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间人》蝉闻雨

4、烟香坊

　　“康元哥哥让我再这里等他的。”女孩似乎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凶恶，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他说虞施先生一会就来见我。”
　　“签了这个，虞先生自然就会来见你了。”李妈妈自是不愿动武，但口气里，还是对一个小女孩带着轻蔑。这样的女孩，她经手的也有十数个了，哪一个不是哄哄签下卖身契也就算了，实在不行，就打一顿。能被骗到这烟香坊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富贵之家，赎身自然是不可能的。大多也就反抗一阵过后在这待下了。
　　女孩摇摇头，手里捏着的袖口捏得更紧了。“我娘叫我来找虞施先生的。我要先见虞施先生。”她还在争取这最后一丝希望。
　　“妮子，在东阳，就得按东阳城的规矩办事。姑姑不会骗你的，你先告诉姑姑，你叫什么，然后在这纸上画个押。我就带你去见虞先生。”李妈妈见女孩没有听从的样子，腔调更软了一点，活像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逗孩子。
　　“我叫妮儿。姑姑，我能不能先见虞先生，我阿娘叫我来找他收留我学艺。不然，我不能回去的。”女孩说着话，声音里还带着有点哭腔。
　　李妈妈可是老鸨，这烟香坊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从女孩的话里，可就听出来不少东西了。一来，是这女孩根本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不然怎会求虞先生收留呢？更何况显贵之家，怎么会连个姓都没有。二来，是她可能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再哄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来人。”李妈妈说话的声音里可就高了些许。“把这小妮子关到后院教育一下，让她给我实相的把这卖身契给签了。”又用力的托着女孩的腮帮，狠狠道：“从今天起，你就叫彩香了。”
　　还没等女孩反应，门外就窜出两个龟公，直接就给女孩架上了。任她怎么挣扎，也无脱身的机会。“姑姑，求求你，让我见见虞施先生吧。”女孩挣扎着，对着李妈妈凄烈的哭喊。
　　李妈妈又怎会放在眼里，淡淡的搭了一句：“等你身子长成了，说不定就见到了呢。”

　　东阳楼
　　“先生，楼外有一摊贩求见。本地人士，在城北经营面摊。”掌柜的轻叩厅门，小声道。
　　厅内的茶椅上，坐着一名男子，顶戴花雕，绣服笼身，眉宇间虽无英武之气，却也不像是文弱书生。“市井小贩予我虞府又有何事相求？”虞施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细吟到。
　　“无事所求。此人言今日午时有一金钗小女在他摊位歇息，说是要寻先生，可被康元所骗，现不知所踪。”
　　“带他上来吧。再让阿然去探探那康元。”听着掌柜的叙述，虞施还是云里雾里，但有面子让子女来虞府的人，虞施还真是很好奇。

　　“大叔，求求你让我去见虞施先生吧。我阿娘说过他会收留我的，等我学艺完了，我会好好答谢你们的。”这边，女孩还是在苦苦哀求着。就算被两个龟公绑起来用藤条抽打着，她也没放弃过希望。因为那是她答应过阿娘的。
　　她已经被绑进来两刻了，藤条、夹指、揪头发她可都尝过了。可就算如此哀求，龟公的手可没停着，还劝说着女孩：“你就画押了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这藤条可是火烧油泡的，虽然不会留下疤痕，但你也免不了痛上个几月半载的。”又小声对另一个龟公道：“要么咱停会吧，这小妮子可是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来的，真打坏了咱好几年可都白干了。”
　　另一人却没有这停下的意思，手中的藤条不停的落在女孩裸露的皮肤上，一条条鲜红的印迹也随着他手中藤条的起落在女孩的身上浮现着。“那不用，这妮子可没那么脆。刚绑她的时候我可都掂量了，比好多来我们这的大男人身体都还结实呢。”女孩的呼喊他就好像是听不到一样，眼睛里流露的是肆意发泄的癫狂。
　　“那你先抽着，我去透个气。”见劝不动同伴，只得作罢，只好找了个理由停手，让女孩少受点苦。说完，边放下藤条出了房间。
　　“大叔…”此时的女孩虽然半条命还在，但早已就气若游丝，只是凭着意志在求饶了。可她越求饶，龟公手中的藤条就越卖力。
　　“嘎啦”一声碎裂声突然传到女孩耳中，落在身上的藤条也轻了不少。片刻后，又听得“噗通”一声。女孩勉强用力张开眼看去，只见龟公跪倒在地上，头和双手无力的向下耷拉着。
　　“大叔…求求你…”女孩又无意识的重复着。
　　“嘘。”女孩的背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要说话，不要动。在这里等着，待会我会来给你开门，开门之后你什么都不要管，尽力的跑，虞府就在东阳城东。明白了吗。”
　　“是…谢谢…姐姐…”女孩又勉强说出几个字，这一松懈，就昏迷了过去。
　　女子一边给她解开绳索，一边感叹：“你这孩子，怎么会如此的命苦。出了这一关，还有多少关在等着你啊。”
　　过了一会，女孩慢慢醒来，见龟公还在原地跪着，双肩处创口流出的血顺着手臂流了一地，自然是明白龟公已经被人下手杀死。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面对人的尸体，肚子里不由得一阵翻江倒海。稍过片刻，她还是忍着恶心在门后等待着之前的那位姐姐给她开门。
　　“这屋子在后院东南角，北面是大楼，西面是今天坐轿子来的方向，东面是一片围墙，南面是矮房。大楼第一次有四个小厅，四个大堂，每个大堂都有两扇双开门，只要速度够快可以在混乱中逃到街上。矮房有一条小路通往森林，可以从那绕出去。从西面走最快到大街上，但是那边有厨房，可能会遇见烟香坊的人。”虽然尚且还不算清醒，但她还是尽力在回忆和盘算着。
　　没过多时，外面的大楼里已经人声嚷嚷，也听一脚步缓缓向着这件屋子靠拢。“周遭的护院我已经支开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希望我们有缘还能再见吧。”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几乎同时，紧闭的房门也被打开了。
　　女孩顾不得许多，顺着门缝冲了出去。“谢谢。”经过女子身边时，只留下两个字。
　　女孩顺着南面森林的小路跑了不知多久，脸上和身上也被荆刺划出了不少伤口，伴随着藤条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不停的蚕食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只有脚步还没有慢下来。朝着仅能看见的一条大街跑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早已没了力气，靠着本能在朝着东方跑去，脚下的虚浮早已掩盖不住。不多时，就瘫倒在地上。
　　待到再醒过来，已是入夜。躺在一张大大的软床上。这是她这辈子睡过最舒适的床了，身上满满的伤口都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你醒了。”身旁不远的桌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好躺着别动。这是虞府，在这东阳城内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什么事的。”
　　听到身在虞府，她就更躺不住了。勉强张嘴问到：“那，我可以见虞施先生吗？”
　　男子笑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见他作甚？可你还得先回答我。你怎么会昏倒在这东阳城里？还有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我阿娘病重，让我来求虞施先生收留学艺。而且，我想求虞施先生帮我找我阿爹。”女孩还是有气无力的回答着。“我进城之后被人骗至烟香坊，他们逼我签卖身契，我不肯。他们就打我。后来一位姐姐帮我才得以逃出来。后来他们的人追上来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好钻树丛，才划了这么多伤口。”
　　“可先生做事，很贵的。”男子半开玩笑的逗着她，这小女孩莫名的惹人喜爱。至于她的伤口，他有自信。
　　她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是没钱，我可以以后赚了钱再付给虞施先生。或者，以后再求虞施先生帮我找。”说着些看似无理的话，透露出心里的那股倔强。
　　男子转过头来给她盖好被子，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神色，才道：“我去帮你问问先生吧。你先休息。”
　　她点点头，抓着被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男子。期待着他待会好消息。
　　男子又被她的可爱逗笑了，转身出了房间。
　　“这孩子，要是先生不留下，来跟我学医应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