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命》容太医

64、第 64 章

　　“最后那句也不知道他听全了没有……”简妮嘟囔着，“算了算了，仁至义尽了……”
　　没想到关了一趟禁闭，不但解决了最棘手的人，还捎带着完成了一个附加任务。
　　简妮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被乔一给搞晕了的男人还躺在她脚边没有任何反应，她本来是不害怕的，可倏忽而来的黑暗还是令人心底发毛，她混乱地在四周的地板上摸了摸，手指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大概是那家伙刚放在外头的某个手术器械吧。
　　简妮赶紧将它捏在掌心，这才觉得多了几分安全感。
　　做完这一切后没有多久，毫无征兆的，灯光再度亮了起来。
　　她眯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满眼只剩一张乔一放大的脸。
　　心脏骤然缩紧，简妮差点没尖叫出来，手上执着的手术钳刚好停在了距乔一太阳穴不到五厘米的位置上。当然，就算她全力挥出去，也不可能打得到他。
　　一声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是她手上的钳子落地。
　　“你回来了。”简妮稳了稳心神，看着他慌乱无措的一双眼，心间微微一动。是她的错觉吗？剥离开他眼中那层淡淡的迷雾，她好像看到了他眸底那抹深重的关切。
　　“没事吧？”乔一上下将她扫了几遍，确认毫发无损后，便退后两步，飘到了远些的位置站定。
　　刚刚在这件禁闭室里发生的一切他全都看到了，只是苦于无法挣脱空间的束缚，在另外一个自己出现的时候，他就只能被压缩进其他的空间中，成了一个游离在他们之外的存在。没办法，谁让他没有自己的实体。
　　他明明就在这里，却好像跟简妮隔着一个频道，两个时空交错重叠在一起，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在跟她说话，甚至靠近她的身体，竟让他不寒而栗。
　　所以他用尽力量去撕裂时空，直到生生被他扯出一条缝隙，才重新夺回了能够接近她的主动权。
　　遗憾的是，他做过的这些努力，她统统不知道……
　　乔一的双手犹自颤抖不止，为了不被她发现而一直背在身后。简妮也确实没有发现，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刚才那段危险的经历，即使那些过程他已全数知晓，却依旧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认真听她说完。
　　“大致经过就是这样，”简妮最后说道，颊上跃动着笑意，“而且我还把你剧透给我的那些话都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了，这样等到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就不会再走弯路了，唉，有个来自未来的革//命同胞就是好啊……”
　　她感慨着，殊不知乔一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以为曾经的自己是像他现在这样可以轻易接近的家伙吗？
　　恼怒逐渐取代了担忧，继而连他真正在恼些什么都搞不清了，在生过去的、自己的气？可是有什么用，只要简妮顺利活下来，他必然会离开他，因为逻辑不允许他存在，他也许会消失，也许会回到原来的时空，那个永远不会再有她的时空。到了那一天，她会难过吗？会想念吗？
　　这就是最令他难过的地方。过往的历史可以更改，未来却永难触及。可没有了她的未来，那还算什么未来……
　　惯会看对方脸色的简妮顿时变得有点懵，她还从没见到他露出过那么悲愤又无奈的表情，好像是在气她，但更多的，却是在同自己过不去。
　　“你怎么啦？”她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
　　在冗长的沉默后乔一头一回升出了一股想要将她完整占有的欲望。是的，这是欲望，尽管他一直压抑着它，在那些辗转反侧的黎明跟孤独寂寥的黄昏。
　　可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最终也只是嘴角轻微的一哂，“你做得很好。”
　　乔一垂着眼睛，收敛情绪，不让她窥探到更多的心事，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倒着的那个男人上头。
　　他嫌恶地看了一会儿，不屑说道：“一个绣花枕头而已，不知道的还真差点让他给糊弄了……”
　　简妮端坐着乖巧点头，心想糊弄谁也不可能把你这尊神给糊弄过去啊，眼下他算是栽在乔一跟自己手上了，下一步的主题就是如何处置这个不久前还在大放厥词的家伙。
　　她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这人可怎么料理好呢……
　　放着不管当然不可能，等到明天整个监狱还不得炸锅！
　　本来她就已经背着一重嫌疑了，现在倒好，有个不知道是狱警还是囚犯的人莫名其妙晕倒在她的禁闭室里，外面恐怕还掩藏着一个他的“队友”在等消息，如果放任他留在这里不处理，等到明天真被人发现了禁闭室的异状，哪怕浑身是嘴也辩不清楚了。
　　“那个，现在怎么办，”简妮为难的看着乔一的影子，“这人如果留在这里一夜，我们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乔一蹲下//身，以平视的角度看着她，淡淡的影像温柔地萦绕在近前，安抚着她略显不安的情绪。
　　“不急，我会帮你解决掉这个人，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协助我在他身上做一个实验。”
　　还做实验？！
　　简妮惊诧地转头，目光晦涩不明地望向了地上已人事不知的男人。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原本要害人的人现在竟成了她手底下的实验品小白鼠！
　　简妮雀跃地苍蝇搓手：“快说快说，咱们接下来怎么个‘实验’法”？
　　乔一眼底光华一闪，淡定说道：“这倒不难，我们之所以等到现在仍旧打不开局面，无外乎信息掌握得太少，这下有了现成的了解实情的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是能压榨就压榨了，等把他知道的内容全都套出来后，我想接下来我们或许可以不用再一直被动等待。”
　　听着是挺好的，可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会变得……那么……炽热？？？
　　“所以呢……然后呢……”对着乔一这张脸她总有一种正在被他算计着的感觉。
　　虽然披着冯奇一张平平无奇且有点“丧”的面孔，乔一的目光却像把小刀子一样，顺畅无比地割开他的外壳，直达简妮内核深处，在那里，居住着一枚干净纯白却又易受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的灵魂。
　　他忍住想要抚摸她毛茸茸寸头的冲动，直视着她明亮的眼睛，语气平静：“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人现在又晕在这儿了，不如你这就去试试看能不能窥探到他更多的记忆。”
　　简妮对于这个提议略有一点排斥心理，不过却没立刻反对，她首先是感到困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窥探到对方的记忆，之前有过的两次都是突然之下发生的，什么预兆都没有，就好像水到渠成那样自然，这下让她主动去找这种感觉，去施展这项技能，简妮顿时感到了头大。
　　“呃，那我要怎么做，画个魔法阵，或者，在这里点几根香烛开坛做法？”她故意说得很夸张很无厘头，实则为了掩饰根植于心底的抵触。
　　“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他轻易就识破了她，却只是无奈地别开了眼睛，不着痕迹地引导，甚至可以说成是诱哄，“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来，试试看，用你的手掌碰触下对方的头颅，如果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传达过来，那就是了。”
　　不一样的感觉……
　　他说得微微有些含糊，简妮半信半疑地俯下//身子，手指往前探去，谁知指尖甫一接触到那人的额前皮肤，那股熟悉的带着点晕眩的感觉就出现了，好像四周的空气被抽成了真空，而她被夹在两个不同的维度之间，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
　　紧接着，便是一大片不属于她的记忆跟画面汹涌袭来，又是那熟悉的血红，其间夹杂着已被分解得支离破碎的尸体，简妮胸口喘息得厉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肩膀正在轻微的颤抖。
　　乔一静静地注视着她，在简妮的表情变得越发痛苦之前，他将自己的额头迅速贴了上去，虽然这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肌肤相触，可简妮的恐惧和痛苦却在他那淡渺的影子触及到自己身上时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之前那些画面跟情节对于她而言是身临其境的，现在却变成了像在看电影一样，她从一个主动的行凶者变成了被动的旁观者，这样的转变顿时令她大松口气。
　　记忆从最初的破碎凌乱逐渐变得条理分明，过了不知多久，已经失去时间概念的简妮惊觉那些血腥的场景跟画面忽然转变成了正常的景象，宽阔的街道，明亮的房间，穿着体面的男人……
　　男人！
　　简妮看着几乎就站在她正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忽然感到了几分眼熟。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在哪儿呢……
　　“我们之前说好的，你现在又要另外更改计划，那这个价钱可谈不成，教授……”
　　对面衣冠楚楚的男人眉间掠过一抹不愉，被他很快的掩饰了过去。
　　等一下！教授？！
　　这个特殊的头衔让简妮猛地回忆起此人是谁了。
　　这是乔一第一次“闯进”她的公寓时，电视画面上显示的那个男人，S大新近聘请的生物医学方向的专家教授，那个约瑟夫李！
　　简妮正自惊疑间，只见那位李教授嘴角一抿，“据我所知，阁下干这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我附加的要求又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最初谈定的报酬你也认可，甚至允许你从中另得到些附加的好处，这么优惠的条件，怎么现在你还要跟我讨论钱的问题。”
　　男人那把阴沉沉的嗓音又出现了，“恕我直言，以李教授您今日的身价跟名望，要是我稍微透出点风去，别说学校留不了您，恐怕就连国内您都呆不下去了呢……”
　　简妮心说这家伙竹杠是要敲到底了，也不知道这李教授会不会妥协，她还想继续听，可之后的剧情全部被快进掉了，最后只看到高个男人最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李教授的办公室，想来是达成了他的目的。
　　好吧，目前看来，这家伙的背后指使者就是约瑟夫李了，简妮之后又在他的记忆里抓出了监狱中一直和这男人打配合的一个狱警，根据他们已制定的计划，她了解到原来这个杀人兼掠夺器官的罪犯一共要在狱中完成三次血腥的杀人方案，一直到孟麟为止，这三个人的身份其实是早就拟定好了的，都是B型血，且身体健康的壮年男子。
　　简妮猛地反应过来，原来那男人对自己下手，应该只是临时起意，因为她刚好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她之后又断断续续的看到一些记忆，大部分已经模糊凌乱了，直至再看到的景象全是一片迷离的白雾，这才集中精神，从这个男人的记忆漩涡中退了出来。
　　睁开眼的瞬间，就看到乔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简妮不好意思地往后靠了靠，暗暗地调整好了呼吸。
　　乔一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是什么也没说，见她脸色回转过来了，这才问道：“有什么重要发现吗？”
　　简妮点头，“找到幕后的指使者了，约瑟夫李。”
　　“果然是他。”乔一眼里没有半点兴奋，简妮觉得他恐怕早就怀疑上这个人了，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没有什么头绪，转而听到乔一提起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猜这个李教授，怕是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简妮心念电转，立即将这些散碎的线索全部拼凑起来，再回想起男人记忆中李教授那苍白无华的面色时，眼中已一派清晰了然，原来如此啊……
　　“他得了绝症？所以想要换上健康人的器官，借此续命？”简妮浑身鸡皮疙瘩冒了一大片，这是什么医学专家？为了自己一条命能延续下去，就要残忍地掠夺别人的生命！
　　“不止如此，恐怕他还有更可怕的计划……”
　　天呐，杀活人取器官这种事已经就够可怕的了，简妮抖了抖肩膀，实在无法脑补能有什么行为比这还要恐怖。
　　乔一没有理会她，思绪却早已转到不久前曾发生过的一件事情上头。
　　一直到今日，源禾制药厂神秘房间中的那个死去的男孩，还有那显然不属于人类范畴的“东西”，都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那时候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能做出这种事的，可能就是某个疯狂的科学家，至于背后的原因，他想，他现在已经完全搞清楚了。
　　由于那一幕发生时简妮正处于昏迷状态，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经由乔一提醒才记起他曾跟自己讲过的这段离奇事件，当下就有点恍惚。
　　“也就是说，你怀疑，那个躲在实验室的‘东西’，就是约瑟夫李？”
　　“在国内我想不出有第二个家伙比他还要偏执、疯狂……”
　　“可当时，嗯……他的实验应该失败了吧，不是说那个男孩在你看到时已经死去了吗？”
　　“没错，正是因为短时间内搞不到合适的‘实验品’，所以他才会把主意打到更换器官上头。”
　　“原来如此……”
　　回想起这段经过的简妮，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她记得当时差一点就被方隽得手了，幸亏乔一最后救援及时，不然，以后的她身体里大概就住进去一个变态科学家了……
　　一想及此，简妮就没好气地拿鞋尖踢了踢倒在地上仍没有任何反应的男人，“那这人怎么处理，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他就要醒过来了……就算不醒过来，也不能一直让他在这儿待下去吧，过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呢……”
　　简妮说完便看向乔一，见他倒是没表现出有多忧虑，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
　　她听到他用平静无澜的声音问向自己：“你确定在他们的计划中，只有三个目标吗？”
　　简妮忙收敛心神，努力地又回忆了一遍，满是肯定地答道：“我记得是这样没错，他们订好的计划是只到孟麟为止，就连这家伙想杀我这件事可都是算在预期之外的，你这么问的意思，难道……”
　　简妮抬头，下一秒恍然大悟，是她猜的那个意思吧……
　　“不会谋杀卢洲的另有其人吧，这也太……”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乔一打断她，“只是我们事先预设了凶手，将他自然带入到了卢洲的命案，于是就只陷入了那一重逻辑当中，现在想想，卢洲死时的状态确实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原来是这样，看来有人眼看监狱内出了乱子，趁机浑水摸鱼犯的案，很可能就是福利院的院长他们找人下的手，趁着局势一团混乱，把杀害卢洲这事栽到前面的凶手身上。所以在卢洲之后，罪恶就停止了，因为没有再杀人的必要了……”
　　想通了这点的简妮心中一片怅然，虽然是破案了没错，但是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捅出去呢，照实说的话别人一定会认为她疯球了，搞不好还会直接被拉去有关部门调查。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自然不能做！
　　她正自纠结间，面前一双骨节分明且呈半透明状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简妮听到乔一对自己说道：“别烦恼了，这个男人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你既然已经套出了他的身份，就算不走正常的法律程序，我也有办法让他受到惩罚。”
　　对哦，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小子平时“花样百出”的，手段那么丰富，真想要整人，那别人只有受着的份……
　　她讷讷应是，揣测着他口中的“惩罚”到底是什么内容，于是视线就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地上的男人，只见乔一的手掌暗戳戳在男人头部停留了一会儿，明显在动什么手脚的样子。
　　“你在干嘛？”她好奇地问，刚刚那个乔一已经在他后脖颈那里“开了刀”，这会儿他又不知在倒腾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乔一才抬起眼皮，收回手掌，冷冷地开口：“既然他已经被剥夺了能力，早晚会变成个怪物，那么正好省了我的事，所以除了抹掉刚才的记忆外，我也没搞什么大动作，只不过从今天起，他再别想睡一个好觉了，只要闭上眼睛进入梦境，每晚都会出现一个凶徒追杀他，将他大卸八块，换着花样的来，只要他活着，就永远都别想逃出这可怕的梦魇。”
　　他话语间夹杂着满满的恶意，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甚至连简妮都感到一阵恶寒。
　　因为人只要活着，就得睡觉，这下可好，一阖上眼，不仅无法休息，反而会陷入恐怖的梦魇中，想逃也逃不出，乔一这招也真是够狠，说不定这人很快就会被折腾神经了，不过他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现在有这种报应也是他罪有应得。
　　像是验证乔一所说的那样，男人果然不安地挣动了起来，口中呜呜怪叫，发出恶鬼哭号的声音，腿脚也开始踢蹬地面，神奇的是，虽然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人却没有半分即将醒来的迹象。
　　“折磨才刚刚开始而已……”乔一的声音平静得不带有一丝人类的情感，简妮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谈不上对凶手有多同情，可这一声声饱含惊恐的呜咽还是让人生理上不太舒服。
　　“要不你把他弄走吧，这动静太大了，我都怕等会儿会把巡逻的狱警引来。”简妮为难地看向乔一，像甩包袱一样就把这人甩给了他。
　　乔一倒是没说什么，没一会儿那瘆人的声音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