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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骇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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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友德道:“突然断了你的消息,听说你在这里,我立马就来了,你跟我回去,这里不能待了。”
蓝澈推门进屋:“进去说。”
友德一身戎装,看起来依旧是个阳光的少年将军,此刻却多了些焦虑与不安,他该是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眼中布满血丝,衣上皆是尘灰。
蓝澈递他一杯刚冲的水镜茗芽: “黎嵘为何突然被召回?”
他接了猛灌一口道:“一两句和你解释不清,这里是陈友谅的老巢,守卫森严,快点,被人发现就都走不了。”
看他被呛,她用拳头敲了他的背一把:“慢点喝,还是没点防备心的,我给你你就接,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谋害你么?”她回身坐下泡茶,接着道:“这一带都是陈友谅的地界,你带着我跑不了多远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好作应对。”
傅友德瞪她一眼,刺一笑:“我死了,看谁会管你。”接着道:事关军事,你和我走了我才能和你说。”
她一副悠闲玩笑的模样:“你们又打起来了?早说过现在不要和他发生争执,姐夫他们现在可好?”
“你还说呢,陈的那些巨无霸船都是你弄的吧?你可要头疼死我们了,前段时日韩林儿封你姐夫做韩宋国的吴国公。就在前几日,陈友谅将徐寿辉软禁,徐寿辉的帝位名存实亡,天完国现在被陈友谅全权操控。你又突然不知去向,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到处找你。”
原来短短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也都在意料之中,不过陈友谅以前从不避讳告诉她这些的,为何突然如此讳莫如深?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中断她与外界的联络?
她咳了起来: “你不知,那些东西,将来会有大用,韩皇帝墨淋鸢这两口子,一个帮陈友谅,一个扶朱元璋,有趣!太有趣了……咳咳!”
“你怎么了?”傅友德搀扶住她。
她颤颤巍巍地坐到床榻上:“我现在的身体走不了,你先回去,通知祥礼进水乡来见我。”
傅友德怒瞪她一眼:“你身体怎么突然虚弱成这样?”
“不知道,近来旧伤疼痛加重,越来越嗜睡,按方加了药量,还是无济于事。”
他压低嗓子,语气听起来依旧是怒火中烧:你不要命了!”
“所以啊!是兄弟你就赶紧把祥礼找来,我有事要同他交代,能捡你能说的说一些么?”
傅友德扶她靠在塌上:“事关战事,没有指令,照理我根本就不该来找你,我也不能替你传递任何消息。”
蓝澈道:“我知道了,你是兵,按你的立场去做吧。”
“真不和我走?拼死一搏,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蓝澈面上依旧是往日里轻松,微一笑道:“闹得人尽皆知,你不怕就此打草惊蛇?”
傅友德道:“你不在乎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
她的眼一瞬间似是柔情,很快又被掩埋入底,变回往常毫无感情的微笑。
“听我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天完义军被陈友谅整顿后现军纪严明、城池固若金汤。他军队手下的龙爷、赵普胜、张定边对他忠心耿耿,即使两个儿子年幼,他还有四个亲兄弟到时都可称王,就算他死,面对的依旧是实力强大的天完义军,甚至会以为旧主报仇的名义不留余力的讨伐你们,元朝廷巴不得义军互相争斗,到时他们再参和进来,更加得不偿失。”
“你可知有多少兄弟的性命折在陈手里,如今他又掌控了徐寿辉的军队,他就是个贼!我们与你的处境不同,陈来势汹汹,上万人的性命我们拖不起,根本逃无可逃。我们能做的只有一往无前摆脱眼前的困境,两军交战无法避免,我走了,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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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漓敲门进屋,映入眼帘是蓝澈惨白的脸:“阿澈!你这是怎么了?我去给你叫医师。”
蓝澈摇头:“休息一会便好,看你火急火燎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刚刚护卫来报,有可疑人进了水乡,现在正挨家挨户全盘搜查,我便来看看你,你可有见过什么人?”
“你兄长呢?”
“他早走了。你放心,水乡守卫森严,一定会抓住可疑人的。”
蓝澈相信这些人根本不是友德的对手,闭上眼,再次虚弱的睡去。
迷糊间是陈漓清脆的话音:“阿澈,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从小我便佩服你,对喜欢之人如此炙热长情,即使他最爱的不是你……但千回百转,你还是凭本事站在了我三哥身边,现在我也要像你一样去追寻我的所爱了,保重!”
蓝澈醒来果然不见陈漓,护卫将领不肯透露只字片语。她感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差,为了能快些好起来,终于愿意配合医师安心养病。
汉阳城外,傅友德在蓝澈的宅子等了许久,见到祥礼:“你可寻到了阿澈?”
“还没有消息,天完义军要与张士诚联盟,都在张罗着徐寿辉女儿与张士诚儿子的亲事,没人理会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管好小姐手下的军队,随时待命等小姐回来。”
傅友德问道:“他们两家要结亲的事,陈友谅怎么看?”
“陈友谅自然同意两军联盟结交亲家,只是徐寿辉的女儿终究不与他一条心,想来这个婚事他不大热心。”
“那他应该很快就要热心了。”友德微挑眉。
“您就别担心了,我虽不知道小姐在哪,但小姐是被陈友谅带去养病,很多事他还需要小姐帮忙,她不会有事的,祥礼先告退。”
祥礼已走出外门,傅友德似纠结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
“阿澈在沔阳水乡,她命你速去见她,有要事与你交代。”
祥礼回身回了个礼:“那我稍做准备即刻出发,傅将军,此处是陈友谅的地界,十分危险,陈友谅若是见到将军绝不会放过您的,请快些离开罢。”
傅友德奇怪祥礼的淡定:“你知道她在那?”
“当然不知,不然祥礼早跟过去了。”
“她看上去不太好,你速去看她。”
祥礼道: “我知道了,小姐的身体适合静养,不宜再过多劳心。”
傅友德焦急道:“那便想办法带她回定远,随时飞鸽联络我,我即刻带人接应你,一定要带她走。”说完带上斗笠,闪身离开。
祥礼摇头:吴国公并未下过任何指令,傅友德来此,定是擅自行动。每次他在自身的处境与蓝澈之间,他都会选择蓝澈,却从不肯认清心意放下故人,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从自己的执念里走出来。
陈漓冲向汉阳王宫大殿,朝会上徐寿辉与陈友谅、黎嵘皆在,众人正商议张仁与徐寿辉之女的婚礼事宜,大伙见了陈漓,都讶异的看向她。
陈友谅蹙眉道:“阿漓?你既担沔阳城主职责,不在沔阳好生守着乡民,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毫无规矩,还不退下。”
她跪下行礼:“小女陈漓,拜见徐皇、平章。小女有一事相求,若徐皇不应,阿漓只能长跪不起。”
徐寿辉欲开口,却被陈友谅的气势震慑,他只好不知所措的望着,黎嵘紧张的看着陈漓,示意她听话退下。
陈友谅盯着妹妹好一阵沉默,呈危压态势,众人见了都不敢作声,上百人的大殿内静得都听得见殿外屋檐上的风铃随风飘摇之声。
兄长语调里没有任何感情,旁人听着都感到不寒而栗:“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是什么吗?即使你是孤的妹妹,孤也绝不饶你。”
陈漓义无反顾: “阿漓愿承担一切后果,因为阿漓知晓此事若不争取,定成终身之憾。”
陈友谅神色阴沉: “那你便先去领二十军棍,以抵你擅离职守与擅闯王宫之罪。”
陈漓再次一拜,毫无畏惧: “谢平章!”
徐寿辉同情道:“陈平章你这是做什么?军棍是按狼牙刀的构造所制,棍上满是针刺倒钩,就是精壮男子,挨二十棍半月下不了地,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是你亲妹子!阿漓,你有何委屈?说与我们听。”
“阿漓是为张仁与徐公主议亲之事而来,可否……可否……”她突然拜倒:“阿漓与张仁,早就情投意合,私定终身,请徐皇成全。”
陈友谅怒道: “够了!不知廉耻。你以为军令是儿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此任性妄为,人人若像你,岂不乱了套?来人!拖下去打,打到她清醒为止。”
一个声音响起:“我替她。”
她看了站出来的黎嵘一眼: “不就军棍么?我挺得住!兄长治军严明,于公,陈漓擅离职守有错,于私,我为我们能在一起做过努力,我知此事为难,可我无愧。”
“你!”黎嵘欲上前阻止,陈友谅此时却走近他小声道:“你若多发一言,孤便亲自动手。这般不知轻重不守规矩的妹妹,不要也罢。”
黎嵘的手在袖中颤抖,愤恨道:“她是你亲妹妹!”
“正因为孤是兄长,才要严加管教,小子,从前是小看你了,告诉孤,你想做什么?”
“……”
陈友谅行至正在行刑的陈漓面前,她身体很快被打的皮开肉绽,仍强撑着一声不吭,不服气死盯着兄长。陈友谅挥手让他们停下:“你向来识大体,却不想这次如此愚昧,哥哥很失望,告诉哥,是他先招惹你的么?”
陈漓满是血痕的胳膊强行支撑起身体:“三哥,我们是两心相悦,你明白的。”
陈友谅蹙眉: “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孤实在是匪夷所思。”
“哥你一定懂的,你也有心爱之人啊!”
“那又如何?天下与一个女人之间,我不会选女人,天底下任何男人都会做同样的选择。这个张仁也一样,你看看,你受苦受难,他可有为你说上一句话?”
陈漓仰望着他痴笑:“我爱他从不是因为他能为我做什么,我好好爱他便好,否则那不是爱,那就是依附、是交易。我终是明白阿澈为什么总是那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你了,还有嫂嫂……你不配她们对你真心。”
陈友谅微楞,但仍不屑的望了张仁的方向一眼:“他又配得多少你的真心?你现在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我不与你计较,若是耽误了我军与张士诚军队联盟,拿你是问。”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同意我与他在一起?”
“给我一个非他不可的理由。”
陈漓沉默,陈友谅转身欲走,她突然想到什么,不顾疼痛突然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疼到要昏过去,在他耳边言语急促的小声道:“三哥,你不是想与张士诚联盟吗?若是徐皇与张士诚结为秦晋,难保他日徐寿辉不会联合张士诚除掉哥,若我嫁,那就是哥哥本人与张士诚的联盟,不管他日你是否在天完义军,这份关系永远都在。我一定会协助哥哥!”
陈友谅甩开陈漓的手:“自作聪明,我绝不会让你掺和进来。”陈友谅何尝不知其中厉害:杀倪文俊之后,这次又是一条艰难抉择,但不是在选择走哪条路会更好,而是在替妹妹选择哪种不幸。阿漓从未忤逆过自己,这次定是动了真心,而陈友谅的宏图里,最后可没有张士诚张仁这些人的存在。
陈友谅恢复往日的微笑: “小妹不懂事,是友谅做兄长的管教不严,让各位见笑,日后定严加管教。张公子,你可有话要说与小妹?”
黎嵘深吸一口气,毫无感情:“我对陈漓姑娘的照顾,只是尽职,并无他意,姑娘莫要误会。”
陈漓道: “你现在与我说是误会?你说过护我一世安稳、赠我缠臂金、要我等你,都是误会?”
在场一片窃窃私语,《定情诗》中言: “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别的也就罢了,缠臂金是绝对的定情之物,不是相定终生的恋人绝不会相赠。
徐寿辉叹了口气:“既如此,便是心上人,小女无福,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件善事,平章,就随了他们的心意罢。”
陈友谅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岂是说换便换,您是公主父亲,理应为公主长远考虑,徐公主为此沦为笑柄,今后如何自处?”
徐寿辉温和道:“平章妹妹嫁与张仁,两军同样是结为亲家,朕不反对,能成全一对有情眷侣,公主也不会有异议。”
一旁的陈友仁看不下去站出来道:“平章,阿漓也是我妹妹,为了军纪这般对她一个女子实在太过苛刻,我们如何向爹娘交代?徐皇既已同意,允了这门亲事有何不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违抗军令就得受罚。你不如问问张公子对此是何意见?”
黎嵘一言不发。
陈友仁见他如此,也生气道:“张公子,你这样,很难让我们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婚姻大事非儿戏。平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黎嵘落寞道。
陈漓身心俱痛:“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徐寿辉道:“张公子才刚到就与我们议事,一路舟车劳顿,今日累了,不如亲事改日再商议罢。”
众人一动不动,还是陈友谅说了一句:“今日到此。”才缓缓散去,黎嵘从陈漓身边走过,始终未看她一眼。
陈友仁心疼的抱起妹妹离开:“阿漓,别怨你三哥。”
蜷缩在哥哥怀里,陈漓闭眼,终于流下泪:“五哥,你说,从前都是对我最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阿漓也要为自己打算,三哥从前对你寄予厚望,我们几个哥哥舍不得你吃苦,将你留在沔阳。世间百态复杂难理,你涉世不深,定要用心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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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茂才以张仁老同僚的身份进客署院,来了好一会,黎嵘老半天没反应,老康一把扯过他手中的布条。
“家里人叫你七日后成婚?”
老康道:“怎么了?这可不像你,这般不知变通,家里人知道了可不会高兴。”
而他只有一句:“我不能娶陈漓。”
黎嵘环望周遭无人,凑近他小声严肃道: “这已不是一个人的事,我虽不知你们要做什么,也猜到大半,陈漓今日闹到大殿上来,现在人尽皆知,徐寿辉是不会将女儿嫁与你了,你也只能娶陈漓。”
“不行,蓝姑娘不在,我们不能擅自做主。”
“阿澈是个明白人,不会与你计较,你只要记住阿澈真正帮的是谁、又是谁派我们来的。”
“我与你不同,我从小便长在苏州府军营,在我心里,蓝姑娘永远是我的少主,我只听从她的指令。”
“时间来不及了,蓝澈的身体你也看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家里人的命令。除非你背叛家里人,若你叛变,以后哪支义军还会收留你?想想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战场上那些枉死的兄弟,还有你少主蓝澈的一身伤病。要再这样优柔寡断,不管是抱负还是复仇,你一件都实现不了。”
黎嵘沉默不语,记忆里的苦难与仇恨笼罩着他,底线与道德又在内心挣扎,两端情绪在心底互殴。
老康不忍,拍拍他肩道: “安排缜密些就是了,别让无辜之人受伤。”
接着黎嵘冒雨站在陈漓住处站了一天一夜,见不到陈漓,担忧得急火攻心,吐了血还继续淋雨站着,陈漓见他如此便见了他,他细细与她说了大殿上的情形,一切是受了她兄长陈友谅的胁迫,自己是为她性命着想。
于是二人手拉手跪在王宫外,表面是跪徐寿辉,实际上是为了陈友谅能点头。
滴水未进跪了三天三夜,这三日里的天气虽不像戏文所描述的一跪就下雨:白日晴空万里,夜里不冷不热,但陈漓本就有伤,她靠在黎嵘身上,几度昏死过去。
陈友直看不下去曾偷偷塞药和吃食给他们,他俩也不接。如此举动引来不少围观者,现在满城皆知陈小郡主与张公子的事,都在猜测陈平章何时会同意他俩的婚事,好事的甚至玩起了押宝。
陈友谅依旧不理睬,几个兄弟轮番劝陈友谅这是何必。平日里陈友谅治下极为严厉,这才使天完军队成为各路义军中的翘楚。张定边私下与人闲聊时悄咪咪的道:“蓝姑娘在就好了,平日里除了她,没有人能随意改动主公的决定。”
朝阳再次升起,两人终于互相搀扶起身,一起拜天地,拜彼此,天地与在场的人见证他们的誓言。
陈漓道: “你怕死吗?”
黎嵘摇头。
陈漓拔下发簪割破自己的手腕,黎嵘也照做,两人静静相拥,两人的血迹交融而汇,缓缓流下台阶。
陈漓很快昏过去,黎嵘也渐渐意识模糊,恍惚间他见有一群人将陈漓从他身上拉走,并狠狠的踹了他一脚,他趴倒在地,向她离去的方向伸手:“阿漓!就这样结束,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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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黎嵘一睁开眼,便是陈友谅的声音,陈坐在大厅主位上,自己则躺在地上,手腕被随意包扎了一番。
“阿漓,她可好?”
“不知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成了个疯子。你俩要寻死尽管去,你们这些公子小姐们,知道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么?”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凭什么这么说她?正因为她不愿让你为难两军结盟之事,不然我们大可一走了之。”
“原来这是你和她说的理由?有意思。”陈友谅慢慢从平静微笑变成了狠厉。
“张仁不明白,平章为何总是用阴暗的想法揣测一切。这世上只有我懂阿漓,阿漓最需要的也是我。张仁是真心实意求娶阿漓,真心实意让两军结盟。”
“行了,天完可不敢再怠慢公子,孤叫人送公子先回去休息罢。”
他被人请走后,陈友直走出来递上一杯茶给兄弟陈友谅:“我看这张公子一表人才,同我们阿漓也是真心,与我们的联盟计划也不冲突,也许是缘分命数,随他们去罢。”
“我考虑过把阿漓嫁给他,不过稍加考验,他俩如此激烈的反应,倒让我需斟酌。不能在一块便活不下去的男女你见过几个?极有可能是假的。”
“你没遇见过不代表没有吧……年轻人嘛,这种事越反对越来劲,他们觉得那是捍卫他们的感情,伟大得很。早就失去理智了,你要是再反对,他俩会干出更疯的事来。”
“别忘了,我若真的多么反对,他就根本就见不到阿漓。如今这般寻死觅活,想做什么?”
“不过小儿女的情爱罢了,都是有身份的,像他说的,他们也是想这段姻缘得到大家认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
陈友谅让兄弟退下,侍从进来点上静神香出去,心中烦闷才上眉头,差人进来听吩咐,欲将蓝澈叫来,才想起她不在。
全城人都认为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无情兄长,她若知晓此事,定会和他一样有疑心,这才发觉很多时候即使有了主意,而她不在,他总是十分焦躁。
他对侍从挥了挥手: “传张定边过来。”
翌日,黎嵘在客署得到消息,陈友谅同意这门婚事,定在三日后的八月十五在黄州举行送亲仪式,将新娘送到浙广张士诚处再正式举行婚礼。
黎嵘接到朱元璋的消息要求安排在河岸九江口送亲,陈友谅同意了。期间发生过一点小插曲,张定边直言对婚事的不满,质问陈友谅原本还反对,现在为何不坚持原来的观念,任由人对抗挑战军令的权威。这让陈友谅在众人面前大失颜面,最后被陈降职收了帅印,轰回家中思过。
送亲当日一派喜气,陈友谅和几个兄弟亲自送亲,城中不少老百姓和城卫来看热闹,感叹有情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黎嵘本就在天完义军里待过,与军中兄弟尤其是沔阳来的兄弟们关系极好,人人皆十分欢喜,唯独陈友谅依旧无甚情绪。
新娘送上喜船后,黎嵘下船向陈友谅行礼敬酒,陈友谅并未接酒,只微一笑道:“此去经年,姑娘已嫁张公子,公子今后必要好生对待。”
“我会的。”
“那便好,莫耽误吉时,启程吧。”
黎嵘道:“舅兄真的不喝妹夫的这杯酒?”
“不敢当。”陈友谅依旧微笑着,也不接酒,任由他尴尬的弯腰举着许久。
黎嵘干脆将手中的酒喝了一半:“今后便是一家人,平章与我共饮此杯,今后两军也如此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听起来是陈友谅实在没有道理不喝这杯酒了,但他依旧不动,只道了句:“张公子情深义重,先夫人病逝伤心欲绝,不惜顶撞父亲,放弃军权独自远走江湖。那么公子定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孤自是放心的。”
陈友谅的话让黎嵘心中一惊。黎嵘本将药抹在杯口,哪怕他沾上一点也会中毒,现在陈友谅碰都不肯碰这个酒,计划如何进行下去?
只好用另一个办法赌一赌了。
他亮出一物件: “平章,您看。”
陈友谅厉声道: “从哪来的?”
叫他如此反应,黎嵘松了口气,微一笑:“不妨借一步说话。”
陈友谅果然配合了,张仁一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二人单独远远的避及人群,黎嵘原本摊开的手掌迅速合上,陈友谅回避不及,飞钉一弹,一抹血色在空中洒开,与此同时黎嵘手中酒杯摔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响。喜船内的护送士兵迅速拉弓准备射箭。
“主公小心!张仁!你卑鄙!”赵普胜赶忙布阵准备应敌,恐有埋伏,没人敢轻举妄动靠近他俩。
陈友直大惊:“排兵!赶紧通知张将军!”
“哥!”一身着白衣的女子朝他们奔来,在场宾客路人正对此变故大惊失色,再定眼一看女子:这不是陈漓是谁?那送上船的新娘是……
黎嵘见了也惊讶不已,回头看了一眼喜船,再看向陈友谅,俊眉微蹙:“原来如此,你也一直在骗我。”
陈友谅将黎嵘顶翻在地,忍着伤口的痛拔剑抵在黎嵘胸口:“我的人你一个也别想碰。阿澈现在在哪?”
黎嵘继续刺激他:“实话告诉你吧,我叫黎嵘,这一切都是家主的安排,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陈友谅只觉头晕目眩,陈漓赶上前来扶住他:“哥!你怎么样了?”
陈友谅瞟她一眼: “你怎么出来的?快回去!”
“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张仁,你为何要伤我哥?”
黎嵘甩出狼牙刀: “阿漓,对不住了,我本真心娶你,你若还愿意跟我走,到我身边来。”
陈友谅道: “傻妹妹!你还没看出来么?你以为他喜欢你?这人是个骗子,他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陈漓这才发现四周黑压压的全是朱字的义军旗,只听见黎嵘冷漠道:“陈友谅!韩宋吴国公朱元璋的军队早已将这里包围,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你若降,我饶你一条性命。”
“什么吴国公李国公,昔日元廷十万大军来袭,孤都未曾降过,今日岂会降你们这帮杂碎!”
“你已中了透骨钉,撑不了多久的,我们赢了。”
陈友谅抽刀站起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沾着血迹的一缕碎发随风拂过,凌厉的眉宇间透着不容亵渎的王者之气:“败我?还轮不到你。”
此时水中突然翻出一条条巨大的战舰,如蛟龙出海,炮筒弓箭一应俱全,呈摧枯拉朽、万马齐喑之势,人站在面前如苍穹一粟,与螳臂当车无别,黎嵘认出主战舰上是陈友谅爱将张定边指挥,原来陈早已有埋伏,在这个庞大如怪兽的战舰下,今日在场的兄弟们都将死路一条。
死寂的沉默。
黎嵘突然一把拉过劫持了陈漓:“都别过来!”扯陈漓一步一步退往船上。
体内暗器使陈友谅痛不欲生:“阿漓!”
陈漓含泪道:“哥!不必管我!”
“阿漓,今日你若死,为兄定为你报仇!众将听令!开战!”
尸横遍野,朱军里外突围,不战则死路一条,皆浴血奋战,朱元璋又再次增加外援亲自督战,这场大战连续了两天两夜,两败俱伤。
——沔阳水乡——
一全身是血的天完军护卫冲进来,找到蓝澈: “蓝姑娘!您快些出去吧!救命啊!”
“何事?你怎么了?”
那人猛吐口鲜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但: “我们与朱元璋的军队交战……中了埋伏……漓姑娘没了……主公受了重伤,如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