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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花 ...

  •   第二日,我便轻步上街,到了城北处一家珠宝店,那可是真正的,地道的一家。房内外的装饰均以珍珠而镶,屋内座椅上也都嵌着玉石。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店铺在街道上十分之扎眼,远远望去,便能辨出。只是,我知道,那店只有一位老板,也只有一位伙计。见着那位伙计正招待几位客人,忙得不可开交,似是未注意到我,只在我掀帘的那刻,低低地轻声说了四个字:“她在里屋。”说完,便继续向几位客人介绍珠饰。
      “这个峰儿真是粗心,怎问都没问就放人进来了。”熟悉的声音,轻快的语调,再加上宽大的衣袍,俨然一个秀气十足的书生向我走来。丹凤眼,细细的眉,不时的眼波流转。这样的打扮真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姑娘。我无奈地抚了抚额,又有些好奇,确是有好一阵没见她这般了,不禁问道:“怎作如此打扮?这次亲自出马吗?”
      “那是自然,刘府的二小姐可是位璧人。才子配佳人,岂不正好?”说罢,向我挤弄着笑意十足的眼。这位“书生”是我一日偶然遇见。自那次事故后,两人便一见如故,成为闺中密友。她最大嗜好便是乔装成青年才俊,哄骗无知少女来店里买首饰。易容之术极为精湛。至于其他,两人约好,不作多余打听。见她兴致盎然地在自家衣库挑选扇子,我不禁莞尔:“琉璃,这次我要作翩翩佳公子逛青楼。”意料之中地见到她奇异地睁大双眼。想她琉璃恐怕都没有过上青楼的际遇。
      在琉璃费神精心装扮了一番后,我又回到了百花楼,门口那些莺莺燕燕一拥而上,脂粉堆砌的笑脸在我眼前竞相绽放。我拉过一女子,温和说道:“我找梅花。”她们便不欢而散,只那名女子仍笑着拉住我向里走:“公子若不嫌弃,奴家愿与梅花姐姐一同服侍公子。”我顿时寒下脸,抽出不自在的手臂。那女子也觉无趣,向内喊了声“妈妈”便走开了。那珠缠玉绕的老鸨对我稍一打量,便花枝乱颤地与我套近乎:“这位小哥是第一次来吧?这儿什么姑娘都有……”我连忙打断她:“只要梅花。”
      “这……”那老鸨脸色明显犯难。我自袖口里拿出一枚银雅克,塞进她手里。刚那张为难的脸此刻透着闪亮:“当然没问题了,您这就随我来。”她拉住身边的一个伙计,吩咐道:“快去叫梅花准备准备,来了位贵客。”那老鸨半拉半拽地将我带到了一芬芳四溢的房前。房内悠悠传来丝竹之音,哀靡,凄婉。
      入了房,却见典雅别致。四下环视,墙上一幅咏梅图引起了我的注意,不似平日见的那般,清雅,淡白,点点朱红恰到好处,令人心下不禁纯净许多。细细闻去,似一阵梅香隐隐传来。突闻身后脚步声起,垂首,作福:“公子有礼。”
      我回转身,当日只远望几下,未曾像如今这般就近察看: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我不禁脱口赞道:“梅之高洁,梅之清雅,梅花姑娘果然极配其名。”梅花闻言不禁抬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我突然惊觉有些失言,忙粗下喉咙,低声道:“过来伺候吧。”梅花轻笑了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恼:“姑娘不必掩饰了。”闻言,我有些讪讪,也有些懊恼自己的伪装如此轻易就被识破。梅花那澄净的眼神却让我难以继续伪装下去:不得不有些羞赧地说:“梅花姐姐真是惠质兰心。”闻言,她低低笑了一笑,我只感觉眼前犹如百花绽放,百鸟争鸣。难怪沙邦对她用情颇深。依据上次的谈话,沙邦该是十分在意那位原配夫人在府中的地位的。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还能时时来“看望”梅花,可见这情谊深沉的不是一般。梅花也断是清楚这点的。那么,她心中的芥蒂难道只是那位夫人的地位吗?
      “姑娘,姑娘……”感觉有人在轻轻唤我,原来,是自己望着梅花走神了些。为了掩饰尴尬,我建议道:“我们随意聊聊可好?”说完,我喊了门外服侍梅花的丫鬟,预备要些糕点,茶品。没想喊了几声,仍不见人影。我正欲发作,却见梅花起身走向门外,对那丫鬟稍稍比划了下,又轻拍了拍她的背。见我诧异,她稍稍解释:“雅儿她失聪。”没多久,那雅儿便端着糕点进来了,一径低着头,放下糕点就离开了。突然想起昨日沙邦来见梅花时,是我送的饭菜,那这雅儿又是……
      “这雅儿真是乖巧啊,梅花姐姐定是管教严厉。”
      梅花伸出白皙的手臂边为我斟茶,边轻声说:“雅儿是昨日妈妈收留的,本是准备放在后院做些粗重的活,我见她失了聪,又单薄的可怜,便开口要了她。”放下茶壶,梅花看着我,有些犹豫,又似下定决心般,“姐姐想知道妹妹来此,所为何事?”
      我便很快引出正题:“不瞒姐姐,妹妹此次前来,是专为沙邦大人说情的。妹妹看姐姐对他有意,只不知为何……”
      梅花的眼里有瞬间的讶异,而后,又转为哀伤,仿佛有深沉的痛搁在心间。她困难地轻启朱唇:“刚妹妹赞姐姐之高洁,实不敢当。青楼女子本无高洁之说,能寻一良人作寄托已是万幸。只是……”凤目低垂,哀伤辗转于眼眸之中,让人不禁怜惜,“只姐姐一家曾遭横祸,明了那官场的深渊,万不愿与官家人多作牵扯的。更何况……大人早已娶妻……”原来她的心里还是隔着那层阻膜。
      “姐姐可曾听过‘难得有情郎’。这世间男子能托出真心已是可贵。姐姐身处此地该是最明白此理的。官家虽险恶,却也是树大好遮荫,凡事有个方便,有了照应。姐姐若嫁过去,依大人的情谊,岂会亏待了姐姐?在大人心中,姐姐定排第一位的啊。“我缓缓说完,再以喝茶的余光瞟了瞟梅花,果然见她眉宇间开朗了几分。
      “大人的情谊我岂会不知?勿论我早已将身心都交予大人。只不过……”她的神色又黯然了下去。
      我连忙说道:“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她警惕性地四下望望,悄声说:“前些时,有人曾寄过一张书信予我,说……若是嫁予了大人,必在迎亲那天将两人害死。还警告若是告知了大人,便即刻……即刻杀了大人!”说完,她已支持不住,掩面抽泣呜咽起来。
      见如此,我轻轻覆手于她,给予安慰:“姐姐莫怕,依姐姐所说,那人该是与大人或姐姐较为亲近之人,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必是十分危险,妹妹觉得,还是将此事私下告诉大人,方为良策。”
      “若是大人有事……”
      “既已知晓,大人必会作好防范,总比如今敌暗我明要好。姐姐若信得过,就由妹妹去唤大人前来如何?只不过,姐姐还得给我个凭证,以免大人误会。”
      梅花低头细细想了会,缓缓吟出诗句:“白梅若雪点朱砂,妾自蒲草君心划。妹妹只将这句诗带去,大人便会相信,有劳妹妹了。”语罢,梅花执意为我弹奏一曲。闻见曲中悲凉至死灰的境地,内心也不禁黯然了下去。
      作别了梅花,刚出百花楼,就见一小股人流往一个方向涌去,一人喊着:“孙爷爷又去茶楼说书了。”这孙爷爷的影响力如此大吗?竟是引着半个城的人都向茶楼积聚去。本不愿去掺和,没想在茶楼上座望见了沙邦,也真是巧了。自是不再犹豫,也去了茶楼。茶楼内虽人多,可真正能坐下听书的却是少之又少,家境身份地位的悬殊竟时时体现着。
      “话说在上古时代,有一位帝王,十分爱慕神女的美貌,不惜花重金打造神女祠,只愿她能下凡相见一次。那神女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轻易露面?后来,有一奸臣向帝王进言,说只要大王除去所有亲近之人,以此向神女表明心意,相信一定能被打动。这位昏庸的帝王果真按他说的做,杀了妻妾,将儿女活埋。最后,神女为了惩罚他,定下他每一世都会遭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每一世都为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茶座内有人惊叹道。
      “此孤星在世必克死所有亲近之人。”
      “这一世也会有吗?”
      “会的,也许在这个城中,也许就在你们身边。”那说书的忽然向提问那人神秘地笑了。我转头看看,没想又是那个“登徒子”。见我望向他,便举起茶杯向我优雅地敬了敬。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看那嘴形,应该是“天煞孤星”。不愿理他,转头望向沙邦,见他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便不失时机地向他走去。
      “沙邦大人,多日不见,小女子特来传话。”说完,也不顾他怀疑的神情,俯身耳语几句。听罢,他便匆匆赶至百花楼,直冲入梅花的闺房,我则倚门而立,静静注视着这对痴情怨女。沙邦听完梅花的诉说,怒极拍案而起,震得梅花泪雨淋淋。
      我适时上前,建议道:“大人勿须动怒。依大人雄威,何惧那奸吝小人?大人自可风光迎娶梅花姐姐,若那贼人胆敢来闹事,届时咱们将计就计,将他就地正法了。”闻言,梅花轻颤了下。沙邦轻柔地拍抚着她,点了点头:“的确,大可不必为了这事而阻碍了与梅花的婚事。”他又低下头,满是柔情地对梅花说,“定不能再委屈了你。”闻言,梅花温顺地依偎在沙邦怀里。
      自他们定下婚约后,便再无任何音讯,沙邦的保密功夫实在极好。我虽参与此事之中,可也不便多加询问防备部署做得如何了,毕竟,那是沙邦的底牌,若是被我这外人知道,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掀开,惹祸上身。为了明哲保身,这几日,我在茶馆里却是度过了段安详的日子。只不过后来回想,当时自己还真是迂腐至极,若是积极打听,询问,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一切恐怕就从那日在茶馆里的突变开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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