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老虎》一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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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冉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愣了一愣说：“我们就在附近聚一聚，吃过饭送嫣然回来。。”

　　陈周炀这才看见后面还有涂灵，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问她：“我要走了，你呢？”

　　他脸上阴云未散，昭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心地拉住他的手，捏了捏手掌，“我跟你一起。”

　　他一点头，看向涂灵：“要不要顺路带你一段？”

　　涂灵识趣地摆手：“不耽误你们约会，我再陪嫣然说说话。”

　　直到两人走了，屋里也没人出来送一送。

　　涂灵挽着季嫣然的手送她进屋，阿姨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玻璃，见他们进来，朝楼上一努嘴，示意她们轻声些。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两母子是又吵架了，难怪刚才陈周炀脸色难看。为了不被波及，也免得周碧云尴尬，涂灵轻手轻脚地掩上卧室门。

　　“你搬出去住也好，免得他们吵架，你在一边为难。”

　　季嫣然淡笑了一下，把新买来煮过晾干的小衣服叠起来。“我哪边都说不上话，有什么为难的，真的吵起来，我就两边劝着，或者干脆躲到一边去。”

　　她在这家的身份地位尴尬，要说是自家人，她跟周秦的关系不受法律认可，说她是外人，肚子里又是周家的血脉。

　　她就当自己是暂住，不多言，不多看，不给人添麻烦。

　　涂灵点头，“他们母子俩性格都强势，陈周炀还好，周秦在他心里分量重，再加上小昭的关系，不管怎么样都要给你面子的。你周阿姨……”她摇了摇头，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越来越糊涂了。”

　　季嫣然不好评价长辈。

　　涂灵自顾自地说：“她跟陈周炀的关系本就不好，以后老了还得靠着他，现在就这一个儿子靠得住了，不想着好好缓和关系，还是原来那一副就该恭恭敬敬对她的脾气，说句难听的，人家也不欠她的。”

　　“好歹是她生的，总不至于以后不管。”季嫣然说。

　　涂灵一撇嘴，“完全撂开不管是不可能，但是照料得好还是一般，差距就大了。”

　　季嫣然自幼寄人篱下，听惯了叔叔婶婶如何在人前把对她奶奶的一分好夸张成十二分，当然知道面上光和里子实惠的差别。

　　“不是还有周悦嘛。”

　　说曹操，曹操就到。外头传来周悦回来问阿姨家里人都去哪儿了，又看见客厅里放着的东西，问：“我大哥来了？”

　　阿姨嗫嚅着：“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周悦没在意，咚咚咚地跑上楼。

　　周家是二十几年前的自建房，虽说后来装修成了小别墅的样，架子却还是原来的，楼上楼下之间并不隔音。

　　周悦翻箱倒柜，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周碧云就撒气似的吼起来了。

　　“成天打扮得跟个妖精一样到处跑，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东西落地的声音继续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跑步声从楼上的一头移到另一头。

　　“你耳朵聋了，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妈？”

　　“……记得，记得。”隔了一层水泥板，周悦的声音不清晰，敷衍不耐烦的语气倒是很清楚。

　　周碧云没有因为得到回应就消气，反而火气更盛了。砰的一声，头顶上传来摔碎花瓶的声音，涂灵和季嫣然面面相觑，犹豫着站起来想上去劝劝，被季嫣然轻轻扯了扯袖子。

　　她略微白了脸，想起自己劝架的几次经理，轻声说：“别去，你去劝了周悦挨骂挨得更凶。”

　　涂灵看了一眼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楼上的争吵迟迟没有结束的意思，涂灵再待下去就有看热闹的嫌疑了，叮嘱了季嫣然有事打电话，悄悄地走了。

　　季嫣然关上门，手撑在床上艰难地坐下，缓缓地靠在床头。听着楼上愈演愈烈的，把两只手盖在肚子上，像是要盖住孩子的耳朵。

　　陈周炀步子迈得大，昭冉被他一路带着，只能小跑才能赶得上。见他满脸怒气，腮帮子紧紧绷着，她不敢出声。不当心趔趄了一下，哎了一声，他这才回头。

　　“摔了？”

　　“没事，被自己绊了一下。”

　　他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刚出就憋在胸腔里没处撒的浊气都吐出来。感觉到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可脸还是臭的。

　　昭冉没问他出了什么事，想也知道是跟他妈闹了矛盾，她不好掺和进去。她左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右手攀上他的手臂，抱着晃了晃。

　　“走慢点好不好，我今天穿的鞋子有些不好走。”

　　他低下头，她配合的踮起脚，膝盖一扭。果然脚后跟的位置被磨得发红，破了皮。

　　他眉头一拧，转过身蹲了下去。

　　“我自己能走。”昭冉一愣。

　　“上来。”他说，语气中透着一股不想废话的气势。

　　昭冉趴了上去，双手绕过他脖子，起初她百般不自在，长大后就没被人背过，又怕遇到熟人，不住地往四周看。

　　所幸陈周炀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周家住的地方已经是在城郊，他一路不停，背着她背朝她来时的方向，往更荒僻的地方去。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在背后拉得长长的，偶尔一个夜跑的人经过他们也忍不住侧目。

　　昭冉眼神停驻在他的侧脸上，他长相偏冷峻，不说话时总让她想起在周秦的葬礼上远远看见他的样子，眼神疏离、面容阴沉，冷不丁一眼扫过来，让人腿肚子都不由得一颤。

　　她枕在他肩膀上，偏着头，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角往上牵。

　　“笑一下。”

　　陈周炀歪着一边嘴角，冷淡地撇她一眼。

　　昭冉索性两只手上阵，捏住他两颊。

　　他偏头躲了一下，嘴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忽又想起前几天刚答应她，不朝她发无名火，表情僵了僵，扭过脸无奈她勾了勾嘴角，纵容她在自己脸上为所欲为。

　　她近段时间开始生出爱美之心，渐渐留起了短短的指甲。不留心戳到他肉上，陈周炀嘴上嘶了一声，故意转头瞪她一眼。回过头，嘴角却扬了起来，心里对这种亲密的小疼痛欢喜得很，冲淡了之前满腔的愤怒和委屈。

　　纤长嫩白的手指松开，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心疼地问：“你这两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陈周炀有心夸大，“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挖出来的那一段儿城墙还搁着，工地上不敢动工，昨天应酬文保部门那一群孙子喝到十点多非得接着续摊儿，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看着一个比一个斯文，喝嗨了一个比一个还猛。”

　　“别一杆子打死一片。”昭冉拍他一下，又出主意，“我爸认识的人多，要不我找他问问？”

　　“千万别，给我留点儿面子。这点儿事都搞不定，我也不好意思在这一行混了。”

　　前面有一座石板桥，桥下不及小腿的溪水潺潺流过。陈周炀把她放在桥的栏杆上，转过身圈着她防止她坐不稳摔了。

　　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脸上又不正经起来：“你要真心疼我今晚就跟我回去。”

　　“不行啊，答应了我妈在家陪她和姥姥几天的。”昭冉眼巴巴地瞧着他。

　　他抓着她的手轻咬一口，骂了声“小骗子”。

　　“没骗你，今天要不是嫣然约，我也不会出来。姥姥年纪大了，最近两年身体也不大好，我有空就多陪她两天。”

　　她都搬出了老人，陈周炀还能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后腰上，手撑在她身侧，弓着腰把头埋进她颈窝里，叼着耳垂重重地吸吮。

　　昭冉整个人一颤，麻痒从脚底升起，见远处有结伴夜跑的人过来，推了他两下。

　　“有人……”声音细如蚊呐。

　　他松开她，却没起身，额头抵着额头，喘息声伴着急促的心跳让她面红耳赤。

　　“你怎么总这样……”

　　昭冉把他腰侧的衣服揪出两朵花，语气不知是埋怨还是娇嗔。

　　听见背后两人脚步声渐远，他沉下腰贴着她大腿磨蹭两下，故意问：“哪样？”

　　小腿上被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他轻笑出声，把她拥进怀里。

　　初秋的晚风凉爽，她手钻进他衣服里，贴在他背上。

　　“冷了？”

　　“有点儿。”

　　“那送你回去？”

　　昭冉在他胸前摇头，“再待会儿。”

　　“舍不得我啊？”他翘着嘴角。

　　她闭着眼不出声，免得让他知道了更加得意，这一刻安静美好得只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点。

　　昭冉那天到他送她回家也没问他和周阿姨之间闹了什么矛盾，是后来她自己猜出来的。

　　假期结束后昭冉也没回宿舍住。

　　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夜里姥姥发烧了，到她这个年纪，普通感冒都让人心惊胆战的，何况半夜突然烧起来。昭焯傍晚就溜出去鬼混，昭冉跟苏红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送医院，所幸只是熬夜着了凉。

　　说起原因让人可气又可笑。苏红拆了姥姥房间里的电视，架不住老太太点子多，趁着家里人都睡了，偷偷地起来把平板拿进屋里追剧，天没亮又蹑手蹑脚地放回去，好几天来愣是没让苏红察觉。

　　昭焯是家里拴不住的，昭冉怕姥姥再有个好歹苏红一个人没办法，这几天都住在家里。

　　陈周炀忙起来也不放心她，记挂着前段时间那变态要让司机早晚来接送。昭冉好说歹说有昭焯来接送她，才让他打消了念头。

　　“你姥姥怎么样了？”

　　“好些了，我妈在她房间陪着。”昭冉窝在被子里，这几天学校上课和回家照顾老人来回奔波有些累，晚上等他忙完后再视频时候已经犯困。

　　看视频里他也是一脸疲惫躺在她宿舍的沙发里，还强打着精神同她说话。

　　她眼皮子沉重，迷迷糊糊听他问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吧，明天周五我没课，带我妈和姥姥去做个全面检查。”

　　没听见他说话，昭冉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一睁眼看见他落寞的表情，愣住了。

　　“怎么了？”她问。

　　“没事。”他随口答了一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他一手搭着沙发背，一条腿曲起，拿手机的手搁在膝盖上，沉静阴郁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昭冉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柔声说：“不然我下午回来？昨天跟我妈学了蒸鱼，我做给你吃？”

　　他没应声，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阿姨对你好吗？”

　　“啊？”昭冉当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妈对我当然好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叔叔呢？他跟阿姨离婚那么多年，跟你不常见面，又有小儿子，会不会对你不好？”

　　“怎么会？”昭冉诧异道。

　　“是吗？”他勉强笑了一下，“那就好，不早了，睡吧。”

　　昭冉却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突然联想到前几天的事情，大致明白了为什么，心里一阵酸楚。

　　冲动地找到手机解锁，白光刺眼酸胀，她打开微信，一看时间已经凌晨。

　　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翻过身平躺着，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想起小时候苏红戳着昭焯的额头骂，“遇见我这样不偏心的妈，是你天大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