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起》枕湖月

3、山中纪事

　　像人间会减幼童“小宝宝”一样，桃红和重离都喜欢叫他“小苗苗”。但重离头一次这般郑重其事的语气，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睁大眼睛看着重离，一双小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

　　重离在他稚嫩的背上拍了拍，安抚了他一下。然后抱着他向庙后走去。

　　庙后是一块空地，荒草丛生，从没有人踏足。但是，重离一踏过庙后的那个石碑，仿佛破开了某个结界般，场景全然一换。

　　一株雍容清华的牡丹树静静地立在一片草地间。树虽不大，但竟然蔓延出一种难言的气势，仿佛他的枝叶连接天地，让人想要顶礼膜拜。树梢已开满瓷盘大小的花朵，花瓣是淡淡的冰蓝色，仿若世间最瑰丽的晶石雕成。

　　从没有哪株树有这般惊心动魄的气韵，光是看一眼就让人神魂飘荡。

　　树下根旁紧紧挨着一个小澡盆，里面铺着褥子枕头小被，盆边整齐的排着一些木雕小玩具。这个澡盆就是小苗苗的床了。本来桃红是托梦给村里的王木匠，让他给做一张带围栏的小木床来，结果晚上王木匠不知梦到了什么，从桃红梦里描述的大小以为娇滴滴的桃花娘娘要洗澡。就做了这么个精致的澡盆，偷偷摸摸的送到庙里来，澡盆的侧壁还精细的雕上一圈精致的花纹。
　　重离拿到盆后半晌无语，又看着盆壁上栩栩如生的仕女出浴图后心情复杂。也不知道王木匠这么一个村里的粗糙的老爷们，哪里学到的这等雕刻手艺。

　　来到牡丹树前，重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缓缓没入树里。他轻轻把小苗苗放下，低头看着他。
　　“如今你三岁多了，不能总被叫做小苗苗，也该有个正经的名字。可惜你父母不在，今日我便僭越给你取名。我不知你父亲是谁，但我知你母亲本姓重，你就随你母姓，姓重吧。令，我赐你云起二字，无论你今后是通真达灵也好，还是流离一生也罢，时运际遇不可求，我也无法断言。只是我望你，即便到山穷水尽处，也能坐看云起时。”

　　别人的父母都是渴求自己的孩子一声平安顺遂，但是这个养着人族小孩的灵物，不知是不懂规矩还是随随便便，断定这个孩子以后必定不会有着普通的生活。

　　重云起仰着脑袋，愣愣的看着爹爹严肃的样子。他小脚不安的扭了扭，不知爹爹今天怎么了。他人小又懵懂，不知问不会说，小手捏捏衣角，蓦地抬头展颜朝重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本身就长得可爱，平时又小大人一样严肃着一张脸，这么一笑起来仿佛花开灿烂。重离本来心情寂寂，周遭空气都沉静下来，可一看到云起软软糯糯的笑脸，心内突然一轻。
　　他弯下身，轻轻的把云起抱起来，放到他根部的小床上。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再睡一会吧，刚才只睡了一会就醒了，傍晚有人送饭我再唤你。”

　　重离利落，想到重云起三岁启蒙，第二天便下山买书墨纸笔去了。重云起一大早起来没见到爹爹，揉揉眼睛打着小哈欠，从盆里爬出来去找桃红。
　　桃红今日没有闭关，他正舒展着一身枝叶迎着早晨的阳光。看到重云起起来了，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

　　重云起眯起困顿的双眼，问桃红：“爹爹呢？”
　　桃红道：“刚刚出去，给你买书去了。”
　　重云起一听到他也要读书了，立马高兴的睁大眼，对桃红道：“听村里人缩，城里的树树读得好的官老爷，每天都有肉肉吃，还能穿漂亮衣胡。以后等我读好了，就给你买新衣胡。”

　　桃红的橘皮大眼笑成一条缝，晃着脸道：“好啊好啊，虽然粉色很好看，但是其他颜色的花色也不错。我想要一身主人那样的冰蓝色，还有红啊黄啊都要。”
　　重云起拍拍小胸膛：“包在我参上。”

　　重云起和桃红笑嘻嘻说了几句话，突然想到：“咦？兔兔呢？”虽然桃花林里小动物不少，但是很少有跑到桃花娘娘庙里的。前两日有只受伤的小白兔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来，不知怎么的被吓住了蹲在桃红树下一动也不敢动。重云起看到了稀罕的不行，轻轻的抱起小兔子，递给了重离让他帮忙包扎一下兔子受伤的后腿。
　　随后几天，重云起就多了个毛茸茸的小宠物。他没事就跑到兔子面前，高高兴兴的围着它转几圈，给它喂草，给它梳毛，给它洗澡。

　　桃红碧绿无暇的叶子在阳光下微微抖动，重云起感到有阵微微的风拂过，一会儿听桃红说道:“那只兔子跑山上去了，就在一里外的瀑布水潭边。主人吩咐，你先把早饭吃了再去找兔子玩。”
　　重云起乖乖点头，洗干净手后去桃花娘娘庙里拿个一个滴了香油的野菜窝窝头，吃完后又去洗了洗手，高高兴兴的去找小兔子了。

　　重云起身体结实，如今快三岁了还从没生过病。他扒开比他还高的野草灌木，灵巧的迈着小短腿跳过一条细细的溪水。一公里的路对于普通的三岁多的孩子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可是对于重云起，自从他会走路起就摇摇晃晃的爬了不知道多少次山路，这点路不在话下。

　　跳过小溪后，重云起忙碌起来。他不但要注意不被古树暴露在地表上粗壮的根绊倒、被锯齿形状的大叶子划到，他还边走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对着头顶的树木数了数，在经过第三棵长着尖尖的刺的松树后他停下步子。
　　他手拍着粗壮的树干使劲的踮着脚尖昂着脑袋，兴奋的喊到:“红红，红红。”

　　随着他的呼喊声，一只红棕色皮毛，耳朵尖尖尾巴大大的小松鼠从大树上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它看到重云起后摇摇尾巴轻快的“吱吱”叫了两声，然后蹦蹦跳跳从树上跑了下来。

　　小松鼠一跃到重云起的肩上，四个小爪子踩着重云起的肩膀围着他的脖子饶了两圈。重云起被它毛茸茸的尾巴挠的缩了脖子，他咯咯笑道:“红红，我去水潭边找白白。你去不去啊。”
　　小松鼠突然对他散乱的头发产生了兴趣，机灵的黑眼珠转着，伸出短短的两只小前爪把他的头发挠成一个团。高兴的“吱吱”叫了两声。
　　重云起:“哦，你也要去啊，好吧。那你坐好了，别掉下去。”说完托了托小松鼠的小屁股，迈着小步子向水潭走去。

　　重云起这一路不仅找小松鼠玩了一会，还去矮树上摘了几颗酸酸甜甜的果子，到水潭边的时候阳光已经暖和了起来。
　　他在水潭边的草丛里找到了睡着了的兔子，抱着它来到水边。水潭上有一处不高的悬崖，水流做瀑布冲到潭里发出隆隆水声。有微风拂来，风裹着细小的水珠扑在脸上，重云起发丝都微微湿润起来。
　　他摸一把脸，没有忍住，放下手中的小兔子，摘下肩膀上的小松鼠，挨个摸摸它们的小脑袋认真的奶声奶气说道：“白白红红在这里玩，不打架不去水边，我去水里玩一会。”说完将衣服都脱下来，就留着一个小裤衩。他晃着白生生莲藕一般的小胳膊，小短腿向后一蹬，“噗通”一声扎进水里。

　　重云起一到水里便伸展四肢，白白嫩嫩的肚皮露在水面上，小肚子一鼓一鼓的。他的家人一个是牡丹树一个是桃树，没人带他在水里玩。但他仿佛天生会水，在水里像一尾快活的小鱼。
　　在水面上漂了一会儿，他就翻个过小腿一蹬向下游去。水潭深不见底，他像个小青蛙一样蹬着腿，向水里的一点微弱光芒游去。游近了一看，原来刚才发出微光的是几尾通体银色的小鱼，看着重云起靠近，几个小鱼凑过来围着他绕了几圈。

　　重云起睁大眼睛，看着这美丽的近乎透明的小鱼，他伸出一个指头戳戳小鱼的肚子。小鱼惊慌的连忙游开，过了一会儿又好奇的凑了过来。重云起在水里笑了起来，嘴角冒出一串泡泡，挨个挠挠小鱼的肚子。

　　他正玩得尽兴，忽然感觉有东西碰了碰他。他低头一看，一条碧绿的藤蔓从水面上下来，缠住了他的脚腕。藤蔓在他脚腕饶了绕，又探下去挠了挠他的脚心，重云起缩起小脚丫笑弯了眼。他知道爹爹回来了，连忙顺着藤蔓游了上去，到了水面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迅速的游到岸边穿上自己的衣服。

　　重云起回到桃花娘娘庙的时候，重离就站在桃花树下等着他。他身量昕长，这么随意一站便是一副绝美画面。重云起看见他笑得咧起来嘴巴，张着两只小胳膊小鸟一般向重离怀里冲过去。
　　重离一把托住他的肩窝将他举起来，放到自己右胳膊上坐着。重云起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在他身上肉虫般哼哼唧唧扭来扭去。他从上向下看着自己爹爹衣领里白皙的锁骨，觉得自己的爹爹哪里都好看，忍不住“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感觉到脸上温润的触感，重离一愣。重云起也瞪圆了眼睛，本以为会被光晕挡着，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亲到爹爹的脸。他兴奋的搂紧重离的脖子，又吧唧吧唧在重离脸上亲上两口。
　　“我最喜欢爹爹啦~~”重云起笑的像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