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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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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从来没睡过这么沉这么久的觉。中途醒了几次,每次都是黑的,若不是因为依稀能看到卡马木桑笔挺的鼻子,我一定会以为我失明了。
还是先前那个小姑娘最后把我们叫起床,让我们自个儿梳妆打扮一下就去侧厅吃早饭。
她也和我们一块儿吃早饭,坐在小桌前边儿。吃的是鸡丝拌面皮——我其实是吃不出鸡肉和别的什么肉的差别的,只是觉得这玩意儿虽然咬起来有点费牙齿,但绵中带点脆,咬下去蹦出咸咸的汁水,还带着点呛,实在是好吃得不得了。这玩意儿黄绿相间,间杂着白色,我只道是三种食材,直到咳嗽得四处找水,才晓得原来这干干净净的绿丝就是那呛人的来源。
我更喜欢的是那碗疙瘩汤。在师傅那儿也不是没吃过这汤水,只是滋味却差了个天上地下,不同于师傅那里的又稠又咸,碗里除了面疙瘩就是粗粮面。这碗疙瘩汤带着浓郁的膻味,疙瘩一口咬下先是感到几分弹牙,接着便开始快速的化成一滩稠汤,中和了一番清淡的底汤,吞下后满口都是新鲜羊肉的味道。一整碗下肚还意犹未尽,却看那小姑娘喝了两口便放下汤匙,说自己已经饱了,抱怨自己每次都忘了不要乘太多。
我羞得满脸通红,把碗放桌上,低着头玩儿自己的手。
要说自己哪里能比得过这小姑娘,也就只有这双手了。师傅一直教我们在拨琵琶前戴好保护手的东西,在寒冬要算着时间把手放进热水,要在手上好好抹羊脂,坚决不能生冻疮起裂痕。虽然不是什么指如削葱根,我们好歹都有双白白净净的软手,指甲圆润透明,也没有半点老茧。
果然如师傅经常教导说的不能因为自己的懒怠而感到欣喜,正当我感叹这样的日子真的好,我们就被那大胡子叫去了主厅。他坐在垫着垫子的木椅上,面色凝重。
“午后跟着我出去一会儿吧,”他停了停,“你们也是...姐妹情深啊。”
闲着簇成一团聊天,慢慢盼来了午饭。午饭不仅有在师傅那儿难得一见的蒸饼,还有一碟炙羊肉,一大锅荠菜羹,一盆白鸡,一碗小菜。蒸饼这东西我倒是尝不出什么味道的高下,都是外脆内软,没什么味道。剩下几种我们常吃的也只有荠菜羹和小菜,荠菜羹的味道很微妙,芥菜微微带着点咸味,横在不知道熬了多久的又黏又稠的吸饱了水涨得浑圆得裂开的黄米中——第一口喝下去只觉得味道不错,就没什么别的想法,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黄米中有些好像不够绵软,特地挑出来细细咬才发现居然是肉末。
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鹅黄夹着翠绿的衣裳,她先是问我们这羹味道如何,还没等我们回答,就绽开一个笑,语气有点得意:“这是我熬的粥!这黄米我足足泡了半个时辰,里面还加了精盐和猪油!这时候我就去把羊肉剁成碎末,上边儿撒上胡椒去了腥膻,然后才放到水中去煮,煮到一半还扔下去了姜片,等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羊肉捞上来等着放凉。接着这水还不能倒,得全放到土砂锅中点着小火继续慢慢煮,估摸着时间把泡好的黄米放下去,接着赶紧添柴扇火,待闻到米香味了就赶紧把火扑小,这时候这黄米应该就开花了——一边煮一边拿筷子搅,还得抽空把冷了的羊肉加进去继续煮到滚烫!然后加一滴豆油,扔进去芥菜——芥菜也是我提前洗好腌过的,闻着香味把锅端起来,再最后撒上点盐,放上桌来——”
我们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粥比先前的味道更鲜了几分。
“唉,主人他们一般都不许我弄菜招待客人——还好经常会有你们这....”她自觉言语不妥,仓促的闭上了嘴。
小菜就比较平常了,就是煮熟后捞起,若说区别,可能也就是菜比较鲜嫩,吃起来口感比较好——然而我却吃不惯,大概是因为里边儿加了芫荽。以前师傅也给我们买过芫荽,说调调口味,结果包括我在内的一半人差点没把这东西吐出来。炙羊肉也是以往过年时才能尝到的美味,外焦里嫩,表皮金黄,要沾着胡椒和盐往嘴里送。白鸡据说是大胡子亲自做的,是他到处游走融合了多地菜谱自创的一道菜。与我们这边做法相差巨大,是把鸡直接拔毛开肚,漂尽血水,按着结构大卸八块,和着枸杞大枣蘑菇在土锅里熬到刚刚熟,加上调料香料全部捞起放凉,然后淋上酱汁香醋,撒上盐和胡椒,还得装模作样的摆朵花。
我们都吃的很慢,把一桌子菜给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就由那小姑娘带去大胡子那里。
他坐在椅子上,没多说一句废话,叫我和苏努尔两人留在屋子里,要带着其他十三个人去别的地方。不知道为何,听罢这话,我突然感到一阵胸闷,还刷的掉下了眼泪。我们十五个人你抱抱我我抱抱她,再互相开了几句玩笑,就挥着手再见了。
我和卡马木桑从记事起就从来没分别过。我坐在马扎上,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也不知道干嘛,只能左瞅瞅右看看,数数柱上有几朵雕花,偶尔回答两句苏努尔的话,跟她笑笑,也不知道能干嘛了。
天慢慢黑了,宽广又安静的宅子又渐渐恢复了人气,小姑娘的喋喋不休,混着锅碗碰撞的乒乓声,把我俩从空洞中拉了回来。
小姑娘一蹦一跳:“夫人说老爷不在家,你们也就俩人,也难得专门去一旁吃——干脆一道过去吃。”
见我俩没反应,她狠狠皱了皱眉头:“快过去谢谢夫人然后好吃饭啊!”
我俩相视苦笑一番,跟着她走去前厅学着给夫人道谢,待夫人拦过我们再坐上桌子。
小姑娘道:“没回老爷不在家,我就可以陪在夫人小姐身旁吃点好的,要是老爷...”
她又自知失言的闭上了嘴,掰下一块馍塞到嘴里。
这一餐的味道我却不记得了,想来应该是无比美味,那些食物也该都是些难得的鱼肉果粮,只是心中全是杂事琐事,竟然也食髓知味。唯一记得的是碗里硕大的一整个完整的鸡腿,是夫人夹给苏努尔,她推说不爱吃鸡肉,然后弄到我碗里的。
苏努尔长得好看,舞跳得最好,弹得一手好琴,汉话说的流利,是师傅最喜欢的一个,对夫人的问题也考虑一下就全回答——也难怪讨夫人的喜。
我被自己有点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继续呆滞着目光夹菜。
饭后她拉着我的手,弄得我莫名其妙,任由她叹口气又把手摔下,有点责备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