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间人》蝉闻雨

18、再行

　　烛火再摇，绝琴子呆坐桌前。
　　又过半晌。
　　“当日我曾与你提起，我亏欠我这师弟许多。”绝琴子仍有些失神，话语就如一丝游气划过咽喉一样，低哑难听。
　　“所以您收起了程前辈的剑玉对吗？”火光远远的映在秋雨的侧脸，将她的半面容颜埋入阴影之中。
　　绝琴子没有回话，咬着牙盯着手捧的茶杯。
　　秋雨无奈。绝琴子毕竟是天剑派的掌门，自己是个外人，他若是不做追究，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好开口问到：“那您准备怎么办？”
　　就像被利刃划了一下一样，绝琴子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杯中的清茶泛起一些不规则的波纹：“师弟也是为了剑派好。如果他真想要这掌门之位，我让他便是。师尊之命虽是不可违抗，但如果为了剑派，我想师傅的在天之灵也会理解我的。就算不能禅让，我自废武功离开亦可。”
　　他的这个答案，秋雨早就料到了。
　　只是还没等到秋雨开口，就听得门外有异样声响。
　　“谁！”绝琴子的眼中突然恢复了神采，几乎是和秋雨同时发出声音，大开一步追了出来。
　　只是盈盈夏夜，深山古林，又怎么找得到那踪影。不过是有些尘土和树叶飘散而已。
　　“世伯，现在你还这么想吗？”秋雨的声音越发的冷，似想把这片小林冻结一般。
　　绝琴子还是摆手。“侄女不必再劝我。如果这样能平息剑派内的风波，重振我天门剑派。纵是祭我绝琴子性命，也无妨。”话语里尽是愚忠和迂腐。
　　秋雨看着绝琴子的眼里有些复杂：“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二人之下。世伯你就不想查清是谁前来，为何前来吗？”
　　“何必知道呢。”绝琴子深叹一口气，缓缓的走回房间：“不管他是谁，他在乎的也不过是我坐这掌门之位。待我处理好剩下的事情，再祭拜先祖，让位给师弟之后。他们自会平息的。世侄女，老夫还有一事所托。”
　　“顽固。”秋雨的心中暗骂，也总算明白了这天剑派的内部到底有多大的问题了。不过秋雨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微微抱拳鞠躬，冷冷道：“前辈开口便是。”秋雨对绝琴子的称呼，也发生了些变化。
　　绝琴子停在门前，缓缓转身看着秋雨：“过几日便是十八水寨的寨主大选，本来应该让程师弟前去祝贺。只是程师弟因为这次的事，手上留下的事务繁多。加之我若是近期退位，让一个掌门候选去祝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前辈是说，让秋雨代天剑派前去观会祝贺？”
　　绝琴子冲着秋雨微微的点了点头：“正是。不过还得劳烦世侄女带上怆儿和洋儿。”
　　“前辈这又是何意？”秋雨有些不解。
　　“世侄女莫要再多问了。”绝琴子对着秋雨抱了个拳：“此行对他二人有不一样的意义。当然，不会让世侄女白忙一场。两次生意，一千两白银，近日启程之时，便将银票交予你。”
　　“虞府自是万事不拒，前辈只要付得起账，秋雨当然会为前辈排忧解难。”秋雨抱着的拳还未收，十分谦逊的对绝琴子道。只是心中十分不悦。绝琴子虽然说得客气，但话语中颇有几分使唤的意味。
　　“那就烦劳世侄女了。”才言闭，绝琴子便回过身去。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谢前辈好意。那秋雨就告辞了。”秋雨收了拳，转身离去。
　　烛火又摇。在纸窗上，映着绝琴子静静坐在桌前的影子。

　　“此事已经结束。动身离开吧。”
　　“那接下来呢？”
　　黑夜，总是适合暗处之人来做些事情不是吗？

　　回了房间，秋雨靠坐在床头，陷入了深思。此次天门山一行的一切都不对劲。
　　顺利。就是莫名其妙的顺利。却又有很多事情解释不通。
　　程清纶如果觊觎掌门之位，他何必要与谢云串通？谢云如果是受程清纶指使，他又如何需得着自尽？如果不是他程清纶做的，为什么岩洞中出现的唯独是他的剑玉？可就算是他做的，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又怎么会留下最能证明身份的剑玉在岩洞里？
　　客栈送信的人是谁？是谁不想让她调查此事？那个好像很熟悉的香味到底是什么？河边奇怪的脚印是因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不断的在秋雨的脑中撞来撞去，弄得秋雨有些头疼。屋外还有那些不知趣的蝉鸣，叨扰着那一丝的清净。

　　“秋雨姐姐，我来给你送早餐了。”大清早，天才亮一会，夏日清晨的那抹凉爽还在，陆洋就敲响了秋雨的门。
　　秋雨才刚醒，还在醒神。
　　陆洋听着没有回应，也不敢作声，静静的双手提着食龛，立于门外。
　　莫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秋雨才推开房门：“别傻站着了，该再敲敲门了。进来吧。”
　　陆洋点了点头，迈步进了房间。
　　秋雨回到床边，倒了一盆清水，细细的洗净那柔滑的脸蛋。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些瓶瓶罐罐，摆着桌上细细的擦拭着。
　　陆洋也已在桌上摆好了早餐。夏天的早餐也不过就那几样，菜粥、咸菜、鸡蛋、青菜、馒头而已。算不上美味，但在炎热的夏天里，莫名就让人爱得上这几样东西。
　　“人都要走了，就给这点东西。”秋雨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小的怨气。
　　陆洋听得秋雨的话，忙回话到：“秋雨姐姐若是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我去让厨房的师兄们再做一道。”
　　秋雨轻轻的掰开一块馒头，随意的嚼着：“算了，反正今天就下山了，去城里找个好些的厨子再吃吧。你们天剑派好酒好菜做不得，清粥小菜的味道倒是正好。”
　　陆洋不敢多说什么，坐在一旁等着秋雨吃完，好收拾碗碟。
　　“别愣着了，你和你白师兄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又喝了一口凉凉的菜粥，秋雨才问到。
　　陆洋当然是一脸的疑惑：“收拾什么？”
　　“那就去收拾收拾吧，你们还得跟我出一趟门。下午就走。吃完之后我会送回厨房的。正好也在派内转转。”秋雨也没多说，抛出这么一句后，就低头吃着早餐。
　　见秋雨不多说，陆洋也不敢多问。虞秋雨毕竟是师傅请来的人，虽然她是让自己叫她姐姐，但身份其实还是差了一个级别。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客房。
　　秋雨还是悠哉的吃着，没有生意的时候，就没必要让自己烦心了。清晨的露霜还未完全散去，阵阵的夏蝉也还未聚齐，偶有几声伴着，有别样的惬意。
　　“叩叩”才一会，客房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门外传来的，是白怆浑厚的声音：“虞小姐？”
　　“白师兄前来，不知是有何事？”秋雨对白怆的态度，就和陆洋差了很多了。虽然白怆的人情也很值钱，但跟白怆这种长年混迹江湖的人，太过客气亲和对必要时的威信可能不太好。何况他白怆昨日那番解释，还不能洗净与他有关的嫌疑。
　　“我听陆师弟说，今日我们还要启程？”
　　秋雨十分淡然，筷子上的咸菜都没放下：“当然”
　　“那白某可否一问，是谓何事？”就算是疑问句，白怆的底气也还是那么的足。
　　“既然请二位同行，那自然是行天剑派之事。白师兄与其问我，不如去问贵派掌门更为妥当。”为什么要带他们二人同去，绝琴子也没告诉她。不如把整个事情推回给绝琴子。
　　白怆一时无语。秋雨的话也不无道理。半天才还上一句：“白怆告辞。”
　　“不愧是剑痴，做事都和剑法一样，只知直来直去。”

　　“这是此次送给老寨主的礼物，一定要小心保管，务必交予老寨主手上。这是交由新任寨主的贺礼。”绝琴子递过一大一小两个盒子来，向秋雨叮嘱道。
　　秋雨点点头，收进了随身的小箱子里。
　　绝琴子又从身后摸出一张纸来：“这是昨日说的一千两银票，通源钱庄的，山下小镇既有分号可以查伪。”
　　秋雨没有多看，直接收入袖兜之中，嘴里还是客气了两句：“以前辈的为人和天剑派的名声，肯定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秋雨当然放心。”又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到：“那晚辈就先告辞启程了，不好耽搁了日程。”
　　正座上的绝琴子脸上还有点欣慰，冲着秋雨点了点头：“那老夫就先谢过了。”
　　秋雨站起身，提着箱子走出了这问剑堂。门外白怆陆洋早就候着了，见秋雨出来，又到门前，向着内里的绝琴子抱拳鞠躬，才有转身跟着秋雨又下了山。
　　又立于剑碑之前，看着当年天剑道人留下的那首七言绝句，有些暗暗的惋惜。
　　天剑派摊得一个如此古道迂腐的掌门，纵是天赐机缘，只怕也带不出多少好弟子来。不说绝琴子退位是否能平息门派内的争夺。就这些弟子在竹林中搜查的态度，就算到了下一辈弟子手上，恐怕也难得经营得好。更何况首席弟子还是白怆这么个一心修武的剑痴，掌门之位如果传到他的手上，也很现今的绝琴子处境差不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