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命》容太医

72、第 72 章

　　简妮很少去思考关于终将要到来的离别，她从不过问她们还剩多少时间这种事，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场爱情，她已经抱定了飞蛾扑火的信念，明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明知道他一定会离开且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但她就是任由自己的感情一脚陷进去了。
　　那一点飘摇的微光，已是她有限生命的全部。
　　她们像任何一对刚刚陷入爱河的情侣一般粘腻缠绵，从每一个清晨到每一个深夜都要待在一处，连体婴似的。
　　这段女大男小的恋情到底也没能让简妮逞逞年龄上的威风，因为面对的是一个比她的过往经历要复杂得多的乔一，简妮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完全就是透明的，他知道她所有的过去，连哪次考试成绩砸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本还想以大姐姐的姿态掌控下主动权的，谁知没两三个回合就被人家摸清了底细，唉，到底是谁在鼓吹跟小狼狗小奶狗恋爱有多甜蜜幸福的啊，为什么轮到自己就全都不是那回事了呢。
　　当然也可能是她本身太挫了……
　　乔一当然很好，而且属于那种极有主见且做得多说得少的典型，爱吃醋爱黏人倒是真的，但指望他变得单纯柔顺已经很难了，撒娇服软那更是万万不可能。
　　外加他性格偏冷，附带上强势的气场，很容易跟情感方面比较大条的简妮产生摩擦，经常被他搞个钓鱼执法就把自己的大实话套出来了，有一次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岔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恋慕对象，好家伙，这小子当即吃醋吃到飞起。
　　简妮瞬间无奈，这可真是冤枉死个人，她甚至都没跟暗恋对象说过话，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到大学之后这份少女的爱慕之思也渐渐转淡了，但他就是抓住这点死活不放，她不知主动奉献了多少个吻才把他给哄好。
　　当然简妮事后冷静下来分析，也很可能是他故意摆的冷脸，目的嘛就是想要看她紧张兮兮、手忙脚乱的辩解跟温柔劝哄。
　　Emmmm……
　　anyway，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们还能笑闹，虽然这点滴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她甚至不能让自己产生任何一点即将离去分开的念头，因为时间不多，简妮不愿意让她们之间的相处掺杂丝毫的痛苦和伤悲，她想他记住她，尽量多记些开心的幸福的事，将来她还有大把时间去沉浸在难过中，何必要浪费在这仅剩下的时光里呢。
　　她也曾在某个悠然的午后开口试探过，可不可就这样留下来，只存在于乔一的生命中，只属于他一个人，却被他不假思索立刻拒绝。
　　“我现在依旧没有摆脱危险，只要组织还在，只要他们对我的搜捕没用停止，我就会有被抓回去的可能，如果只牺牲掉我也就罢了，要是让他们发现你的存在，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你想象不到他们会利用一抹游离的灵魂做些什么……”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却在看到她落寞的样子后，主动依偎了过来，额头抵着额头，“我不能把你限定在我的身体里，即使我那么爱你，但我绝不能这么做。这是不负责任的冒险，因为这会把你也拽进深渊里来，如果我真的出了事，那么连同你一起，我们两个，就谁也跑不掉了。只要你能好好的，简妮，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泄露出低落情绪的眼睛，径自说了下去：“你和我不一样，你有机会摆脱这一切。你会继续你的学业，不必像你父母期望的那样非要回来当个老师，我知道你那么优秀，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
　　似乎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及的事，他立即转开话题，“就这样吧，等你回去之后，就做你最想做的事吧，爱你……想要爱的人……”
　　简妮很难相信这话能从一向善妒霸道的乔一嘴里出来，不久之前他还凶巴巴地勒令她不许当着其他男人的面闭上眼睛，但他如今真的说出来了，却又令她无比难过，她的眼圈霎那间就红了，遮遮掩掩地往他怀里靠去，喉咙一片咸涩，不敢开口，因为她最想爱的人就要离开她了……
　　那是她们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她好像提前预感到了，但乔一不提，她也始终未发一语。她半倚在他怀抱里，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身体，她想统统印进脑海，牢记一生一世。
　　这么多天，简妮竟没有时光流逝的感觉，虽然窗外是被他凭空造出来的日月更替的假象，但她没有计算日子，任由自己活在一片混沌的爱里。
　　阳光那么温柔，星辰那么璀璨，所有的光芒都落入他饱含深情的眼中，这是世间最美的梦。
　　什么都不是真的，只有这段感情是真的。
　　想来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拥有像她这样的爱情了，当幸福与苦痛相伴相生，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让她维持平静一步一步背向远去。无论是热烈的倾诉，还是安静的相伴，都不能阻止如影随形的苦涩侵袭。
　　简妮眼眶发热，心肺间却又冷又痛，每一次的呼吸都觉艰难。是她主动放弃结果，选择了勇敢跟坚强地面对将要到来的别离，没理由都快要走向终结了，反而崩溃掉。
　　他的建议，她得遵从，他的坚持，她全都懂，他掩藏在淡然外表下的汹涌感情，她看得到。
　　一旦抵达截止时间，她必须要松手，再难也得松手。
　　爱情纵然带来了脆弱，却同样能给予她力量。
　　所以不能哭，绝不能哭！不能将任何悲观的情绪传染给他，不能让他跟自己一样的痛。
　　于是不能彷徨，连思考也不能，简妮装作困倦的样子将脸深埋入乔一胸口，听到他低笑了一声，手掌抚上她的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摩挲。
　　如果这一秒能永恒地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一直等到眼中干涩再无泪意，她才顺势挪动了一下肩膀，转而投入他的颈窝，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拉扯着她脆弱神经的情感忍进了心底，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静。
　　也许是他的怀抱太安稳，简妮原本只想阖上眼睛浅眠一会儿的，没想到就真的靠着他睡着了。
　　剩下清醒着的人却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风平浪静，他缓慢地将她的头放平，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几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耗尽了他全部气力。
　　晨光不再温暖，星辰不再闪耀。
　　有冰凉的像眼泪一样的东西顺着简妮的头发落下，尚未完全坠落时却又神奇地消失不见。
　　关于他的一切，除了回忆，她什么都留不下。
　　无法相遇，却又不能忘记。
　　乔一开始抑制不住自己压抑到极致的情感，整个身子轻颤起来，破碎的低泣从口中溢出。就这点动静已足够吵醒简妮，他看到她的肩膀动了动，似乎是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正要支撑前臂抬起上身，他想也没想就用手掌罩上了她的前额，于是刚要醒来的人又软软地倒回了他的胸口。
　　不会有人看到他的眼泪，不会有人知悉他的痛苦，更不会有某个神明忽然出现能赐予他多一重选择。
　　爱过，拥有过，这就够了吗？
　　不，不够的，怎么能够呢？
　　天知道他有多想跟她一起步入未来，拥有她完完整整的人生，而不是留下，被无穷无尽的痛和悔淹没，忍受着永不能相见的苦。
　　他甚至现在就开始妒嫉那个将会出现在他生命中有机会陪伴她一世的男人，他会不会一辈子以她为重，珍重呵护，永不背叛，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受到了伤害……
　　他能如何，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那么好的未来，有她在的未来，却永远被一道清晰的鸿沟阻隔，他跨不过，甚至因她的生还而改变的命运轨迹还不知会将他引向何处。
　　然而去到哪里都没关系，无非是没有她在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Z国人常常用缘分这个词来定义彼此间情感的联系，今生无缘，望来世再续。可他知道今生与来世是什么，没有来生了啊，就连今生的相遇，也只是源自当时一个渺小的念头。
　　而后念头成了私心，私心成了奢望，奢望过后，重归死寂。
　　人生被打成个死结，他被钉死在死结里，不会再有轮回与希望。
　　一念起，微如萤火，便被他牵引利用着修正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怎还容许他再一次的机会……
　　算是惩罚吧，看似轻轻拍击的一对蝴蝶翅膀，那么微不足道，最终掀起了风暴，结成的苦果需得由他全数吞掉，谁让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呢。
　　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怀中人安静的侧脸，再深沉的爱也没办法跨越这遥远的距离，我还能为你做的，只剩下这些了……
　　正安睡着的简妮不会知道，这个夜晚，S市的某几个人中，他们的手机在同一时刻亮起，一条很长的讯息以她的名义被分别发送至这些人的手机上，有的人看完之后陷入了沉思，有的人看完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