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青龙乐游

2、第二章 惊鸿一幕

　　那一日，老太公将沈易安叫到院子里来，将过几日他将跟着荀家马车离开的事告知于他。由于意料之中，沈易安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欣喜。相反，他还是缜密地询问了随车的女眷，为免有失礼之处。
　　随车的只有荀家的大小姐，以及仆从丫鬟之类。车中因没有长辈，故而沈易安觉得不必太过在意。
　　从老太公院子里回来之后，他歉疚自此以后没法像儿子一样侍奉顾叔，但仍然将此事告诉了顾安。顾安没有责备他，反而高兴说这是好事，并且让顾书言一同跟着他，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沈易安却因对未来的忧虑拒绝了他。
　　顾叔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敦煌一到冬天，就气候干冷。沈易安走的那天，天下起了大雪，他不顾规矩地喝了两三盏淡酒。不一会儿，顾安就将自己为他收拾的行李交送给他并开口道：“时辰快到了，我送你出去。”沈易安有意活跃气氛，便说道：“顾叔莫非是送新娘子，还惦记着吉时。”顾安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但，那就像阳光下的雾气，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沈易安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到时就看见前面一辆马车上有一名身穿绛红衣衫的女子正拉着一位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女子上车。沈易安一向对女子意兴阑珊，可那身着绛红袍裙的女子还是一下子定住了他的目光。从另一个角度看，那女子妆容艳丽，配着一身绛红衣裳，自有一身贵气。那女子冷不防地将目光向沈易安扫过来，竟有一种夺人心魄之美。一瞬间，沈易安也有几分恍惚，就在那恍惚之间那绛红衣衫的女子已经牵了她的女伴上了车去。
　　沈易安那一瞬倒不是拜倒在石榴裙下，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看见了一幅绝世名画。而那画中人从画中走出，冷冷逼视。过了一会儿，沈易安又想起了她身旁那位藕色衣衫的女子，猜测她大概是那荀小姐的陪嫁丫鬟，最多也就是媵妾罢了。想起那位姿容卓绝的红衣姑娘，身边的这位藕色衣衫的姑娘面容庄静，仿若空山之静莲，全然是大家闺秀的气派，却依然生生被比了下去。他心中对那绛衣姑娘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到午饭时分，两车人分桌而食。沈易安见无论是仆妇小厮对藕色衣衫的姑娘都敬重有加，对绛衣姑娘不大理睬，甚至沈易安在其中觉察出了几分仆妇小厮们几分要压绛衣姑娘的意思。
　　到此时，一切都只是猜测，直到那婆子对藕色衣衫的姑娘叫了声小姐。他才确定了，他也就顺势问身边的小厮那红衣姑娘的身份，他似乎不太想谈，还是开口了：“这是夫人的侄女，她的父亲曾经是将军，战死沙场了，母亲改嫁了。因此陆姑娘就是由老爷夫人抚养长大的。”这时谈论陆姑娘时他已经没有那么反感，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你也明白，这陆姑娘啊，比咱们小姐这……也不是一星半点，我要是夫人，就把小姐留在自己身边，把陆姑娘送过来，多好。”
　　沈易安来不及回应小厮，自己已经陷入了沉思。如果顾及两家关系，将荀小姐嫁过来自然无可厚非，但是有一个这么貌美的姑娘陪在身边让那安王世子不动歪心思也难。荀家与王族虽难以比拟，但是在河西四郡中必定是数一数二的望族，更重要的是荀家自己就有一支足以媲美王师的军队，完全没必要对只是当今皇帝弟弟的安王如此奉承，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
　　沈易安一向不喜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猜测，加上去长安路途遥远，他早已疲惫，也就沉沉睡去了。第三日，晚饭开饭之际，陆姑娘附耳在荀大小姐耳边说了什么，荀大小姐对她的提议不赞成也不反对，就说：“随你吧。”陆姑娘轻轻一笑，轻声谢过她，就来到了沈易安的桌前，要求他与二人共同进餐。沈易安唯恐失礼，连连推却。
　　陆姑娘反而爽朗一笑：“沈公子，如今民风开化，男女之防早已不比前朝，况且刚才已经问过姐姐，她既然已经准了，这里谁又敢说半个不字。“提到前朝，沈易安心中咯噔一下，以后就是这敌国臣子了，心中不免悲凉，但是思及百姓又自觉不得已而为之，他面色不豫。但他还是想了片刻答应了陆姑娘。
　　到了桌前，他先向二人行了礼，二人也规矩地回了礼。初开席之时，还是感觉与女眷吃饭略有不适，但是念及这二女身上的古怪，便顾不及自己的情绪，只在吃饭间隙打量两人。陆姑娘也略感不适，便自我介绍：“小女子姓陆，闺名无灼，若是沈公子不弃，叫无灼也可以的。“
　　沈易安也微笑回礼，并问道：“女子闺名多择温柔贤淑之意，而姑娘的闺名我实在猜不透。“
　　“儿时，父母在时，他们总说我像男儿气性，毛毛躁躁的，要起一个一个名字压一压火气。却又想起说女儿家的有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在其中取了一个灼字，最后定名无灼。“
　　“的确好名字。“沈易安轻声地附和着。
　　陆无灼看荀小姐的碗里快空了，就将菜堆到她的碗里。荀小姐未曾道谢，但是温柔对陆无灼叫她自己多吃的话里并不太能听出关怀，反而更像是一种为了全礼仪的话。陆无灼随即开口说：“竟忘了介绍表姐了，她是荀家的大小姐，马上就要嫁给安王世子了。她呀，是我在这世上最温婉贤淑女子了。”荀小姐温婉地含羞一笑，便不再作答。
　　沈易安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不知家中为无灼姑娘可许人了？”
　　陆无灼也不避讳，直接答道：“我与表姐一同长大，姨母的意思是让我到安王府，请安王妃为我安排一门婚事。”
　　沈易安装作明白的样子，低头吃了一筷子菜。后半程，沈易安先用完饭，也就先告辞回房休息了。
　　这陆无灼的身份最后还是算没说明白，陆无灼名义上是住进了安王府等待择选亲事，但是最后是嫁给安王世子萧毓还是别的人最后还不是安王府的人决定。想到两姐妹，沈易安是更为偏好陆无灼的，陆无灼或许因为寄人篱下而更为黠慧，可是对荀小姐她一向都是真心的。相比之下，荀大小姐家教更严，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不擅心机手腕，但是若等有一日，亲友遭逢不幸她也未必会施以援手。她对陆无灼对自己的略胜一筹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她，只是在忍耐，为了维持大家闺秀的体面而忍耐着。或许，荀家送来两位姑娘的目的，就是想牢牢拴住萧毓，萧毓或许会为陆无灼倾心，但是像陆无灼那样为自己所爱赴汤蹈火的女子是成不了无情决断的主母的，而且毫无靠山的陆无灼根本无法在长安立足。而这，大概是荀家不担心陆无灼的重要原因吧。
　　第四日，一行人所经之处饿殍千里，因此前面的马车都是日夜兼程地赶路，一是担心财物为这些恶民所抢，二是担心这些未出闺阁的女子受不了这般场面。沈易安反而没有躲避，如果为百姓谋福祉的人连真相都不敢面对，他在未来又怎样为他们施以援手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帝国的伤口，秦的皇帝对晋的子民果然残暴，这些胡族之人不施仁政，江山又坐得稳几年？嘲讽过后，他麻木地靠在窗边，就那样地盯着那一具具行将断气的尸体。他忽然不再想愤怒了，如果读书人只懂长叹，那与深闺的怨妇有何分别？他毕竟已经不是那个有父母庇佑的可以任意谩骂的孩子了。
　　不知不觉，已经进了长安城，远远的城墙上，在风声鼓动的旗帜下一身披玄甲的少年，面容端肃地远眺着绵延的群山，后来有一衣饰华丽的男子走来，大声地叫了一声唐韧。那名叫唐韧的男子脸上的忽然柔和，瞬间恢复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冰冷的的天幕下，有一种豪壮的气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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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算是正式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