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来的扮禾佬》洞庭冷叟

26、统一战线

　　桂香一觉醒来，感觉身上好多了，她抬眼一望，见窗外还是朦朦胧胧的，天还没亮，但她躺不住，心里惦记着泥才是不是被救了，就起床了。
　　她走出门外，见到一个岗哨，便问：“请问，泥才救出来了吗？”
　　那岗哨用手指了指，说：“救出来了，就在那间房子。”
　　她喜出望外，谢过了那岗哨，急匆匆就向那间房子跑去。
　　她推开门，就见小诸葛和何富昌守在泥才身边，小诸葛看到她，说：“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还得休养呢。”
　　桂香说：“我好多了，不碍事，谢谢你们救了泥才。”
　　何富昌笑道：“妹子，你是泥才什么人？你这么一谢，我们都成外人了。”
　　小诸葛也笑道：“在桂香面前，我们当然是外人，你不知道他们两人有多亲密。”
　　桂香脸色一红，不知如何回话，只得低着头走到泥才床前，见泥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但脸色已经有了红润，就问小诸葛：“易叔，他怎么样？”
　　小诸葛说：“你放心，他的伤虽然很重，但治疗过了，已经接好了骨头，内服外敷了草药，等我们的卫生员来了，再给他打几针消炎针，就不会有事了。”
　　她扭扭捏捏地说：“易叔，你们去睡会吧，我来照看。”
　　小诸葛说：“还是你去睡吧，我们都休息好了。”
　　何富昌笑道：“泥才在这里，她能睡得着吗？就让她照看吧，我们去找陈队长和李指导员再研究一下联合的事。”
　　小诸葛就说：“也好。”
　　等小诸葛和何富昌出门去了，桂香坐在泥才身边，见泥才只穿了一条内裤，身上涂满了药膏，左腿上还绑了两块杉树皮，眼泪又出来了，一双手握住泥才的手，口里喃喃道：“都是我，让你遭了大罪，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她两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泥才，虽然泥才脸上有了一点红润，但还是消瘦了许多，一个俊朗的后生子，被赵震天和赵德才折磨得脱了人形，心里就千百遍地咒骂着赵震天和赵德才。
　　继而想到自己遭受的奇耻大辱，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万恶的浅川和赵震天、赵德才。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泥才，虽然自己非常爱泥才，可自己已经脏了身子，自己已经配不上泥才了。
　　她心里七想八想时，不知不觉天已大亮了，小诸葛端来了饭菜，看泥才还昏睡未醒，就说：“你先吃饭吧，如果泥才还是不醒，你看看能不能弄醒他，好让他吃点东西。”
　　桂香说：“好吧，我先梳洗一下。”
　　他和小诸葛一起出门来，草草梳洗了一番，又回到泥才身边，端起碗来，一边看着泥才，一边吃饭。
　　吃过饭，她送碗去厨房，在走廊上却看见操场上有差不多两百来号人背着枪整整齐齐站在那里，而且还有许多人也背着枪从屋子里出来，纷纷往操场上集中，小诸葛和好几个人也站在人前，她就走过去问:“易叔，你们是要去哪里吗？”
　　小诸葛笑道：“我们新四军和抗日军联合起来了，现在开个大会。”
　　桂香说：“我能参加吗？”
　　小诸葛说：“你不是队伍上的，不必参加。”
　　桂香急道：“我现在报名参加新四军，总可以吧？”
　　小诸葛说：“你不要着急，你还得照看泥才呢，等泥才身体好了，再说参军这事，好不？”
　　桂香嘟着小嘴，说道：“好吧。”
　　他回到泥才身边，见泥才还在昏睡，就在泥才耳边轻声道：“泥才，你醒醒吧，泥才，你醒醒吧。”
　　可泥才就像一个贪睡的孩子，就是不醒。
　　桂香说：“泥才，我们找到了新四军了，你不是一直想参加新四军吗？那你就快点醒来吧。”
　　桂香说：“泥才，你不是不喜欢睡觉的吗？你怎么还不醒，你快点醒来呀，醒来了我们一起参军，一起打小鬼子。”
　　泥才还是不醒，桂香就一直在泥才耳边呢喃着。
　　忽然，她听见窗外有人大声喊集合的口令，她推开窗户一望，见窗外就是操场，操场上整整齐齐站着三四百号人，
　　只听得何富昌在队伍前高声说道：“兄弟们，从今天起，我们就参加新四军了，参加新四军后，我们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自由散漫，我们要遵守新四军的纪律，今天湘北支队的同志们来尖背山与我们会合了，我们原来的抗日军的同志们要与湘北支队的同志们搞好团结，搞好关系，要向湘北支队的老大哥学习，苦练杀敌本领，多杀小鬼子。下面请教导员讲话！”
　　李顺清穿一身新四军军服，站在队伍前，“啪”的一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高声道：“同志们，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刚才何副队长已经说了，要求我们不要违反纪律，我们为什么要强调遵守纪律呢？因为我们是人民的队伍，是抗日的队伍，所以我们必须要有铁的纪律，有了铁的纪律，我们才能获得人民的支持，才能多杀小鬼子，也才能打大胜仗！”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现在请陈队长宣布一下合编的相关事宜。”
　　陈致远也穿了一身新四军军服，也是“啪”的一个军礼，然后朗声说道：“同志们，我们的力量壮大了，我们现在是一支差不多有四百人的队伍，上级已经下达了命令，我们现在是营级游击队，队长、指导员升任营长，教导员，但队长仍然称队长，原来的抗日军何当家的任副队长，军师任营部作战参谋，下面的排长、队长升任连长，班长、小队长升任排长，班长从有战斗经验的老战士中遴选，我们的旗号仍然是湘北抗日游击队。”
　　有人在队伍里说：“我们不是叫湘北支队吗？”
　　陈致远呵呵笑道：“湘北支队是老百姓叫出来的，他们误以为我们叫湘北支队，实际上我们不是，我们还不够资格叫支队，如果今后我们的力量壮大了，达到了一个师，也许可以叫支队。”
　　李顺清也笑道：“只要我们多杀小鬼子，多打大胜仗，就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也会有更多的人参加我们的队伍，我们的力量就一定能壮大。”
　　陈致远接着说：“教导员说得对，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抱成一个团，就能赶跑小鬼子，过上好日子。”他停了一下，忽然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汉奸走狗！”
　　“打倒汉奸走狗！”
　　“宁当抗日鬼，不做亡国奴！”
　　“宁当抗日鬼，不做亡国奴！”
　　……
　　慷慨激昂的口号声在丛山峻岭间回荡，经久不息。
　　队伍解散后，李顺清对小诸葛说：“你得马上去县城一趟，与地下党接头，通知他们与抗敌自卫军取得联系，请他们来尖背山一起共商抗征大计。”
　　小诸葛答应了一声，去看了看泥才，见泥才仍没醒，又嘱咐了桂香几句，挑起了一个荒货担子，随后就走在了去县城的路上。
　　从尖背山到县城，有三十里路程，因为开会起身迟了一点，他在过午时方才赶到。
　　他穿街过巷，在一座看起来很是气派的住宅对面的一栋民居前的阴影下，摘下草帽，坐在荒货担子上，一边扇着凉风，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
　　没一会，从对面那气派的住宅里出来一个打扮朴实的大嫂，大嫂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鸡毛，她走到小诸葛面前，问：“鸡毛要吗？”
　　小诸葛说：“要。”
　　就将剩下的干粮赶快吃掉，然后取了秤将鸡毛过了称，说道：“一斤二两，给你三个铜板。”
　　大嫂说：“才三个呀，五个吧。”
　　小诸葛笑道：“鸡毛遍地都是，不值钱，给你三个算多的了。”
　　那大嫂接过钱嘟嘟囔囔走了，小诸葛戴上草帽，站起身，挑起荒货担子口里喊道：“收鸡毛鸭毛鹅毛乌龟壳脚鱼壳废铜烂铁呀！”一边就走了。
　　那大嫂走进门内，上了二楼，敲开一张门，出来一个千金小姐，大嫂将一个纸团交给了她，她关上门，见上面写着：“联系抗敌卫国团，请他们去尖背山会谈商量抗征之事，我在尖背山栗子坡等他们。”
　　没一会，那小姐穿一件白底大红花的短袖旗袍，头上戴了一顶绢制遮阳帽，左手挎着一个精致的小红挎包，右手摇着一把绢制小团扇，袅袅娜娜从家里出来。
　　她依然坐洋车到了紫罗兰咖啡馆，在挨窗的火车座上坐下，要了一杯摩卡咖啡，慢慢啜着。
　　她就是县城里的洋学生李静茹，她在这里等的还是抗敌卫国团团长刘志高。
　　好一会，刘志高才来。
　　已经是熟人了，也就用不着对暗号，刘志高笑着道歉说：“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
　　李静茹也笑着说：“没事，只是要抓紧时间，请你们去尖背山与湘北游击队会面，共同商量抗征的事，在栗子岭有人领你们去，那是个收荒货的。”
　　刘志高说道：“好吧，我现在回去叫上副团长一起去。”
　　李静茹说：“就是那个司马正弘吗？”
　　“是的。”刘志高点点头。
　　李静茹脸色严肃起来，说道：“这个司马正弘有点问题，我们党组织已经掌握了他的底细，他是一个顽固的□□分子，你要小心他。”
　　刘志高说：“我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军统湘北分站站长，直接听命于军统长沙站站长，他现在正在极力活动，妄图取代我。”
　　“你有把握控制住他吗？可别让他干扰了我们的大事。”李静茹盯着刘志高，问。
　　刘志高说：“问题不大，抗敌卫国团几个分队长都是我党党员，底下的队员也有许多都是我党党员，只有二十来个人听他指挥，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其实军统的死硬分子也就那么几个。”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而且要尽量团结，毕竟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不要让他们抓住了把柄，说我们破坏抗战。”李静茹担心地说。
　　刘志高说：“放心吧，他只知道我们的抗日热情高，并不知道我们是共产党员，而且，我们抗敌卫国团还是打着军统的招牌抗日，他抓不到我们的把柄。”
　　李静茹点点头，说道：“那就好，那你赶快回去，马上去尖背山。”
　　刘志高站起身来，说道：“好吧，还是我先走。”说着，又要掏钱，李静茹挥挥手，笑着说：“我来，你走吧。”
　　见李静茹如此说，刘志高就没掏钱，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刘志高走后，李静茹也走了出来。
　　刘志高回到抗敌卫国团团部，对司马马正弘说：“走，我们去尖背山。”
　　司马正弘说：“去干什么？”
　　刘志高说：“与湘北支队会谈合作的事。”
　　司马正弘说：“我们还是不要与他们合作。”
　　刘志高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为什么不要合作？”
　　司马正弘说：“虽然如此，但我们还是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以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刘志高一挥手，说道：“不要说了，只要能抗日，我不管是牵着鼻子走还是拽着尾巴走。”
　　见刘志高态度坚决，司马正弘也就不做声了，心下却想，也好，我倒要看看你与共产党走得有多近。
　　当下两人收拾了，就往尖背山而来。
　　离尖背山还有三里地的样子，是一处坡地，坡上全是栗子树，就见一人正坐在路边一个荒货担子上剥着栗子在吃，他的身边全是栗子那带刺的外壳。
　　刘志高走近了，就问：“请问，这毛栗子熟了吗？”
　　小诸葛说：“还不是很熟，再过几天，就全熟了，你要不要吃？”
　　刘志高笑道：“吃是想吃，就是牙齿不好，咬不动。”
　　小诸葛站起来，上前握住刘志高的手，说：“是刘团长吧，我带你们进山。”
　　刘志高握住小诸葛的手摇了摇，说：“那就有劳了。”
　　三人继续往尖背山走，小诸葛走在前面，刘志高和司马正弘走在后面。
　　司马正弘见小诸葛农民装束，黑脸膛，粗糙的皮肤，赤着脚裤腿卷到膝盖处，心里就很瞧不起，心想，这样的泥腿子还能打小鬼子？只怕连枪都打不准。
　　上了尖背山，刘志高笑着说：“还有多远？”
　　小诸葛说：“不远了，还有五里地。”
　　司马正弘四处看了看，说道：“你们外围难道不设岗哨？也太大意了吧。”
　　小诸葛说：“有岗哨，只是一般人发现不了。”
　　司马正弘又四处看了看，道：“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刘志高说：“让你看见了，那还叫暗哨吗？”
　　小诸葛就随便喊了一声：“出来吧！”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端着枪笑道：“小诸葛，收了好多荒货？”
　　小诸葛笑道：“不多，几斤鸡毛。”
　　那人又笑道：“要是像你这样收荒货，只怕得喝西北风。”
　　小诸葛笑道：“我喝西北风不要紧，你只莫让小鬼子摸进来了。”
　　那人道：“小鬼子想混进来，做梦，我们有好几道岗哨呢！”
　　小诸葛说道：“不说了，你回你的哨位上去吧。”
　　那人往刺蓬里一钻，就不见了。
　　看得就连司马正弘也暗自赞叹。
　　到了尖背山驻地，早有哨兵报告了陈致远他们，陈致远、李顺清、何富昌、周志文等四人迎了过来。
　　小诸葛将刘志高和司马正弘向众人介绍了，也将新整编的湘北游击队的四个领导人向刘志高两人介绍了，就挑着荒货担子离开了。
　　陈致远握着刘志高的手说：“早就盼着你们来。”
　　刘志高说：“我们也早就想结识你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陈致远说：“那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合作，给小鬼子一个教训。”
　　刘志高也笑道：“放心吧，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几人到了何富昌的卧房，一番礼让，大家纷纷坐下。
　　李顺清给刘志高和司马正弘一人斟了一杯茶，说：“我们过去是冤家，是对头，也打了好几年仗，但那是兄弟阋于墙，如今国难当头，我们要携起手来，精诚团结，共御外侮，争取早日赶走小鬼子，拯民于水火之中。”
　　刘志高喝了一口茶，说道：“这话说的很对，日本鬼子很猖狂，他们是一群魔鬼，一群畜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敌当前，如果我们还像过去那样打闹不休，我们大好河山迟早是小鬼子的，我们就都要当亡国奴。”
　　陈致远说：“小鬼子太可恶了，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征粮，一石田要征一石一斗谷子，有的薄田只怕收成都没有一石，这让老百姓怎么活？所以，我们一定要给小鬼子一点教训，不能让小鬼子如此欺压我们。”
　　刘志高说：“据我们的情报显示，小鬼子这次征粮之所以如此之重，是要为驻守在武汉的十一军筹集军粮，为攻打长沙做准备。”
　　陈致远说：“这可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现在武汉、岳阳失陷，长沙已成扼守大西南的门户，如果让粮食都落入敌手，这对将来的长沙会战极为不利。”
　　何富昌和周志文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他们打小鬼子也只是骚扰骚扰，偷袭一下，对战争态势并不清楚，也没有作过研究，因此，他们插不上嘴。
　　司马正弘也没有插言，他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不愿说，他甚至觉得刘志高说话太多，不应该将自己内部获得的情报泄露出来，但他也不好公开干预，毕竟，刘志高是团长。
　　李顺清说：“所以，我们这次请你们来，就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从小鬼子手里将粮食再夺回来。”
　　刘志高说：“不知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
　　陈致远说：“计划是有，那就是趁小鬼子运粮之际，在路上打他的运粮车队，将粮食夺回来。”
　　刘志高说：“据我所知，从西乡到县城路上，没有可以打伏击的地方。”
　　陈致远说：“是的，因此，这一次有点硬抢的意思，所以，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才有把握。”
　　刘志高说：“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陈致远说：“差不多四百人。”
　　刘志高凝眉道：“加上我们一百多人，在人数上是与敌人差不多，但关键是这个伏击没有合适的地点，不太好打。”
　　陈致远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离县城五里地有一处狭长地带，就很适合打伏击，只是离县城太近了。”
　　刘志高说：“是呀，在那里打伏击，城里的敌军只要十几二十分钟就能赶来支援，这对我们太不利了。”
　　陈致远说：“如果我们分出一部分力量在县城里闹出点动静，牵制住敌人，又如何呢？”
　　刘志高说：“这倒是可以考虑，只是几百人运动到伏击地点，埋伏起来，不被敌人发现，而且要速战速决，可不是一件易事。”
　　陈致远说：“这就需要我们周密计划，要特别强调纪律，不能让敌人嗅出一点味道来。”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马正弘插言道：“你们能做到吗？你们这些人军事素养不怎么样，平时打打游击还可以，要打伏击战，我有点怀疑，别到时把我们也搭进去了。”
　　刘志高很不高兴司马正弘的话，但他不能指责司马正弘，在司马正弘面前，他一向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他不能让司马正弘抓自己的把柄。
　　因此，他只得说：“司马，说话要注意团结。”
　　司马正嘀咕道：“我说的是实话。”
　　李顺清笑道：“我们虽然是游击队，但我们的军事素养并不差，我们与小鬼子拼刺刀，从来都是一对一，小鬼子还占不了便宜，所以，你尽可放心。”
　　陈致远说：“这事就不议了，我看是不是这样，牵制县城里的敌人，就请你们来协作，另外小鬼子哪一天来运粮，这方面的情报，也请你们留意一下，及时通报我们，其余的就交给我们，你们两位看怎么样？”
　　刘志高说：“行，那就这样。”
　　李顺清笑着对刘志高和司马正弘说：“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能打一个漂亮仗。”
　　刘志高说：“一定能打漂亮仗。”
　　司马正弘虽然没说话，也不得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