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来的扮禾佬》洞庭冷叟

5、油嘴

　　扮禾佬中，年届四十的油嘴是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单身汉。为人虽然油嘴滑舌，喜欢开玩笑，但心地很好，尤其爱帮助人，谁家要是有事喊他，从不惜力，总是有求必应。
　　油嘴家里穷，父母亲基本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遗产，连田地也没有，只有三间破破烂烂的泥土屋，下大雨了，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了，屋里还滴滴答答小个不停。
　　东乡本来就田地少，他没有田地，只租了三分田，其他时间就只能靠帮别人打工日子，勉强混个温饱。
　　早年他也有一个堂客，但堂客嫌他家里穷，连孩子也没给他生一个就跟一个收荒货的跑了，他本想去找那收荒货的人的麻烦，把堂客要回来，可后来想想，自己穷得连自己都养不活，把堂客要回来又如何？于是也就作罢。
　　油嘴是个快活人，这从他的堂客被人拐走他都不气就可得知。别人要是堂客被人拐跑，不气一年，也要气上半个月，可他偏偏没事。有人打趣说：“油嘴，你从不戴帽子的，脑壳上怎么戴了一顶帽子，还绿油油的？”油嘴摸了摸脑壳，嘻嘻笑道：“我不是不戴帽子，是穷得没钱买，如今有人给我送了一顶绿帽子，我不想戴还不行，帽子虽然不太好，但不要钱，只是这帽子有一桩不好，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取都取不掉。”
　　油嘴滑舌的油嘴其实是苦中作乐。他觉得人世间既然有这么多的烦恼事，如果自己还要自寻烦恼，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因此，无论怎么穷，怎么苦，他都要寻机会找乐子、穷开心。
　　可是，由于自己的恶作剧，第一天扮禾就差点弄伤了泥才，油嘴虽是快活人，也不由得在心里责怪起自己来。由于内疚，这一天里，他的话就少了许多，眼睛总是梭着泥才，总是处处照顾泥才，生怕泥才累着了，身子缓不过来。
　　他心里忐忑着。好在一天过去了，泥才并没有什么异常，油嘴心里多少安稳了一些。
　　吃过晚饭，油嘴去厨房打热水。
　　他满满打了一桶水，提到泥才面前，关切地说：“泥才，快洗洗吧。”
　　泥才躺在床上看书，“嗤”了一声，看都不看油嘴。
　　油嘴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诸葛一见，就对泥才说：“泥才，你也太犟了，油嘴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计较，都是一个屋场出来的，在外面尤其不要闹意见。”
　　蛮子也说：“泥才，你就听一句劝，莫闹意见了，快洗洗吧。”
　　可泥才仍然一声不吭。
　　小诸葛说：“油嘴，这个犟种不洗你就自己洗吧。”
　　油嘴就说：“蛮子你洗吧，我再去提。”
　　他心里不畅快，没有立刻去提水。
　　走出大屋，站在嗮谷坪前水塘边，看着水里一鲫鱼游来游去，心里就想着如何解开与泥才的疙瘩。
　　在他看来，早上的事根本不算事，无奈泥才这个伢子太犟了，让他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
　　虽然泥才有意见，但油嘴不会跟泥才计较，他是看着泥才长大的，他很喜欢泥才这个伢子的性格，他觉得有这种性格的人一般都是能成事的人，干什么事都不会半途而废。
　　看样子要解开疙瘩，也只得慢慢来，自己多关心他一下，久而久之也就化解了，就不相信泥才还能记恨他一辈子。
　　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回到张家大屋，提了桶子走进厨房揭开锅盖用手试了试水，见水还没热，就坐在灶前一条板凳上一边等着，心里只顾想心事，没有看到正在灶前烧火的张嫂。
　　正低着头在灶前烧水的张嫂一抬头，见油嘴闷着头，大感诧异。张嫂也是个快嘴快舌的快活人，张口就说：“呃！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你个痞子怎么也成哑巴了？”。
　　见张嫂主动递话，油嘴那油劲又冒了出来：“我不是不说话，我是怕说出来你不高兴。”
　　张嫂虽然知道油嘴口里没好话，但料想油嘴无外乎嘴巴上占点便宜，再加上她平时爱打趣，就说：“我怕你？我怕你变哑巴！”
　　油嘴说：“你真的不怕？”
　　张嫂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笑说：“我怕你个鬼喔！”
　　油嘴说：“那我就说啦。”
　　张嫂说：“你爱说不说。”
　　油嘴说：“我想今晚跟你睡觉！”说完将板凳往门口移了移，眼睛瞄着门口，一旦形势不对，好赶快逃跑。
　　张嫂眼睛瞟着油嘴，嘴角露出浅笑，说：“你想跟我睡觉？你也不看看你那牛头马面的样？”
　　油嘴见张嫂并没有着恼，胆子稍大了一点，说：“我丑吗？我要是像你男人一样，穿上长袍，戴上金丝眼镜，说不定比你男人还好看呢！”
　　“你们东乡人，一个个卵子打板凳，穷得叮当响，还长袍眼镜，你冒听人家唱：‘养女莫嫁东乡男，嫁到东乡苦难当，锅里难见一粒米，身上穿的烂衣衫’。”
　　“我们东乡人穷是穷，可是心好，那个功夫也好，要不，今晚你试试？”
　　“你想跟老娘睡，那你给我当崽算了……”张嫂话未说完，自己先已笑弯了腰。
　　油嘴的油脸红了红，嬉笑道：“那好啊，那我就要吃你的奶……”
　　“我给你吃……”话刚出口，一瓢热水泼到油嘴头上，油嘴顾不得打水，赶忙抢出门外，落荒而逃。
　　厨房里传来咯咯的笑声。
　　油嘴拖到天黑了好久，直到张嫂离开了厨房，才去厨房打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