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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潇江夜 ...

  •   得到虞施的允许,秋雨笑着回了一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身上裙袍的褶皱,一步踏出窗沿,没入夜空中,循声而去。
      琴声也在这时重新响起,琴音合着潺潺流水,似有万语千言任水流。琴音又落,就连这流水也收了半声。
      又踏行几步,秋雨才落在渡口的客台之中。
      渡口的尽头,一位黑袍老者盘腿而坐,随着他双手奇妙的律动,一声声动听的琴音才得入了漆黑的夜空。秋雨就这么呆呆的倚在屏栏上,听着他的演奏。
      或是林间山泉,或是苍巍高山,或是大海波澜。琴声总是带人进了他的世界,直到曲终,才恍然醒悟。琴声轻盈婉转,指尖说不完的故事。
      秋雨就这么听着,老者就这么弹着,不觉时间流逝。
      不知又过了几曲,老者收了弦音,朗声开口道:“这位小友看来也是习闻音律之人,何不与老朽共奏一曲?”
      老者收声的同时,秋雨才从琴声的故事里醒来。听老者这话,自然是十分高兴:“嘻嘻,那恭敬不如从命啦。”说完一蹦一跳的迈着步子,迈到渡口江边,又整理了一下裙子,也盘腿坐在老者的身旁。
      “不知小友会何曲目呀?”老者见是个女孩子,话间的语气都柔和了半分。
      秋雨正了正老者腿上的古琴,拨了拨弦,才转头仰望老者:“秋雨会的不多,不敢班门弄斧,还请指教一曲《广陵散》吧。”
      老者捋了捋并不长的胡子,心中暗暗赞叹着。“那还请。”
      “先生请。”秋雨也摊手示意,指尖轻轻开了琴声乱序。
      琴声起,二人双手齐飞,却同律不同音。
      同是一曲广陵散,老者手中的琴音沉冷萦绕,沙场之上的冷乱杀伐全然在手。激昂果敢,是仇是乱,皆随琴声而动。指尖拨动的弦音如战场兵戎,刺入冰冷深夜,掀起血雨腥风。
      秋雨手中的琴音却是丝音辗转,每一声不同的琴音都夹杂着相同的清扬。纵是一曲磅礴盎然,杀伐果断的广陵散,亦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意味。
      “小友,沙场曲。”老者喊了一声,琴上的指尖动得更快了。琴声勾出一面声浪沙场,各兵士皆是战意昂扬,生死只在双手之间,各般奋勇。
      秋雨也在动,指尖出的却是几分淡然,沙场中的兵士虽是生死各半,但却感受不到个中的激昂与悲凉,只是一种生死在天的淡淡情愫。
      再入尾音,老者手中的曲音尽是悲凉,烈日穿云黄沙漫天,战场上留下的只有胜利者的呼喊和失败者的鲜血。一众尸首下抹不干的悲怆,满是惆怅。
      秋雨手中还是那洗不净的淡然,似过季春风梳洗战场,留不下一点点的残垣景象。胜利者的故事,自是有胜利者书写。败者自然是随风流走。不争,才能不战。
      琴落。
      两人收了弦音,是老者先开口。
      “小友一手音律,老朽佩服。不知师从何人?”
      秋雨对着老者笑了。“前辈过奖了,前辈的琴音在我之上,晚辈还要多加学习才是。我义父教我识的音律,不过我师傅挺多的。”一边说着,一遍伸出手指来数着:“江南画舫的琴音仙子教过我,武当派的白道人教过我,药王谷的殷谷主也教过我,还有汴西琴院的王姐姐。”
      “那你一定姓虞对吧?”老者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笑意,问到。
      秋雨点点头,笑嘻嘻的看着老者:“义父说您是他的老朋友,果然没有说错。”
      老者心里一下子释然了。“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该想到的,哪有几家小姐会大晚上一人在江边听我一个老头子弹琴。”
      秋雨摇摇头:“不是哦,我是听伯伯琴声里满是苦恼,才来听伯伯弹琴的。”
      “哦?”
      秋雨又正了正琴,一边抚琴,一遍淡淡的说到:“心情会在琴声里传达出来的。就好像琴音仙子的琴声永远带着一种不可触碰的距离感。武当派的白道人则是清风徐然而起,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可是伯伯你的琴音里,满是对生活的不满和将一切拒之于外的空灵。秋雨很好奇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奏出这样的曲子。”
      “虞老弟还是找到块好苗子啊。”听着秋雨轻抚出的小序,老者心中的起了一种奇妙的平静。
      “那伯伯可以告诉秋雨,你的名字吗?”秋雨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老者。
      老者笑言到:“真名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他们都叫我绝琴子。”
      秋雨有些惊慌,急忙站起身来,向绝琴子鞠了一躬:“晚辈虞秋雨,见过绝琴子掌门。方才不知掌门身份,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绝琴子摆了摆手,又示意秋雨再坐下。“你我以琴交流,无所谓繁琐礼节。”
      秋雨低头抱拳:“谢前辈。”
      “那你能不能告诉伯伯,你琴声里的淡然无争,又是什么故事呢?”绝琴子轻轻的按回秋雨抱拳的双手,轻声问到。
      “秋雨只是无求而已。义父能收留秋雨已是秋雨的幸事,并不再奢求什么。只要能为义父分忧,为虞府做事,也就够了。名利功义之事,一是秋雨不逐,二是虞府不缺。自然是淡然无争。”秋雨认真的看着绝琴子,回答到。
      绝琴子点了点头,望着黑夜中流转的潇江。“与其说是不满,不如说是不安吧。我与师弟年轻时便四方云游,仗剑行侠。我一心练那琴剑之事,本事无心管理门派。师弟又十分希望门派壮大,成为江湖大派。四处云游也是为我天剑派积下了不少人脉。可师傅退位之时,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我那师弟只落得个派内执事的位置。”
      绝琴子的话停了停,将腿上的古琴放在一旁,伸直了脚,叹了口长气,又才继续:“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师傅还立下了掌门之位不得禅让的嘱托,我也只好做了这二十几年的掌门。可这派内的大小事宜,没有几件是我处置的,都是由我师弟负责。”
      “伯伯所说的师弟,是仗剑行者程清纶程前辈吧。”秋雨接过话头。
      提到程清纶,绝琴子的脸上又黯淡了几分。
      秋雨也学着绝琴子伸直了脚,双手撑在身后渡口的木板上。望着只一弯月的夜空,幽幽开口:“其实伯伯无需觉得亏欠程前辈。我虽没见过他,但我也听义父提起过。当年程前辈一人行游,只做仗义之事,却无安身之能。下山不过半年,身上的银两就花了个七七八八。恰遇我义父当时去外行事,两人结伴同行。仗剑行者的名号也是那之后才在江湖中响彻。”
      绝琴子只知后事,却不知这前因。饶有兴趣的让秋雨继续说下去。
      “义父曾经跟我说过,天剑派有一人不可触,一人不可怒,一人不可轻薄。不可触之人是贵派大弟子白怆白师兄。剑法出云,性格刚烈,如若招惹上身,必会种下一段深仇。不可怒之人,便是绝琴子前辈您。神思空灵,一心追寻剑道琴音,无欲也是无求。纵是天塌地陷只要有琴可奏,您也坐怀不乱。”秋雨停顿了一下,话语间更加严肃了起来:“不可轻薄之人,既是程清纶程前辈。程前辈侠义当身,忠孝当头。纵是当时穷困潦倒,也还仗义疏财去救黎民百姓。与义父一别,回天剑派后,虽只做个派内执事,却处处维护门派名声,天剑派虽不是武林大派,偶有抢掠之事发生。但这数年来光秋雨所听闻之义事,就有不少是出自天剑派弟子手中。”
      “所以我才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做这掌门。”
      “其实不然。”
      “哦?”
      秋雨直起身来,从腰后取下秋风,双手献于绝琴子眼前。“好比此刀。刃利锋芒,却终须有鞘。程前辈的目光绝不是现在的天剑派所能满足的。如果程前辈做了剑派掌门,行事之时便不会束手束脚。若是有一时疏漏,只怕酿成大患。”
      绝琴子呆滞的看着秋雨手中的秋风,又看了看眼前不过十四五的小姑娘。眼里闪烁着。
      “而前辈您虽不理派内事务,但您坐掌门之位,也是对程前辈的一种认可。如果您事事亲为,那程前辈的才能和抱负就被埋没了。换了他人坐掌门之位,程前辈自然也会心有不服,到时只怕天剑派会比现在更乱。”
      绝琴子伸手轻轻抚了抚秋雨的肩膀:“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虞老弟能收下你来,此生也算是无憾了吧。老头子这次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要是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你就尽管开口。”
      秋雨收回秋风,思索了片刻:“那伯伯不如教我一曲。”
      绝琴子也没多想,又盘起了腿,摆回了琴。“不知世侄女想和我学哪一曲啊?”话语也轻松了几分。
      “世伯琴声婉转,音起悲凉。此地又是潇江。还请世伯赐教秋雨一曲《潇湘水云》。”
      琴音又起,凄凉的琴律,传的是另类的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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