曜石般的瞳孔,如同兽化一般,淬着嗜血的光芒。林越霎时松开手,有些无措地低声道:“怎怎么了?是不是那些…家家伙要吃人了?”
对方扯下斗篷,将人一把裹住。附在耳边轻语道:“别怕。”
随即,纵身一跃,落在远处入口,持刀警备。
电光火石之间,他猝然跃起,一挥长刀,便听得嚎叫声传来。林越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一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猛然朝人发起进攻。
左突右进,天衡也不甘示弱。锋利长刀唰唰舞动,只能望见残影掠过。手腕翻转,又是新的招式呼上面门。或许敌方意识到,自己体型太大,不宜战斗,落地瞬间,便转换身影。变成一红发青年。
他邪魅一笑,尖爪直直扣上长刀!
两兽人暗语几句,接着,便是一场一言不合就开打。
对方速度很快,像是飞鸟瞬息而过。而天衡,则冷静镇定的可怕,招招接得准确无比。倏然,他望了眼天空,猝然跃起,刺啦一声,如同布帛撕裂般,深深在对方胸口划出一道血痕!
林越捂眼,默念佛祖勿怪!
而那边血流如注的兽人,吼声震天动地,化成原型,远远奔走。
血腥味慢慢蔓延,林越差点没呕出酸水来。
一甩刀尖,血珠就溅落一地。回头望去,小雌性正扶着墙,圆目大睁。他想了想,擦干刃上血痕,随后投掷入鞘。
抱起人,几步跃出小巷。
林越任由人搂着,几次欲言,想着是先赞扬少侠好身手呢,还是先大骂自己,任性妄为。这一通闹,他以后是再也不敢随便出门了。至少,得有点保命手段才行。
“哎!天衡,”他揉揉鼻头,“你可别跟我妈一样,只会笑着挥手。”
咕咕囔囔,还未两秒,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厄尔斯主城,麦考街。
黑尔拿出祖传医术,上下检查着睡得正香的家伙。他点点头,心中暗道:“这傻鸟还算有眼力,知道小家伙睡眠不好,就赶紧送来查看。”
一觉好眠的林越,揉着眼从床上坐起,东倒西歪的乱晃。
“天衡。”哼哼两声,鼻音中还带着困意。
上楼拿东西的黑尔,顿时,就被萌的一脸血乱飚。烦躁不见了,暴脾气也收敛了,就剩下一张标准痴汉脸。
“哦,”林越清了清喉咙,道:“医生大哥是你啊。天衡呢?他去哪儿了?不是说带我也去逛逛吗?咋就自己走了……”
黑尔心口发疼,心想怎么才一天,小家伙就天衡长,天衡短。他虽然听不懂对方说话,但傻鸟的丑名字他还是知道的。
他饱含热泪,指指窗户。
林越几步走过去,倚窗眺望。方圆百里,皆是接壤林立的石屋,尤其眼前这条街,更是拥挤不堪。满目灰白,在碧绿苍穹下,显示出无与伦比的静美。街灯挂落一旁,能看见三三两两行人闲话交谈。
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街道两旁的商铺。精美繁复的毛毯,是一帧帧精致的画作。深浅不一的线条,勾勒了兽人们最向往的生活。奇怪的是,大多都是美男子手抱陶器,将一罐清水汨汨流下。
要让他形容,大概就是水瓶座传说那样,美少年斟茶倒水吧。只不过这里是美青年。
不过也是,他好像从来没看见过女人啊。他再往外仔细瞧了瞧,只能看见许多带着兜帽的高个青年在街上逛来逛去,旁边站在肌肉大汗,跟医生大哥有的一拼。
他转头,望着身后的黑尔,脑海里蓦的跳出两个人影。“黑尔陪着天衡逛街?呃,”抖落满身鸡皮疙瘩,他赶紧打住自己的鬼想法。
“哎,那是,”定睛一看,“干果铺!吃的还不少啊,卖水果的,还有鱼店肉店。哇呜,看来这世界文明还算可以嘛!”
黑尔怕人掉下去,又想到楼下还有病人。无奈,将族中小学徒黑佟叫上来,吩咐人仔细照顾。
黑佟自十岁能变身之后,就随着黑尔学习医术。他们黑背羚羊一族从远古时,就是身兼兽医职责的部落巫长。千百年下来,早已闻名遐迩。他们将医馆遍布整个大陆,甚至还开到鲁耶群岛那群异教徒中心去了。
老兽人常说,一怕雌性发脾气,二怕修者传异道,三怕羚羊不看病!
这第三怕说的就是黑背羚羊一族,传闻中兽神赐下的医者。
在二十岁青年期到来之前,黑佟还有整整五年的成长期要度过!他三步做俩的窜上二楼,一脸笑意地往里走。
走进门,就看见一身形瘦削的雌性背立着,头上戴着不伦不类的帽子,像是鸭子的大嘴巴。
忽听一声惊呼,缘是一阵风吹过,那鸭嘴巴就掀飞了。
对方伸长手要去抓,吓得黑佟连忙向前,这才扯着衣袖,将人从坠楼的危险中解救出来。这动静太大,惹得过去人纷纷抬头望去。
空气突然安静。
静默之后,便是止不住的擂鼓筛锣。雌性们叽喳着说:“哪来的?怎么从没看见过,那样子,是不是比自然雌性都要美哟。”
“是啊是啊。”大家纷纷附和。
兽人们在短暂失神后,这才想起自己可能看见了传说中的美神。就是他们日日夜夜肖想的落伊美人,常伴兽神左右,在天空中手持着宝瓶,含笑斟酒。
这一联想,哪还得了,都顾不上买卖了,急匆匆要往羚羊医馆跑。
人兽呼啸涌来,林越吓得不轻,直接一巴掌把窗子锁上,转头骂道:“日了狗啊,这群动物干嘛都往这边跑啊。”
他抹干额头的汗,感觉比早上看见杀人现场还要恐慌。
而黑佟本欲脱口的教训,戛然而至,他直愣愣瞧着对面雌性的脸,支支吾吾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越在现代时,就因为脸勾得一众塑料姐妹花们大打出手。更别说,在皮糙肉厚,五官兽化的兽人世界,那简直就是好看的不像话。
杏眼清澈,像是一泓秋水,润泽撩人。往下,琼鼻挺立,恰如其分。粉嫩薄唇微微抿着,仿佛还带着怒气。奥斯大陆的雌性大多偏黄,极少有如此白皙透亮的肌肤。与苍白不同,他的脸色透着晚霞般的红润,看见了,总忍不住想象他展颜而笑的模样。
该是怎样的呢?黑尔又觉得想不出来。
忽略眼前的花痴脸,林越隐隐头都大了。楼下一片喧哗,越来越激烈的吵闹声似乎在告诉他,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个麻烦!
“贼老天,你咋不直接一道雷劈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