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海上牧云记]画（穆如寒江x南枯明仪）》景晏

3、牧云的皇后：

　　南枯明仪从不是爱心富余擅管闲事之人。
　　若非今日出宫所求尽得——以薛或为首的第一批那人仰仗之老臣终在骑墙观望许久后，在她游说之下甘为南枯耳目，成合戈臂膀，她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去救街上被打个半死的乞儿。
　　对南枯明仪而言，既那人将全部的爱都予了银容，那失了爱的自己，便将更多的心与情，倾注到儿子身上，以遣有涯之生。
　　毕竟活着，就要有活着的样子。
　　不过看到那乞儿接骨消炎亦咬牙硬挺的倔强，却让她想起了合戈，于是心绪骤然软化下来——
　　“去街上买份红烧肉来。”
　　念起方才初见时，这乞儿正是跟一群大他许多的孩子争抢馒头，想来必是饿到极点，才如此拼命。
　　“你这小儿很是厉害，即使落得如此狼狈，那一半馒头也是进了你的口。”由着因似合戈而生的那几分柔软蔓延，她也不嫌乞儿脏浊，接过阿善手中药酒，以指沾取后细细抚过伤处——力道恰好，他不曾□□出声。
　　而他却似被什么刺中，猛一抬头道：“什么小儿，小爷是药王庙的头儿！”
　　门齿缺一，崩牙漏风。
　　本是好笑情景，而她默不作声，甚至寂然于神色，只一双眸子滟滟，蕴两汪清冷眼波，如春江浩瀚，残冰初融，张弛间便将他一腔冲动尽数浇灭。
　　他蔫蔫地坐回原处。
　　从他拧眉抿唇欲言又止的样子里，她莫名得了些乐趣。心情骤好，便顺手取过阿善递来的红烧肉，纤指拈匙，送到他嘴边。
　　而那倔强的小子仍只盯着她，不张口，也不避视。
　　“这般梗着可累？识时务者为俊杰，多吃肉，伤好得快，你才能在这条街上活下去。你的伙伴，也才能活下去。”
　　南枯明仪又将匙递近了些，他未接，却一把夺过，一口咽下。
　　“我是寒江。”他含混着开口，观其神色后识趣地闭了嘴，后将整块肉嚼碎咽下才再问：“你是谁？”
　　唇线一弯，她开口时察觉阿善劝阻，扬了扬手，阿善那句“皇后”也只来得及成一个口型。
　　那时的南枯明仪当然不知，日后终究被他念起的“皇后”二字，将对穆如寒江的一生产生如何影响。
　　这是后话。
　　那时的南枯明仪风仪袅然，举手投足皆是他陌生的天姿——
　　“天启城中有座世间最华丽的笼子，而我就是这笼子里最凶猛的兽。”
　　她答。
　　随即转身，举臂抬袖，自有随行侍人相扶。
　　“你……你要走了？”
　　却闻身后声线清脆，几分试探，不隐别扭。
　　抬眼扬唇，她谑然一笑——
　　“我要回那个笼子里。”
　　“我能跟你一起吗？”
　　这次，他毫不迟疑，随言语支起的身子更显迫切。
　　他一番挣扎并非徒劳无功。
　　她止了步子——
　　“为什么？”
　　“……哪有把自己说成笼中兽的……你身边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同伴吗？”
　　童言无忌，稚嫩的眼单纯无瑕，却总将那些层层包裹畏于见人的东西，一语道破。
　　他挥臂拒绝了侍人的帮扶，颈子上吊着架好的胳膊，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坦率地抬头望她：“你身边即使那么多人，但我看来你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你帮了我，所以以后，我陪着你，我保护你。”
　　风吹幡动，仁者心动。
　　但她是南枯明仪。
　　于是垂眸敛神间，千情万绪，寂灭于此。
　　“你现在连整个的馒头都抢不到……”她不躲不避，直直俯视：“凭什么觉得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活下来？”
　　“……我！”
　　她看到他双颊遽红，不知是窘是气——当然，这不重要。
　　南枯明仪曲膝蹲身，任长袍广袖在背后洒一地玫色。
　　“不要想着进那种地方……”她牵起他尚小的手，握于掌心：“按照你自己高兴的样子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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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昨日夜中有雨，上次让你们添补的那庙可还漏雨？记得再去瞧瞧，若潮了把席子晒干。”晕墨成形，点笔为睛，银容妃倾国之姿自她笔下凌波而来。她似是满意了，吩咐之余，又添了句：“……别让他知道。”
　　“回皇后，属下谨遵皇后之命时时暗中照料，但他今日已被一名老者带走。老者身份属下正在查证……”廊下稽首的暗卫恭敬道。
　　“……确认他安全就好，其他不必查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她换了支更细的羊毫，作细微处的工笔细描。
　　“职责所在。皇后容禀，属下还有一事……”暗卫抱拳道。
　　“讲。”运笔蘸了些色料，横锋而走，遥岑吐雾尽成景。
　　“上次他又在街头被围攻，受了不少皮肉伤。属下为其送药治疗前，曾遇一人，同样潜伏药王庙周围，对他亦无恶意。属下曾误以为那人要伤他，误会之下交过手，却似是穆如家的功夫……”

　　——“我是寒江，你是谁？”

　　“知道了，你退下吧。”
　　她瞟了瞟方才“大意”晕开的一瓣墨色，唇角一勾，那副将大成的画儿便被揉在她手心里，弃置一旁，未曾多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