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90、来访

　　可怜人衢州落难，痴情郎托友求亲。

　　待顾清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站起身来，头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自己身侧的钥匙，钥匙还在，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定了定神，听着隔壁有些动静，便出声问道：“清彦，你还在么？”

　　他连叫几声，隔壁终于有人回应道：“堂兄稍等，我马上就来。”
　　顾清耀心中疑惑，走到隔壁一瞧，只见原本乱七八糟堆满了旧书的房间已经变得干干净净，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一排排整齐的书卷上，地面不见一点灰尘，那些旧桌椅也摆放的井井有条，焕然一新。
　　顾清耀惊讶道：“清彦，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不……”顾清妍擦擦额头的汗水直起身来：“余公子也帮了我不少呢。”
　　墙边，余缙正茫然的睁开眼睛，揉着太阳穴，他皱起眉头，看向眼前的一切和望着他的顾清耀和顾清妍。
　　“余公子何必劳碌……”顾清耀虽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但他也知道余缙的身份地位，他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是不敢让余缙在这里做苦工的，平时他要来就来，根本很少搭理顾清耀。顾清耀正要说几句感激的话，余缙却已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只记得在阳光中忙碌的那个窈窕的身影，他记得自己心中那一阵悸动，然后呢？……他睡着了？

　　余缙一手扶着旁边的书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慢慢的朝顾清妍走了过去，想从她的表情中弄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顾清妍的目光澄澈而坦荡，仿佛什么都没有隐藏，她和余缙对视了一刻，然后转身对顾清耀道：“余公子太过劳累，方才打了个盹儿，我也不好随便唤醒他。”

　　“哦。”顾清耀点了点头，心想两人同是太学的学生，或许余缙见顾清妍干活，也就跟着一起忙了一阵，况且……或许今日午后阳光太暖太好，他不是自己也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吗？不过，他心中虽然还有些模模糊糊的疑问，但细想又没有什么破绽，于是他便道：“这边一直都无人打扫，总有人抱怨典籍查阅起来很不方便，今日两位出力不少，多谢了。”
　　余缙在顾清妍面前站了一刻，顾清妍清亮的双眼望着他，他却从中寻不出任何想要的答案，他停顿片刻，对着顾清耀淡淡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顾清妍松了口气，也谢了顾清耀几句，婉拒了顾清耀请她一起回家用晚膳的邀约，与他在翰林院门口辞别后，快步朝着自己休息的地方赶去。等她回到寺中，天已经黑了。不出她所料，一点上灯，晃动的灯影中，王勉身影一闪，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他双眉微皱，那平素沉静的黑眸里闪烁着光芒，看上去比平日紧张的多。
　　“事情进展的如何？”他低声问道。
　　顾清妍喘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然后，她慢慢掏出几页泛黄的纸：“在这里了。”

　　王勉忙伸出手，接过那纸展开看了起来，烛光照的他的脸色忽明忽暗，他的目光半晌方从纸上移开，微微的点了点头：“正是这个，辛苦你了。”
　　顾清妍顿时松了口气，只听王勉又道：“按殿下的意思，接下来我要暗中走访一遍这上面所记的当日和王爷还有我父亲一起回京的人，看看是否能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将那纸收好，朝顾清妍一拱手，便转身朝门口走去。他正要开门的时候，顾清妍却叫住了他，问道：“若是……若是当年王爷和你父亲的死是有人从中作梗，你可想过往后要怎么做吗？”
　　王勉回过头来，他双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暗沉，他低声道：“不过是为了给家父，给殿下一个交代罢了。”说完，他推开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

　　第二日，顾清妍虽然不太想面对余缙，但她想到昨日的事，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于是便起身装扮，打算照常和程渝、林逸恒一起去国子监读书。谁知刚想出门，便听寺里伺候他们的一个小僧人在外头敲门道：“顾举人，你家里头的人来了。”
　　顾清妍心里疑惑，顾三来找她一般都偷偷摸摸的，顾士堂没有紧急的事情也不会一大早派人前来。她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一瞧，只见僧人身后站着一个身着不起眼的灰色短衫长裤，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见顾清妍看门，那人满脸急切的把头一抬，顾清妍十分惊讶，忙打发了僧人，将那人让了进来，拉着对方的手，问道：“疏桐，你怎么来了？”

　　疏桐行了一礼，望着顾清妍眼眶发红的道：“我、我收到您的书信，一直替您留意着……夫人那边的状况……”
　　顾清妍对徐氏毕竟还有几分感情，忙问她道：“怎么？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疏桐含泪点了点头：“我前后去探望了几次，夫人都不肯见我。我便找府里的人打听，可您也知道，府里不少人这几年都被打发出去了，剩下的、剩下的都是……”
　　顾清妍自然知道，剩下的都是顾三安排在家里看着她和徐氏的。想起前几日顾三带着一双儿女去见顾士堂，又让她去信劝说徐氏同意和离，看来，是那个女人等不及，逼迫的紧了。

　　可是，她也知道，徐氏是把面子看的比命重的人。她不会同意和顾三和离的，既然劝不动，那个当时下手害她顾清妍的人，难道就不会再对徐氏动手一次吗？
　　顾清妍拉着疏桐到桌边坐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拘礼，跟我好好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疏桐喘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原来 ，她三番两次想办法，都没能入府见徐氏一面，但她毕竟在顾府服侍多年，终于还是找了个机会见到了徐氏身边的陈妈。才短短数月，陈妈看着也老了不少，和疏桐匆匆寒暄了两句，就哭着告诉她：“夫人的病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重了，老爷的心思你知道，巴不得夫人早早的走。如今我想送个信出去也难，只能求你去舅老爷那里通报一声，不要让夫人也像小姐那样不明不白的就把命送了！”
　　疏桐听了，心里自然着急，她想去找徐廉，可她到徐家附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徐廉一家人离开衢州已经有一阵子了，左邻右舍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疏桐心里一急，干脆也学着顾清妍扮上男装，千里迢迢到京城来找顾清妍了。好在她手上还有些积蓄，一路上小心翼翼，最后终于平安来到这儿，找到了顾清妍。

　　顾清妍听罢，心中不禁有些忧虑。她知道，徐廉多半是在江淮一带为了林郢的事四处奔走，而他怕夫人和女儿受到忠禄侯的迫害，自然也不会把她们独自留在家里。她们想必还在杭州，在刘氏的娘家避着。正因如此，顾清妍和程渝才在杭州的首饰铺子里偶遇了她的表妹徐岚。
　　顾清妍想，如今最要紧的，自然是先保住徐氏的命。林郢虽然将被赦免，但这个消息是秘密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出来。等到皇上纳妃之后，大赦之后，恐怕徐廉才能回到衢州……可是，等到那时候，徐氏的坟头上估计草都长出来了。

　　顾清妍正在沉思，却听见窗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她想起昨日她和林逸恒、程渝得到林郢被赦免的消息，三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庆祝，但不多时她便去找顾清耀了，另两人想来又多喝了几杯，今天起得晚了些，这时才结伴去太学读书。她刚站起身来，就听见林逸恒在外面叫她：“清彦，清彦？你在么？”

　　顾清妍对疏桐使了个眼色，疏桐赶紧起身低着头立在一旁，顾清妍一边应着，一边收拾好东西，对疏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到处走动。”说着，便整理了一下，开门走了出去。

　　她到院子里一看，林逸恒和程渝果然等在那里。林逸恒不知在说些什么，林逸恒脸上带着笑，程渝却面颊有些发红。她走过去，听林逸恒道：“……怎么，程兄，那李员外虽没有功名，可是京城出名的富商，你推了他的帖子，莫非更中意王侍郎家的千金？你倒是说说，我们也好帮你拿个主意……”

　　程渝看见顾清妍来了，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低着头道：“玹久，你瞎说什么？我不过是个穷举人，那里配得上什么李小姐、王小姐的……”
　　“哎呀！”林逸恒一拍脑袋，故意道：“我怎么忘了，你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他这么一说，程渝顿时着了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皱着眉道：“你说我一两句倒没有什么，可万万不能坏了别人的名声。”
　　林逸恒看见顾清妍来了，一边推开程渝，一边笑着道，“清彦，你瞧程兄，明明是一桩才子佳人的美事，他却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这么躲躲闪闪，白害得我们两个替他着急。”
　　程渝听了这话脸更红了，他赶紧拉住了林逸恒的袖子：“玹久，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顾清妍一听，知道林逸恒又开始拿程渝的婚事打趣了。程渝是乡试的解元，本来名声就大，前两天他们做的诗文传出去之后，许多京城的显贵打听到他家世清白贫寒，又到了婚配的年纪，便想把自家的女儿、妹子许配给他。林逸恒这么说，想必是又有人来找程渝说亲了。顾清妍心念一转，上前对程渝道：“程兄，我看玹久说的没错，你饱读诗书，怎么连先成家后立业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况且你等得，别人未必等得……”她顿了顿，故意说道：“衢州的徐家，来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说着她把林逸恒拉过来，指着他道：“平日去找徐先生讨教学问的，怕是有不少都像林兄这样，满腹经纶，风流潇洒，又还未娶妻的……你怎知道他们之中不会有人比你更先行了一步呢？”
　　程渝看了看林逸恒，林逸恒刚才见顾清妍对他使了个眼色，忙道：“是……是啊！哎呀，先前我在衢州的时候，可就有不少人到徐家提亲呢。”

　　一听这话，程渝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什么？你、你说的是真的？已经有人找徐先生提亲了？”
　　“是呀。”林逸恒故意慢悠悠背过身去，又一回头，道：“不过……徐先生都没答应！”

　　他学着徐廉的样子，一边踱步，一边假装捻着胡子，道：“哎呀，我就只这一个女儿，我从不求她将来大富大贵，只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将来无论是谁来说亲，我只看这三样——”
　　程渝听到这里，忙着急地问道：“是哪三样？”

　　林逸恒刚想卖个关子，说他忘了，可看见程渝紧张的皱着眉，眼睛瞪的圆圆的望着他，便笑了笑，接着说道：“一是要性情好，二是要人品好，三是要学问好。只要这三样让人满意，什么家世，什么出身，别人或许在乎，我徐廉却并不觉得有多么要紧。”

　　程渝听了，舒了口气，但转眼又担忧的道：“不怕你们笑话，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求娶徐家小姐，可如今咱们离着衢州千里迢迢的，我又该托谁去说这门亲呢？”
　　林逸恒听到这儿，神色也有些暗淡：“如今我爹还在牢里，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林郢虽然将被赦免，但此事毕竟还是秘密，三人小心翼翼，都不敢再多提一句林家的事。顾清妍见状，忙岔开话题，对他们道：“程兄莫急，你们只记得林家和徐家亲厚，却忘了，顾家也是徐家的亲戚了么？上次我们中举之后，你们去顾家拜访，顾指挥使对你们两人都赞不绝口，我想，他若知道你对徐家小姐有意，应该是愿意为你促成此事的。”