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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第九章

      天地倒转间的眩晕让封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他又出现在了那年的风南小城。

      天色将沉,街上行人却异常的多,处处是是张扬喜庆的红,地上还洒落着不少红纸。封疆四处张望,这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不少摊位上挂着做工精巧的花灯,游人不绝,热闹极了。

      封疆手里拿着花灯,身边却没有人。

      风南是水乡,依水成街,他找了个堤岸,借着河上莲灯暖黄的烛光,皱着眉照着影子看了看,水中的孩童眉目幼稚,还未染上日后的风霜寒雪,一派天真。现在的他大概是八岁?还是九岁?

      这是哪年上元?他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封疆看着手里提着的花灯,这年跟着他出来的人是谁似乎没有悬念。
      ——反正肯定不会是跟爹娘出来的。自从封疆年岁稍涨,此等佳节,邱无意就会想尽办法将他支出去,独自讨他娘的欢心。

      站在堤岸边毕竟危险,他走了几步,上到渡河桥上,站在河道边上苦思冥想无果,正想打道回府,手又一把被人捉住。

      “阿昕!”少年一身青衫,他这时身量拔高得快,不过虚长封疆几岁,此时已隐约有了青年的风骨,他玉白的脸上沁出细汗,显然是刚刚大步跑过一阵,他一边喘气,一边不掩焦急道,“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了?不是说好在旁边等我吗?人这么多,走散了怎么办!”

      ——哦,是跟萧雪河出来的。

      明明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身体却十分自然地扶了他一把,嘴上更是乖巧地应道:“怎么会!我都这么大了,走散了也可以自己回去。”

      封疆瞬时间就反应过来,这个梦境里,有萧雪河的意识存在。

      他又在做梦了。这梦境本就依附着他而成,这点无可厚非,但这么短的时间内频频造梦,这说明什么?

      或许,萧雪河身体损耗程度远比他所知道的更恶劣。

      他目光一转,看到萧雪河手里提着两三个样式精巧繁复的走马灯,顿时无语:“怎么又这么多!”

      萧雪河抓着他的手,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缓声道:“上元佳节,我家阿昕当然要提这街上最好的灯,我不知道你今年想提哪种花样的,就都带过来了。”

      封疆记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说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这梦却帮他又重复回忆了一次。

      “我一个人怎么提这么多盏花灯……”

      梦里的小封疆顿时也有些懵,他瞅着这些花灯,看着桥上不时来往的行人,挑着几个没有伴的姑娘,将这些灯笼送了出去。

      他年纪小,又生得一副玉雪可爱的好皮相,眉眼弯弯看着人的时候不说话,都人心都不由软了几分,更何况跟在一侧的萧雪河同样风神玉骨,相貌天成,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公子。接了灯的姑娘目光期期艾艾,可萧雪河的目光却始终紧紧跟在封疆身上,不曾回转。

      待封疆将萧雪河手里的灯都送出去,猫儿眼又滴溜溜一转,睨视萧雪河,恨铁不成钢,十分不满意:“你不顺便同姐姐们搭话,盯着我看做什么!”

      他手里只剩下一盏绘着英雄演义的走马灯,伴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画布上的人物跟着变动,这显然就是今年最喜欢的灯了,跟萧雪河猜测的分毫不差。

      灯下看人,自然要比平常更是醉人,回忆也自然比现实更令人沉湎。

      萧雪河贪婪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比起任何时候,都更要思念着这个人。他太想他了,想这个无忧无虑的、与他毫无隔阂的阿昕,想到几近心碎。

      他忍不住伸出手,就像记忆里一样将小封疆抱起来,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些重量了,北境侯待封疆教习上本就抓得紧,这个年纪的小封疆其实已经不多乐意被人抱了。

      小封疆挣扎了两下无果,也懒得动了,逆来顺受地晃着脚坐在他怀里还眼巴巴地抓着走马灯,“哎……我的灯!”

      梦里的萧雪河怕他摇摇晃晃烧到自己,点了点他的额头,又把灯拿在手上,没好气道:“小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找你半天,你就知道惦记着你的灯。”

      小封疆瞅着他不说话,瞅了半天,又在那边自顾自咯咯笑起来。他们沿着河道,逛着灯会,一切都还是这样的悠然娴静,

      他们原也是这样亲近的。

      萧雪河此刻万分庆幸这只是个梦,这一切身不由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而不是让阿昕窥见他的痛苦。

      ——他一定,一定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们这个时候这么好,阿昕一定会问他发生了些什么,他又要怎么答他呢。

      封疆原本只是静静地等着这个梦结束——唯独在这个梦结束的间隙,他才能凭借着萧雪河梦境构建的一切,去唤醒他母亲的神魂,从而知晓关于当年的些许真相。

      可萧雪河的痛苦如此溢于言表,哪怕是在梦里,他望向小封疆的目光盈盈,嘴巴在笑,眼睛却盈满了哀苦,让同他对视的封疆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离开北境的这些年,你又做过多少个这样的梦?

      封疆抓着他的衣襟,低着头确保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低声道:“雪河哥哥,我想回家了。”

      萧雪河愣了愣,下意识道:“不再逛一会吗——”

      封疆摇摇头:“困了,咱们回去吧。”

      萧雪河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但他这时候远比清醒的时候来的迟钝,他单手提着灯,停下脚步托了托怀里的小孩儿,低下头去看对方的表情,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闷闷不乐的,温声劝哄:“真被我说生气啦?哎,是哥哥不好,不该凶你,好阿昕,乖阿昕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刚才一转眼找不见你的时候,哥哥真的很害怕。你这样小,这灯会鱼龙混杂,倘若走散了,哥哥找不到你怎么办?”

      封疆小时候格外习惯他这调子,萧雪河向来对他千依百顺,哪怕过错本身并不在萧雪河身上,他都会先一力带过去,然后才开始同他讲道理,就连他亲娘怀阳公主都说萧雪河惯他惯得昏了头,当年……封疆自然格外爱同他撒娇。

      封疆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跟他对着干,恹恹的点点头,盼着他赶紧把这揭过好回府上去。

      萧雪河其实也没什么闲逛的心思,只是想再同他的阿昕再呆在多一会。可无论他再怎么想,这毕竟只是一个梦,只不过须臾的失神,他们便就回到风南的庭院里。

      到了家门口,封疆就从萧雪河的怀里下来,开始自己走。萧雪河不便打搅他同父母请安,便约好待他回来再见。

      好景如常,回廊里应时地挂上了各色各异,精巧绝伦的花灯。这些都是北境侯特意为怀阳公主准备的。夜风轻轻吹拂,扎在底座的金色流苏也飘动,封疆抬头看了看,有些恍神,他的父亲将一生情爱满满当当地倾注在他的母亲身上,迎来那样的结局,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倘若没有剑主这个枷锁,或许结局可以来的不那么仓促,只可惜没有,就连封疆自己,都被深深禁锢在这里。不光是他,历代列位剑主同样。

      以剑主之名,坐困北境城。

      这究竟是什么才让这种严酷的宿命世代缠绕在封家人身上?封疆不明白。

      怀阳公主此刻正在院子里同邱无意赏花赏月。她自幼体弱,常比旁人更易觉得疲惫,北境寒凉,虽不说寸草不生,却也荒芜得很,并不适宜怀阳公主休养。因而止战的日子长居风南,邱无意便将院落经营得格外用心,甚至可以说,这院子里一花一草皆是邱无意在外亲自采摘,再遣快马带回风南移植,不可谓不用心。

      她见封疆进来,起身来迎,她如今已经不大抱得动封疆了,便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展颜轻笑:“怎么回来这么早?雪河儿呢,怎么没跟着你一块过来?”

      封疆看着她,她的脸庞比记忆里更显柔美。

      岁月从不败美人。

      或许是封疆仔细端详的眼神太过陌生,这让她的神色里有一丝疑惑,但很快这一丝疑惑便又变作了惊讶。

      “阿娘。”封疆斟酌了一会,道:“绸姨,是什么出身?您能告诉我吗?”

      他来之前想了很久,要怎么同怀阳公主开这个口。说起来也可笑,他手里此刻攒了一堆的烂摊子,生人无知,却要去求死人来解惑,怎么想怎么憋闷。

      可他无可奈何,势必要走这一遭。

      怀阳公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本不应有的魔怔,她看着他恍了会神,好一会才缓过神,抚了抚额头,闭目清了清神思,低吟道:“你是……阿昕?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从她开口的一刻起,周遭一切的面目都似乎变得模糊,唯独怀阳公主的面目分外清晰。

      封疆知道,这是他娘亲的那一丝魂丝借着这梦境,苏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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