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章 ...


  •   第十章

      事不宜迟,封疆将自己近期遭遇删繁就简地同怀阳公主倒了一通豆子。

      怀阳公主一边听他说,一边带着封疆往亭子里走,她点了点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继续说,听到他被萧雪河困在这梦境,不由得轻轻笑了笑,感慨道:“雪河儿的天赋倒要比阿绸好上许多,可惜了。”又听到老鬼种种,颇有兴致,“说起老鬼,昕儿你倒不是第一回见,你还小的时候,咱们途径萧山,你便同我说那边有个叔叔在喝酒,可我往车窗外一看,天地无涯,白雪莽莽,什么人都看不见,唯有怜光发出了一声剑鸣,我便猜你是大约看见他了。”

      怜光是怀阳的一双对剑,她天生病弱,双唇常年比同指尖一样病白,观剑天赋却惊人,为了承接剑主一位只能另辟蹊径,修心剑,以剑阵行,她虽是行剑人,但这双对剑却常年为邱无意所持有,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上一代的剑主其实是她同邱无意互为表里。而封疆如今所持有的三十六道剑影,便是她的遗留。

      封疆愣了愣,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阿娘看不见他吗?”

      怀阳道:“生死皆有边界,活人与死人又怎会相见。只不过我幼时体弱,几次险些夭折,便也就像你这样,在梦中见了他几面,得了一些传承。”她微微低眉,颇有些忧心:“你问我阿绸来历,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是我去后,她出了什么事?”

      她同萧红绸素来要好,深知好友秉性,难免有此一问。

      封疆将自萧雪河梦中所见的那场母子争执转告给怀阳,道:“老鬼同我说,绸姨是巫族的人,说你有意将两族仇怨在你们这代终结。我知道绸姨身世必定不寻常,我翻阅过族中典籍,我知道巫童在更北的天疆,我们守在北境,也听闻过彼此的宿怨,但对此始终没有实感。我很明白,我是剑主,比起这仇怨,更重要的是如何将无道拒之城外。但没有人告诉我,这无道究竟从何而来,而这仇怨里似乎还藏了更多的东西。我不明白,娘亲,我为此而来。”

      天疆在北境城以北,有人集群而居,同北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传闻中这个族群长于巫卜,能通鬼神,而在这样不与外人交涉的族群,掌握着术的巫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可想而知。

      古文里说,巫能贯通天地,以神仕者,掌三辰之法,以犹鬼神示之居,辨其名物。

      而他初见老鬼,对方也曾在言语中提及,他说,旧时代里,剑主剑指天地,巫族术法通天。

      这可不是普通能用得上的修辞。至少封疆就很明白地认识到自己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凡人,除了手里的天罡稍稍给他加了些不想要的责任与威能外,他同北域这许许多多的百姓一般,没有任何差别。

      怀阳怔怔望着他,良久,惆怅地叹了口气,她语调温软,透着哀愁:“昕儿长大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头,此刻在她眼中的封疆,俨然已经是他在外界时的模样,他的外表因承接天罡剑魂而永久停在了少年,身板哪怕长开,却依旧有些不合年龄的薄弱。

      他的时光永远停在她离世时的模样。

      “是阿娘不好,我总想着我们能在这一代将这一切结束,总想着不让你同雪河儿受那么多苦,最后却还是累你们受难。”

      封疆打断她:“这跟娘亲有什么关系?这剑是我接的,没有人逼我,能够亲手守护北境,这难道不比躲在他人背后,生死却为他人所控强?”他看着怀阳,“阿娘,我时间不多了。”

      怀阳叹息着摇头道:“事及隐秘,你绸姨的身份只能由她自己告诉你。有些事情,提起太过伤心,我不曾问过。但我只是模糊地感觉,她在天疆的时候,应该同中心十分相近。”

      “听懂了?”

      她话方说完,去看封疆神色,便看他皱着眉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茫然,霎时又被他逗笑了。

      封疆点头:“听懂了,但毫无用处。”说的都是他猜到了,全无用处。

      “你哟。”怀阳掐了掐他的脸蛋儿,又收回手,有些为难。“至于阿绸说的……她会害死我,你确定这是她亲口所说?天生夙敌一说,我也是第一次听。毕竟,自从封镜死后,虽说血仇不共戴天,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向没有交集。阿绸已经算是我所接触到唯一一个与巫童相关的人。”

      牵扯到自己,她脸上的茫然与封疆如出一辙。

      怀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抿了抿嘴,“为娘这个身体你是知道的,哪怕没有承接怜光,我也不能长寿,怎么也怪不到你绸姨头上。可你绸姨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那肯定就是在她的认知里,承接了天罡剑魂的‘你’无法跟雪河儿共存,一旦二者共存,誓要去其一。毕竟你俩之前搁一起长了那么些年,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当时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那你看雪河儿离开北境这么些年,有什么变化没有?”

      封疆思忖片刻:“他上次回来,病得快死了。”

      “哦?”

      “他这次回来,我快死了。”

      “……”

      说到此节,封疆不免有些恼火。他翻起旧账就是向亲娘告一通黑状:“他当年话都不说清楚,撂了摊子就往锦扬去了,是,病公子手眼通天,富甲一方,我坐在北境城门口都听见他的大名,听得我还以为他去到那边过得有多好。结果两年前回到北境,他病得就差那一口气了!要不是谢爷爷来得及时——”

      封小侯爷说不下去,漂亮通透的琉璃目简直像要烧起来似的:“我现在明白了,他大概是听了绸姨的话,觉得自己终于命不久矣,祸害不到我了,于是才来见我最后一面。”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又冷笑一声,“你说他可笑不可笑,我要他来见我这最后一面?”

      封疆几乎一口白牙咬碎,“谁稀罕他来见我最后一面——”

      怀阳心疼极了,她的昕明儿由小到大都是整个风南至北境的宝贝疙瘩,又怕疼又怕苦,向来是搁在心尖尖上千娇万宠的,几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那后来?”

      封疆告完黑状心境平和许多,道:“他来了一趟,住了一些时日,病又好了,跟我吵了一架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们当时不欢而散。封疆堵着一口恶气,自然不会去计较萧雪河去向,更不会去想,他究竟为何来了又走。

      封昕明当然可以为了哥哥的不告而别而大动干戈,但封疆不可以,北境侯总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为了一个萧雪河就将日程搁浅。

      ——无论这背后有没有隐情。

      而这一次死里逃生,跟着萧雪河做了太多光怪陆离的旧梦,也令封疆格外疲惫,人一生为何要有如此重的心事?一事一事又一事,层层叠叠,叠得封疆心力交瘁。

      “然后……在我将死前,他又来见我最后一面了。”

      “他来得刚刚好,来早了我肯定不听他说话,来晚我已经没命了,可不上不下,却又把我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梦里。”封疆看向他的母亲,“这就是阿娘你们去后,我所经历的第一个十年。”

      封疆道:“在那梦里,绸姨说我们是天生夙敌,注定背道而驰。可阿娘,两年前若雪河儿没有回来,他就死了。若前些日子,他没有回来,此刻我已是城外无名氏,无道暴桀,怎会给我留个全尸?”

      他将这旧事抽茧剥丝,心绪虽说愈发安定。可一想自己此刻连怎么从这梦里出去都不知道,又不免恹恹极了。

      怀阳一看他神色,便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你既然都想好了,怎么还在这里呆着?”

      “啊?”

      “你方才不还同雪河儿一块回来,梦中你也不敢去见他,待你醒了,你待如何同他论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