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命》容太医

63、第 63 章

　　不详的预感在这一秒内被放至最大，简妮大脑忽然间变得一片空白。
　　她脸色大变，猛地意示到这轻佻又阴冷的嗓音绝不属于乔一，这根本不是他跟自己说话时的语气。
　　“虽然披着一层难看的外皮，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乔一”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在简妮一片惊愕中，他俯下//身，凑到了她面前，露出一抹令人惊悚的笑意。
　　这不是乔一，或者说，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乔一，而是那个曾在机场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乎可以称之为陌生人的乔一。
　　他这次不像初见时那样理个光头了，而是在额前系着条黑色的发带，发带上一点红光，频繁地闪烁。
　　简妮畏惧地盯着那一亮一灭的红点，感觉像是引爆炸弹最后的读秒计时一样，心也慌了，手脚也麻了。
　　这又是吹了哪门子的风，怎么会把这尊大佛给招来了呢，是还嫌局面不够混乱吗……
　　关键是，简妮记得乔一曾对她说起过，他跟另一个自己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之内，只要这个陌生的乔一出现了，那就代表着，一直保护着她的乔一不会再出现了，就好像社交账号被他人登录，而原主则被挤掉了线，大概就是这么个原理吧……
　　简妮下意识看向手中细线，又拽了两下，奇怪的是，这线既没有断，可她也依旧没有得到乔一的任何回应。
　　不管他现在哪儿，至少她们之间的联络还没有中断，只要联系不断，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她拼命地给自己洗脑，不敢去想任何一点不利于己的情况。
　　简妮玩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乔一不在，就只能自己跟他周旋了。她自问从未主动招惹过这位，就算这时的他性格比较……嗯……偏激，但她对他可从来都无冤无仇，理论上说她应该是安全的……
　　“这家伙来到这里是想干嘛，杀你？”就在简妮还在疯狂酝酿着该以何种话题开启交流时，“乔一”主动抛出疑问。
　　语气平稳，直视着她的目光也平静地像一泓湖水，简妮默默评估结束，觉得以他目前的情绪状态，应该不会突然暴起，故而也平静地答道：“是，他来杀我。”
　　“乔一”挑了挑眼梢，微微勾起了一侧嘴角，简妮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屑，仿佛在说就你也配，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如果放在平时，她绝对会反击回去，但现在……
　　借她十个胆也不敢了。
　　“我替你把他解决掉了，”他说，声音很轻，像片羽毛一样挠在耳畔，“是不是该谢谢我呢？”
　　“我……谢谢你……”简妮僵直着腰板，装作读不懂他话里“解决”的真实含义。她努力地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可一对上乔一那双摄人的眼，她就知道自己从里到外，全都被看透了，当然也包括着勉力支撑起来的伪装。
　　“说说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顶着别人的身体？”
　　他一问完，就将视线转到了扑倒在地的男人身上，好像根本就不在意简妮的回答一样。
　　她看着他微弯下腰，用脚尖踢了踢那个倒霉的家伙，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简妮看到他手指间迸发出一道银白色的利芒，她倒抽口凉气，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动作，全然忘了自己也正处于“乔一”的控制之下，她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果然，下一秒，“乔一”那阴森森的眼珠就定在了她的脸上，“说呀，怎么不回答？”
　　简妮立刻产生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在“乔一”的威压之下放弃了所有抵抗，选择实话实说，把监狱中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
　　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她潜意识里总是觉得，他是不会伤害她的。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我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为了防止暴露，就只好选择在今晚解决掉我……”
　　讲到这里，简妮发现乔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就在她讲述狱中这几桩杀人事件时，他也没闲着，指间的光芒像携了把薄薄的细刃，她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被他宛如手术般的动作吸引过去，她看不清“乔一”具体对那人做了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且他有没有在认真听简妮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一直在埋头做自己的事，连声简单的“嗯”都懒得施舍给她。
　　但事实却是，“乔一”只听完一个开头，就明白了大概内容。
　　他来这里仅是因为接受了组织的任务，要他解决掉那个不在组织掌控之中的家伙，具体故事是怎样一个背景，他则完全不了解。然而就算是不清楚整个过程，就算监狱外拦了那么多圈高压电网，他不还是顺顺利利得摸进来了么……
　　只是他不习惯回答别人，就像高高在上的奴隶主，才不会随意附和那些匍匐在他脚下的卑微奴仆。
　　所以，他只漠然聆听，弄明白后就懒得再应和了，更别说是追问，毕竟，他只需要完成任务而已，那些无聊的人世间的是非黑白功过曲直都跟他没半点干系。
　　简妮却盯着他呆呆地走神，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乔一”的注意力就又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他收回手指，指间的光也跟着消失了，地上的男人始终没动弹过，简妮看到那人脖颈处蜿蜒流下一道血线，很浅很浅的一道，没等流到地板上那血就像是已经止住的样子，不再往下继续蔓延了。
　　她愣住，他这是把人杀了，还是？？？
　　正琢磨着，忽然感觉一道饶有深意的视线正围着她打转，简妮正色对上“乔一”，见他料理完那男人后就平静地盯着她看，并且好整以暇地问道：“那么你呢，你来这里的目的就这么简单？”
　　关于这一段，简妮在讲述的时候故意有些含糊其辞，只稍稍一笔略过，长篇累牍地将重点放在已“扑街”的男人身上，至于她自己，仅说了是来救人的，其他部分并未过多透露。
　　然而还是没能瞒过他的眼……
　　她心里哀叹着，怎么就专逮着自己不放呢，这个特征倒是跟后来的他满相像的……
　　可是她真的要对着他和盘托出么，这么做会不会对将来造成什么影响啊……
　　“我……我只能告诉你，”简妮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关于她的这部分真相隐藏下去，“我的任务与你的任务完全无关，也谢谢你刚才的出手解救。”虽然就算没有你，乔一也不会坐视她被害的。
　　语气极度官方，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守起见，她选择了隐瞒，当然如果他有能力去查的话也可以自己去调查，反正查来查去也不过就是查到自己头上，当然也不会有人能把他怎样。
　　“那，那个人？”她伸手指了指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有些吃不住他看过来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他眼中的猎物，待经过一番评估后就要选择是否动手结果了她。于是简妮为自保开始狂找话题，企图将他的注意从自己身上拉走。
　　结果“乔一”连看都没再看那男人一眼，就“哦”了一声，眸子依然锁在她身上，淡淡说道：“我废了他的能力，之后的他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真相却是，如若已被改造过基因的人类再次被强行扭转体质，将会令他的“进化”导向一个完全不可控的局面，换言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怪物，而且这个怪物会逐渐丧失行为能力，只除了意识尚算清楚。也就是说，他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转变，从外貌开始，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逐渐变成一个不容于世的“东西”。
　　然而简妮是不可能从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里解读出这些信息的，她就算有所怀疑，也终是不明其中真相。
　　露出一个苦大仇深笑脸的简妮，冲着“乔一”点了点头，想要再说声谢谢，但最终只是嚅嗫了下嘴唇，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由于对方一句话就终结了她的话题而陷入被动而尴尬的沉默。
　　他会不会一直占用着乔一的线路，导致他最终无法回归？她越想越怕，脸上血色褪尽。
　　随着“乔一”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简妮开始疯狂担忧起来，最让人感到焦虑的无非就是这点了，要是他回不来了，那她要怎么办？眼前陌生的他明显是不好相与的，虽然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连眉毛扬起时的弧度都与她记忆中的人一般无二，但他们之间除了上次机场匆匆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简妮可从不认为自己主角光环强大到让他只见过一次面就能产生好感。
　　她被迫地迎上他饱含探究的视线，听到眼前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自从我上次见到你之后，就回去调查了一下。”
　　他倒是挺直言不讳的，简妮捏紧了手指，暗自嘀咕。
　　“你的身份、背景全都挑不出毛病来，我觉得很奇怪，一个普通人，我是因为什么才挑上你的？”
　　“巧合吧，”她有气无力的答，“全是巧合。”
　　在他眼里，自己应该是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存在的，也难怪他会起疑，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凭什么能得到自己的青睐。
　　“等等，不对……”他说着，就朝简妮的方向走来。
　　简妮顿时慌了，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紧张地绷紧了脊背，如果说他来这是为了杀掉不在组织掌控中的男人，那么自己现在不也是……
　　“你你你听我解释！”一片慌乱之中的简妮生怕被他误会，赶紧挥着胳膊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她张牙舞爪的急迫模样令“乔一”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站在离她大概一米附近，俯身低头，压迫感极强地一块阴影罩在她的头顶。
　　“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妮觉得自己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异常熟悉，很像那些被老公误会出轨后苍白辩解的开头语，不免自己先恶寒了一下，“我可不是主动注射药物的，我也是受害者啊，就在源禾制药厂，那里面有一个私人的实验室，里面存了不少针剂，还有一个濒死的实验者，呃，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前不久发生的事，不信你就再去查一下……”
　　可是这种事要怎么查，以她跟乔一如此诡秘的行事，怕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简妮越想越着急，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珠一直放在“乔一”的手上，就怕那上面突然又冒出银光来，给自己也动个“局部手术”。
　　“乔一”没有任何回应，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简妮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信了没有，心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说具体点，你最后是怎么逃出去的？”
　　“是你救的我啊，”她不假思索答道，却马上意识到她这话有歧义，立即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另一个你，你知道的……”
　　她声音渐低，这要怎么解释才好呢，说自己之所以深入虎穴是为了跟某人打配合去救另一个本该死去的女人跟她的孩子？
　　简妮想想都觉得愁，一桩被隐藏至深的事件真相，后面牵扯着的是更深的一连串的秘密，她本能地不想跟面前的“乔一”和盘托出，一直虚与委蛇着，盼着能多拖延会儿时间，万一把她的乔一给拖回来了呢……
　　一滴冷汗从后颈缓慢地流了下来，她看到他从俯视变成了平视，最后蹲在她跟前。
　　栗色的眸子里面被灯光照出了一点寒芒，简妮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可后背已经是坚硬的墙壁了，她退无可退。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人凭空升出极大的恐惧，她局促地躲闪着他的眼神，感到十分地不自在。
　　“你们究竟……”
　　“乔一”还欲要继续追问下去，地上放得好好的照明设备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疯狂闪烁了起来。
　　时断时续的白光几乎要炫瞎简妮的眼睛，她痛苦地用手背遮挡，耳边只余“乔一”平静得不带任何起伏的嗓音：“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真是有意思……”
　　简妮：“？？？”他在说什么啊……
　　“你要走了吗？”她闭着眼小心翼翼地询问，语气间不自觉地带上了急切而轻快的意味，恨不得这尊大神立即原地消失。
　　这块阴沉的压在头顶的云彩终于要飘走了，她心想。
　　一声“嗯”传进耳中，感觉他离自己的距离远了许多，那萦绕在身周的压迫感也随之去了不少。
　　“喂，等，等一下……”简妮突然想起件事来，挣扎着半掀开眼皮，看到“乔一”正定定地望着她，那双无比熟悉的栗色眼眸里面闪烁着她根本读不懂的东西，眼皮更是连眨也没眨，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光线的干扰。
　　她羡慕的同时，也没把正事给忘了，“那个，有人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有一天准备实施计划了，千万记得避开安全通道……”
　　此时“乔一”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浅淡而稀薄，可是简妮还是看到他一瞬间涌入眼中的狂烈风暴，那些频繁闪烁着的灯已经开始冒出了火星，她没有再畏惧，而是将语速变得更快了，万分急切地将那些他很早前就告诉过她的话说了出来：“坐电梯下到停车场，那里的守备最松懈，而且有个暗门可以通往外面的世界。”
　　声音戛然而止的刹那，灯光全部熄掉，禁闭室里重归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