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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尖背山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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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走在月地里,她走月亮也走,月光水银般泻在地上,她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夏天的夜晚也是喧嚣的,田野里蛙声一片,路边的虫们也“唧唧喳喳”地鸣唱着,遥相呼应。走在山间小路上,清凉的晚风徐徐拂来,树影婆娑,不知是什么鸟儿,偶尔怪叫一声,不惯走夜路的人,听了这叫声,一定会惊悚得寒毛直竖。
桂香从不一个人单独走夜路,要是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形,她肯定得吓得尖叫起来。
但今天的桂香却什么也不怕,桂香是经历了大灾难大悲痛的人,神经几近麻木,她心里除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就是牵挂着泥才的安危。
桂香其实不知道小诸葛或者说新四军在哪里,她此行完全是盲目的,她就是凭着一股心气劲,义无反顾地走在寻找小诸葛和新四军的路上。
她虽然不知道新四军在哪里,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新四军一定在山上,这四围最大的山是尖背山,因此,她就朝尖背山走去。
到尖背山要翻过四座小山,虽然山不高,但桂香一个弱女子,身体虚弱,又有伤痛,还是在夜晚,这就非常不容易。
已经翻过了两座小山,再翻过两座小山,就到尖背山了,虽然很是疲累,但她仍没有停步。
身上的伤痛虽然没有那么痛了,但不停的走路,她的下身却痛得更厉害,身上的冷汗不断涌出,每走出一步,她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虽然行路难,但一路上还算顺利,也没遇到什么凶险。
终于最后两座小山也翻过去了,再走,就到尖背山脚下了。
可是,就在她走下山头,正要爬上尖背山时,她踩到了一段软软的东西,等她刚意识到可能是是蛇时,那蛇回过头来,在桂香的右小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桂香只感觉到自己的腿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了一下,吓得赶紧跑开了。
这下她可吓得够呛,身上的冷汗流得更欢,头发尖尖都竖了起来。她平时最怕蟑螂、老鼠和蛇的,尤其是蛇,让她看了都头皮发麻。
她曾看见村里的一个老人上山砍柴被蛇咬了,还没等请来治蛇伤的草药郎中就全身发青,死了。
她听人说老人是被五步蛇咬死的,五步蛇毒性极重,被咬了只要走上五步就死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被五步蛇咬了,要是真被五步蛇咬了,她只怕要死在这尖背山脚下。
但她走了好几步,也没死,只是感觉小腿越来越肿痛,她坐下来挽起裤腿一模,感觉小腿也有点肿。
她不知道自己自己是被什么蛇咬了,如果是毒蛇,毒性重不重,如果重,在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野山上,她也只能等死。
但她不甘心,泥才还在受苦,自己大仇未报,她一定要找到新四军,只要能找到新四军,就能够救泥才,自己的大仇也能得报,哪怕立刻死了,她也无怨无悔。
她放下裤腿,重又站了起来,感觉右腿有点不灵便,但她还是迈开了步,向尖背山一步一步挪去。
尖背山山高林密,遮住了月光,桂香看不到路,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危险,但桂香还是钻进了尖背山。
一步一步挪进了尖背山,山越来越陡,她也累得越来越没有力气,脚痛得也有点站不住,她干脆趴在地上,一下一下朝上爬去。
她爬了许久,不知道爬了多远,也不知道离新四军驻地还有多远,
她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新四军,但她还是一步一步地爬着,不肯停留。
头昏沉沉的,眼皮直往一处合,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眼皮也终于合在了一起,她昏过去了。
“好啦好啦,应该没事了。”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妹子,敢一个人跑到这尖背山来。”
“这妹子被蛇咬了,要不是正好昏倒在我们暗哨的面前,只怕是没命了。”
“是啊,土皮蛇虽然毒性不是很重,但时间久了,救治不及时,也是会很危险的。”
“咦,这妹子一个人跑到我们尖背山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只能等她醒了问她。”
……
这是在说谁呢?我记得刚才是与泥才在一起的,泥才已经被新四军救出来了,还抓住了赵震天和赵德才那两个大坏蛋,我们两人都参加了新四军,正高兴着呢!
朦胧中,桂香慢慢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其中并没有泥才,泥才去哪里了呢?而且,这些人也没穿军服,不像是新四军呀!
醒过来的桂香大睁着眼睛,看着那些陌生的脸,忽然清醒过来,她刚才是做了一个梦,泥才是在她的梦里。
一个彪悍的中年人俯下身子,笑眯眯地说:“妹子,你醒了。”
桂香张了张嘴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费了好大劲,终于说出了声:“我这是在哪里?”
何富昌说:“你是在尖背山上。”
听说是尖背山,桂香挣扎着想起来,身子却软绵绵的,何富昌赶紧按住她,说道:“妹子,你的身体很虚弱,你躺着不要动,有什么话慢慢说。”
桂香说:“是你们救了我?”
一个看起来很文弱的书生模样的人指着何富昌说:“妹子,你被蛇咬了,腿把子肿得水桶粗,乌黑发紫,你搭拌(好运气、含有凑巧的意思)是碰上了我们当家的治蛇伤的技术好,要不,你就危险了。”
桂香很想爬起来给那个看起来很彪悍又很和蔼的人磕一个头,可她动不了,她只得轻声说道:“谢谢你!”
何富昌笑吟吟地说:“不要谢,没事就好。”
桂香转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何富昌问道:“你们是新四军吧。”
何富昌笑道:“你要说我们是新四军也可以。”
桂香奇道:“为何如此说?”
何富昌解释说:“因为我们现在还不是,不过,也许过两天就是了。”
“那你们是……”桂香见他们并不是新四军,没有穿军装,却又身上挎着枪,有的背上还背着大刀,还救了她,奇怪这是一支什么队伍。
何富昌笑道:“我们是抗日军。”
听何富昌说他们是抗日军,桂香就问:“你们也是打小鬼子的队伍?”
“是的。”何富昌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认识易叔吗?他就是来找新四军的。”桂香记得小诸葛临行前说过,他出来就是与新四军联系的,请新四军从小鬼子手里把粮食再夺回来,这些人自称过几天就是新四军,看来这些人与新四军一定有联系,也应该认识易叔。
“易叔?你说的是小诸葛易庆云吧?”何富昌说。
桂香见这人果然认识易叔,连忙说:“是的,他在你们这里吗?”
何富昌笑道:“如果你早一点来,就见到他了,他现在不在这里。”
桂香忙问:“他去哪里了?”
何富昌道:“他回湘北支队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可说不定,也许明天就能来,也许要好几天。”
何富昌知道湘北支队与抗日军联合的事有点麻烦,如果指导员李顺清能够答应周志文的要求,联合会很顺利,如果李顺清还是不答应周志文的要求,联合很有可能会胎死腹中。他虽然恼火周志文的举动,但周志文不是针对他来的,而且他也很看重周志文这个军师,因此,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不知道小诸葛哪天回来,就意味着泥才也不知道哪天能得救,想到泥才身处魔窟,生死不知,桂香的脸色一下黯然起来,明亮的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泪珠。
“妹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上很痛?”何富昌关心地问。
桂香的头在枕头上摇了摇。
何富昌转了一个话题,问桂香:“妹子,你怎么只身一人跑到这尖背山来?这多危险呀,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桂香不抱希望地答非所问:“你们能不能去救一个人?”
何富昌与周志文对望了一眼,问道:“救谁?”
“泥才,哦,就是何其仁,他是东乡的。”
听到桂香说要他们去救泥才,何富昌脸色变了,急忙问“泥才怎么啦?”
见何富昌如此着急泥才,桂香心想,他如此关心泥才,难道他与泥才有什么关系?
于是她就将泥才被抓的事拣重要的告诉了何富昌。
莫说泥才是自己的侄子,就是旁人,依着何富昌那好打抱不平的性子,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但他不能鲁莽,他虽然是当家的,有决定大权,但此事非同小可,救泥才不但要面对乡公所的乡兵,还要面对小鬼子,这就得好好筹划,他不能一言堂,他得对兄弟们的生命负责。
他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周志文,问道:“你看如何办?”
周志文自然知道何富昌的身世,也知道这个叫泥才的年轻人是何富昌的侄子,更何况还能帮他报那害妻之仇,他当然没有二话。
他态度坚决地说:“肯定得救。”
何富昌的脸色渐渐坚毅起来,他俯下身子对桂香说:“妹子,你安心休养,救泥才的事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去。”说着,对周志文说:“走,集合队伍。”
何富昌因为心系泥才,很是着急,没有考虑其他,周志文却心思缜密,忙道:“莫急,先问清楚情况。”又对桂香说:“你把小鬼子和乡兵的具体情况告诉我们。”
桂香想了一想,就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小鬼子大约十来个人,住在大厅前面空地右边的房子里,乡兵也只有十来个人,住在左边的房子里,赵震天和赵德才住在大厅后面的内室,泥才被关在柴房里。”
周志文说:“有了这些情况足够了。”
桂香望着匆匆离去的两人,心里很感激,没想到他们是如此的热心,一想到泥才能够得救,她精神上顿时轻松了许多。
何富昌和周志文来到操场,吩咐人赶紧集合队伍,队伍刚集合好,正要出发,就有人来报告说,湘北支队的人来了。
原来小诸葛紧赶慢赶回到湘北支队跟指导员李顺清一说,李顺清急了,马上说道:“这周志文也真是心胸狭窄,你当时跑了,我们念在你报仇心切没有将你当逃兵,就很看得你起了,如今还拿这件事做文章就太不应该了。”
小诸葛说:“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回湘北支队,好在这次行动也可以顺便帮他报仇,只要我们晓之以理,他应该会同意收编。”
周志文说:“那还等什么?我们尽夜赶过去。”就这样,两人带了侦察排连夜赶来了尖背山。
带侦察排的意思是怕万一谈判不成而周志文又不放陈致远,两下闹僵了,到时好抓住周志文,逼他就范放了陈致远。
见何富昌集合了队伍要出去,两人很诧异,小诸葛问何富昌:“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何富昌说:“去西乡救泥才。”
小诸葛又问:“怎么回事?”
何富昌就将泥才被抓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小诸葛一听,也急了,自己刚出来没几天,却发生如此变故。
他凝神想了一想,泥才被抓是他没有想到的,泥才绝不能出事,出事了他如何面对泥才的父母亲?
可是,如果现在去救泥才,会不会打草惊蛇,影响到抗征行动呢?这不得不慎重考虑。
还有,收编抗日军的事也势在必行,耽误不得,耽误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横生枝节。
因此,他拉着李顺清走到一旁,两人商量了一阵,走回来对何富昌说:“这样吧,救人就让我们侦察排去吧,人多了反而不妙,让小鬼子有了警觉,搞得不好影响到我们的抗征行动,你们看怎么样?”
何富昌瞥了一眼小诸葛和李顺清身后的队伍,见只有十来个人,就指着他们说:“是他们吗?”
小诸葛说:“是的。”
“他们行吗?”何富昌不相信就凭这十来个人能救出泥才,自己可是准备把队伍全拉出去的。
小诸葛笑道:“你放心吧,我们侦察排那可是一个顶俩,再说,我们只能偷偷把泥才救出来,不可惊动了小鬼子。”
周志文也知道侦察排的能力,就说:“让侦察排去肯定行,但是赵震天和赵德才不杀了?”
小诸葛诚恳地对周志文说:“怎么不杀,你放心吧,指导员特地赶来,就是为了让你放心,但是,报仇也不要急在一时,你这么久都忍了,就再忍几天吧。”
李顺清也走过来,说:“我们当初不同意为你报仇,是时机不成熟,现在时机成熟了,我们要从小鬼子手里夺回粮食,这就是个为你报仇的好机会,赵震天两父子死心塌地为小鬼子卖命,是十恶不赦的铁杆汉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但是,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才有把握夺回粮食,也就是说,只有联合起来,也才有把握为你报仇。”
周志文知道,虽然自己身负武功,但要靠他自己一个人报仇,还是力有不逮,搞得不好自己还会送命,他只能依靠抗日军,可抗日军要与湘北支队联合,自己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事到如今,自己再固执己见,就很孤立了,很有可能报仇无望,现在见李顺清也说给他报仇,他心里的那点芥蒂也放开了,就说:“好吧,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小诸葛对何富昌说:“你看怎么样?”
何富昌说:“是不是多派点人去?”
小诸葛说:“你放心吧,完成这点任务,侦察排还是有把握的。”
何富昌说:“那就侦察排去吧。”何富昌知道,自己的队伍只能明刀明枪的干,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救出来,他们还不行。
侦察排救人去了,何富昌解散了队伍,几人就回到了桂香的房间。
桂香一见小诸葛,眼泪就出来了,她说道:“易叔,他们怎么回来了?你们得快去救泥才呀!”
小诸葛对桂香为了救泥才,千辛万苦上山来寻找新四军,心里很是钦佩,他对桂香说:“大小姐你吃苦了,你安心养伤吧,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