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诀》念时七

8、山洞夜谈

　　“莫恻？莫恻？”陆潜伸手轻拍了拍他脸颊，见他双目紧闭半点回应也无，心头少见地微微一乱。
　　修习之人体内均有灵脉和血脉两套脉络，陆潜方才点住的那几个穴道仅仅阻隔了灵脉流转，按理来说只是让他暂时无法行动且无法用灵力而已，没想到同林亭舟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他居然能烧成这样，感觉像是靠灵力才能压着体内什么旧疾般，这会一下子爆发出来。
　　“你究竟怎么回事？”
　　陆潜忍不住叹了口气。方才探查中莫恻三魂七魄不单均宿在灵台，其中更蕴含着一股与他同根同源的清透灵气，若按陆潜之前的话将人比作卵魂魄比作内里的话，莫恻的魂魄相当于多了一层用于保护的卵壳，如此脱出体外后才有了能夺活人躯体的条件。但从现状来看这种夺舍并不彻底也不永久，甚至对莫恻本身还有很大的伤害，几乎得不偿失，同《离魂诀》中的设想出入较大。况且莫恻体内似乎还压抑着一股凶煞的浊气，时时刻刻渴望着反噬吞并……或许同他右手蜕变的墨骨有关系？
　　陆潜伸手捉过他掌心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莫恻手指难得的好看，若不是陆潜方才亲眼所见，怕是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层鲜活的血肉下还潜藏着那般恐怖的场景，这样想着小心地又拿灵力探查了片刻，方才莫恻体内肆虐的那股浊气已经被压制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两指之上，平息下来不再作怪。
　　那这突如其来的高烧又是为何？
　　昏睡过去的莫恻月白前襟上还染着鲜血，哪里难受似得皱起眉不安稳地艰难喘息，一晚上两次将人弄得凄凄惨惨让陆潜几乎都有些愧疚了，捏着他高烧中依旧冰凉的掌心默然了片刻，还是认命地凑过去用哄孩子般的嗓音轻声问道：“哪里疼？”
　　他不问还好，一问莫恻方才还松开的唇齿立马咬紧了，周身僵硬紧绷，如同坠入了什么可怕又深不见底的噩梦。
　　这小狼崽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陆潜十二万分的无奈，看看满地狼藉又看看怀里位列“宗门悬杀榜”榜首的莫恻，果断选择留下些银两带着人趁天色未亮跑路，御剑离开镇落数十里，直赶到荒无人烟的树林中寻了处隐蔽的山洞，顺便设下结界防止被人看到，这才将怀里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莫恻放下来，从随身带的药丸中翻出两颗培本固元的丹药给他喂下去。
　　莫恻迷迷糊糊地扭头下意识想把药吐出来，让陆潜一把捂住嘴强逼着咽了，呛得猛咳一阵眼角都泛出泪花，人却是渐渐清醒过来了，警惕地蹙眉问：“什么东西？”
　　山洞里光秃秃一片没有可以安放病号的地方，陆潜干脆盘膝坐下将莫恻蚕蛹似得往怀里一揽，笑眯眯地道：“毒/药。”
　　入口的药丸虽苦却透着阵阵清灵之气，莫恻心知不是，疲惫地摇头。
　　“……那你还费力带我出来做什么？”
　　陆潜闻言挑了挑眉，点头道：“不错，头脑还是好用的，没烧傻。”
　　“……”
　　无言了一会儿觉得昏沉的厉害，莫恻干脆放任自己陷下去，合着眼哑声道：“我欠你一剑，如今让你往死里折腾两次，扯平了，以后别来找我报仇。”
　　“那你喂我毒/药的事呢？”
　　莫恻霍地睁眼盯着他，无声地控诉他方才的暴行，直把陆潜看得败下阵笑出声来。
　　“好好好，扯平了，往后我身家性命可都拴在莫师弟身上，还望师弟小心些，若实在躲不过就通知我一声，别把赏金便宜了别人。”
　　莫恻忍不住回嘴，冷淡地哼道：“放心，也便宜不到你。”
　　几句话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竟隐隐有种相识多年可以肆无忌惮互损的故友之感，莫恻忍不住有些留恋，于是安安静静躺着不再说话专心用灵力安抚身体的不适。他这样一合眼躺着看着比林亭舟还小几岁似得，陆潜原本准备好的逼问都问不出来了，哀叹了声抬手揉了揉眉心，挑了个最不犀利的问道：“你去千机亭，究竟是为了拿什么？”
　　“凝神丹。”出乎意料莫恻倒是很爽快地回答了，又道:“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凝神丹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能够温养神魂的丹药，从莫恻这身体状况也不难看出他要凝神丹来干嘛，横竖没什么大害，陆潜便点点头不再追究,转而道：“从你刚刚回山的时候。”
　　莫恻微微一怔，不能置信地睁眼盯住他：“怎么可能？我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陆潜被他这震惊又不甘心的样子惹得心头发痒，十分想伸手掐一把他的脸，好容易忍住了摇头轻笑道：“功课倒是做的不错，可惜亭舟小时被猫挠过属于叶公好龙，喜欢虽喜欢向来是不敢摸的，所以你回来袖口上沾着猫毛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但真正确定是在看到你肩上刀口的方向之后。”
　　“……”
　　莫恻无言了，思考人生般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天，目光又落到自己还被绑着的双手上。
　　“你既然猜出了却没有道破还帮着我下山，支走林亭舟，还当真咽了那颗药？”莫恻半是不解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师兄还真如世人所言，神秘无比让人难以猜透啊。”
　　他这话倒真是难得的真心实意，陆潜四岁入了千缕阁之后几乎一直呆在左仙尊的二月津，别说世人，就连阁中弟子也只有身为阁主嫡子的林亭舟同他熟络一点。若不是两年前他奉左仙尊之命去过一次青檀宗，怕是世间知道他长相的人都寥寥无几，就更不用说心性喜好了。陆潜此人连同他师父左仙尊一起，简直像是活在传说话本中的人物一般，提起来除了“灵力高超”的评价外，其他都是团团迷雾。
　　陆潜闻言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将他扶起来一些正色道：“阁中血寄尘的事情既然与你无关我就不守着你套话了，这条灵线天亮之后就能解开，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免得凭白又多一项罪证。”
　　他前一刻还一副要和莫恻死磕到底的样子，此刻却又立即起身，半点不再多怀疑地向洞口走去，莫恻几乎让他搞愣了，脱口问道：“你要走？”
　　话刚出口他就察觉到不妥，这话怎么听都如同他不愿陆潜离开似得，立即闭紧了嘴露出一丝想那话吞回去的后悔表情来，改口道：“今天多谢，解药我会按时给你。”
　　其实他喂给陆潜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以千缕阁两年前能将陆潜救回来的医术解这毒简直易如反掌，陆潜本想说不必了，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拐了个弯，低低笑了一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